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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楚三小姐

永安二十一年十二月份中旬,上京城下了场大雪。

雪从傍晚开始下起,夜里方停。第二天早上天刚蒙亮,便陆续有人家出来扫雪,雪有一尺多厚,没过脚踝。在街上扫雪的人家边扫边说话,年关将近,此时都在讨论备年货过节的事情,等到日头高高挂起,街上便被扫了条通道出来。

倒也巧了,这通道刚扫出来,便微微听见一阵急速的马蹄声。

“让开,快让开!”红日升起那头,有人驾着匹枣红色的马快速驶来。

可这对面突然也来了辆马车,通道并不宽敞,若两方都能慢下速度,靠边而行,倒也可畅通。可偏这两头都不肯让一步,似有什么深仇大怨的,都行驶在正中间,惹的路旁还在扫雪的人家纷纷退让好几步。

“这谁呀?下这么大雪还骑马这么快,不怕摔着了啊!”路人甲先开口叫了两句。

“就是就是,”扫雪的众人附和,都小声议论着。

“也不知道长脑子了没,路面这么滑,一点儿都不惜命啊!”路人乙接着说。

路人甲:“就该让他好好摔一回才长记性!”

路人丙“咦,这马不是楚三小姐的吗?”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匹枣红马的主人。

“楚三小姐?哪位楚三小姐?”路人甲问道。

“还能有哪个,临渊大将军的小女儿,楚子夏呗!”路人丙答道。

“哦~”众人顿时悟了。

这就不怪了。

毕竟这位楚三小姐,脾气可是古怪的很。

历史久远的不说,先提这最近的,上一年夏天下大雨,

街上的店铺全关了门,路上也没几个行人,本该是个在家里好生呆着的日子,可这楚三小姐偏不,还骑着匹马在街上乱跑。

结果可想而知,人仰马翻,摔断了半条腿,在家里躺了两个多月没再出来。

“我记得,上一年她不是摔断了次腿吗?”

“好利索了,全忘了呗。”

众人继续议论纷纷,可路人甲还在迷惑中,她好似没听过这号人物,继续问道:“临渊大将军我知道,可他不是在东北暮天城吗?”

“你是刚来到上京城的吧?”路人丙一脸鄙夷的看着问出这话的人。

“是啊!”路人甲道,“我们是做生意的,最近才刚来到上京城,自然对这的人不太了解。”

“这楚子夏是临渊大将军将军的小女儿,在家里排行老三,又叫三小姐。来上京城,有七八年了都!平时就爱在孟津堂里听听评书,兴福客栈里喝喝茶,走在街上也常能看见她,”路人丙话说到一半被路人甲打断。

“这临渊大将军不是一直都在暮天吗?怎么这三小姐都来上京七八年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当年”

这位路人丙大哥仿佛是认识楚子夏,讲起她来滔滔不绝。

好在路人甲及时打断他。

“等等,你一口一个小姐小姐的,这马上的分明是个男孩子呀!”

路人丙:“这叫女扮男装,不懂了吧!”

“女扮男装?”路人甲很是吃惊。

“她一直这样来着,”站在路人丙大哥旁的一个妇人丁道,“一个女儿家,不知道在家好好学女儿家该做的事情,天天穿男装跑出来,抛头露面的,没有一点规矩。”言语中对楚子夏很是不满。

“妇人之见!楚三小姐为人正直,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女中豪杰啊!”路人丙回怼。

结果妇人丁直接拿起扫雪的扫帚打起来路人丙大哥,“我让你女中豪杰,让你路见不平,让你拔刀相助,让你妇人之见!”她一边打那位大哥一边跑,可那位大哥并不还手。“你要敢把咱女儿教成这样,你就自个儿一个人过日子吧!”

看来是两口子。

路旁扫雪的人被这一口子吸引了目光,没注意到前方道路上的状况。

直到有人叫到:

“这马上就撞上去了,怎么还不停?”还是刚刚那位路人甲大姐。

走了路人丙,路人乙又对她道:“大户人家的事情你少管,咱们看着就行了。”

眼瞅着两车快要撞上去,两边才同勒马。

对面的马车看上去并不显贵,车上没有过多艳丽的色彩和多余的装饰品,是历经风霜捶打后的木色。倒是这驾马的车夫相貌英俊,虽身粗衣,可不显寻常,倒有种随意的感觉。

只见对面枣红色的马还没停稳,马上那人便气冲冲的叫嚣道:“哪儿来的小妖精,小爷的道也敢挡?”声音稚嫩而又清脆,是位女子不错。仔细一看,马上确实是位扮男装一眼就能被望穿的小娘子。

这便是楚三小姐。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样貌并不出众,倒是清新动人,小家碧玉。

只见楚三小姐嘟囔着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却让人感觉不到生气,而是满脸的傲娇。

对面那位驾马的车夫一脸从容不迫,不紧不慢的回道:“雪天路滑,你骑马要到哪儿去?”

“小爷要到跑马场里驯马,你识相点的快让道。”楚三小姐脸被冻的通红,说起话来也是火辣辣的。

“京城离跑马场不近,郊外路上雪还没化,你又骑着马,太危险了。”马车夫一副有无所谓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担心,反倒是有些应付差事的意味。

“你少多管闲事,快让开,小爷不想跟你动手。”那楚三小姐满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真能打过这个看似是马车夫的男子。

马车夫也不急,一句句说着:“上一年下大雨,你不听话骑马跑出去,结果从马上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好,怎么,现在腿脚利索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大过年的,还想再躺两个月?”

“上次是马鞍系得不够紧,不然凭小爷的身姿,怎么可能会摔下去!”这样听来两人倒是认识了,不过三小姐口齿伶俐,不肯在嘴上露半点下风。

“一口一个小爷,你在这样跟我说话,你沈家哥哥可就要生气了。”马车夫不再想跟她多嘴,旁边围观了一堆人,只好搬出另一尊大佛来。

可那楚三小姐却面露喜色得意洋洋,仿佛根本不把那人口中的‘沈家哥哥’放在眼里,“你少拿他来唬小爷,昨天晚上他才走,最早也要下午回来,小爷才不会上你的当!”

结果三小姐话语刚闭,马车里便走出个身着青色官服的男子。

只见那小爷脸色的微笑顿时就凝住了,当即下了马,走到那身穿青色官服的男子身前,不敢抬头。

那男子问道:“你是哪家的小爷?”

小爷仍然低着头,扯着衣角,小心翼翼开口:“上京城楚将军家的。”

“跟我回去,上车。”

“是。”一句话也没多说,一点儿反抗也没有,刚刚还气势凌人的楚三小姐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这位身穿青色官服的男子,是她的先生,也是她在上京城名义上的家人。

楚三小姐人不大,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道理还是懂的。

当正版的马车夫从马车上下来,楚子夏更相信自己被摆了一道,刚刚那位与三小姐说话的马车夫骑上了小娘子的枣红马。

“上车吧,楚小爷。”马车夫邬丛骑上了楚子夏的马,给了她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对了,楚三小姐给这匹枣红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小红枣”。

这次马车行的稳稳当当,楚子夏坐在沈不敏对面,随口问道:“沈家哥哥,你怎么官服都不换就出来了?”

沈不敏只有在进宫时会穿官服,回来后便会立马换下,绝对不穿出门,今天也是楚子夏第一次见着沈不敏穿着官服出门。

为何不换?自是有要紧的事来不及换,而那要紧的事就是担心自己再次摔断腿,楚子夏怎么会不知道,可她总得找点话讲。

“托楚小爷的福,我刚从宫里出来,邬丛就告诉我,楚小爷骑马跑了。”

小爷这个称呼,还是楚子夏听评书看话本子看来的,觉得威武霸气,很有英雄气概。于是学起自称,只不过自称起来的当晚便被沈不敏没收了全部话本子。因此楚小爷这个自称,也只有在沈不敏不在的时候才敢提起。

可现在从沈不敏一句话中说出两个楚小爷,楚子夏只觉得心慌,都不敢直视沈不敏的眼睛。

楚子夏只好换个话题,“沈家哥哥,你又骗我。”

沈不敏揉着太阳穴问:“什么?”

“明明说好在宫里待两天才回来的,可这还不到一天!”要不然我肯定不会被你逮住!楚子夏还是不服气。

“我要是不回来,你这次又要摔断几条腿?”沈不敏眉头轻皱着,今日天凉,昨天又下的雪,吹着凉风了,多少有些头疼。

“你要相信我,我这么厉害,不会再出事的,上次就是个意外。”楚子夏极力辩解着。

沈不敏不理她了,开始闭着眼打坐。

上一年夏天,上京城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楚子夏在家里闷了两三天后实在憋不住了,趁着家里人一个不注意,骑马偷跑了出去。结果人还没到跑马场,在半路上就摔倒了,还好邬丛和沈不敏赶来的及时,可楚子夏最终也在沈府里静养了两个月。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楚子夏跑出去沈不敏有这么大反应的原因。

楚子夏跟沈不敏没什么血缘关系,也谈不上什么远房亲戚,父辈也没什么交流。沈不敏祖上三代,皆是文官,而楚子夏却是个武将家的女儿,而且还是当朝临渊大将军的嫡女!

只是皇帝好像并不重视这位武将,当年战事频发,外族侵犯,这才有了这么个英勇神将。但战事平息,中土稳定后,这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便被皇帝一封调令去镇守了暮天城。

举家搬迁。

安稳了许年多后,又因为其他原因下令让分封各地的亲王将手下子嗣送入宫。然而被分封在暮天城的那位亲王没有家室,更别提子嗣了。

于是只能让楚将军的孩子入京,而不入宫。

不过楚子夏并不是第一个被送入京城的,那时候她还小,才四岁,被送入京的是他的二哥楚子约。

四年后她代替兄长入京,交在了这个与大哥年龄相仿的朋友手里。

不同于二哥那般在母亲娘家生活的如履薄冰,楚子夏过得很好,没有什么所谓的寄人篱下,虽然不及在暮天城那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衣食住行样样有人照看,不愁吃喝穿,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而这位长兄的好友沈不敏,对她也很好,教她读书写字,礼仪诵经。虽然人看上去不太好接近,但确实是个很体贴仔细的人。

见旁边的人不出声,楚子夏盯着他那张脸看了两秒,最终确认他确实是闭着眼的,于是便细细端详起他的脸来。

沈不敏生的好看,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像画里走出的男子,安静沉稳,却也清冷难以靠近。

青色官服衬的他白了些,闭上眼睛的沈不敏也多了分温和。这时楚子夏突然想起,曾经有个喜欢穿紫色衣服的美男子,对她说过,沈不敏这种长相看起来很欠揍。

英雄所见略同,古人诚不欺我!

话说回来,等今年春节过了,她和沈不敏就在一起七年了。她八岁从暮天城来到上京城,被沈不敏抚养,如今已十五岁,今年夏天刚行了笄礼,都成人了。

沈不敏如今三十又三,做个翰林侍读的官,时不时进宫给皇子们授课,尚未娶亲。几年前因为跟家里闹矛盾,便搬出来住,一晃已是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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