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pisode 65 要咬回来吗
历时五百年, 地狱阎魔大王座下，第一鬼差执行官三子，终于遇到了她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难题——
关于好友在一夜醉酒后, 突然对着自己拿出婚姻届，要求签字这件事。
三子双目圆睁，见鬼似的瞪着餐桌对面一脸认真, 半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中原中也。
赭发少年的反应太过坦然，以至于某个鬼差少女甚至开始怀疑, 这也是人类社会的某种普通的习俗……
——个鬼啊！
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吐槽的话在嘴边酝酿，但在对上友人钴蓝色的瞳眸, 与其中堪称庄重的神情时，三子又感觉自己的舌头, 仿佛被猫叼走了一样，徒然地张了张嘴, 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沉默, 沉默在公寓内蔓延。
两个年轻的少年人就这么保持着一站一坐的姿势，隔着餐桌大眼瞪小眼。
没有人说话, 无声的张力在两人间蔓延,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黏糊感。
公寓内安静极了。
远远的, 似乎有电视新闻的声音，从打开的窗户外飘进来, 隐隐约约，让人听不分明——
【“……横滨早间新闻速报, 横滨湾岸大桥c端处发现桥柱损坏……不排除人为破坏的因素，目前已发布禁止通行……加强日常巡回, 检修——”】
大桥？
想起某个被无辜波及, 桥柱上还留着个拳印的桥梁, 三子的目光忍不住心虚地漂移了一下。
与此同时，‘喀拉’一声轻响，少女随意搁置在餐桌上的打包袋微微一动。
一罐没有摆好的果汁，从塑料袋的封口处掉出来，咕噜噜地滚到餐桌的边缘。眼见就要掉下桌面时，中原中也率先移开了目光。
赭发少年侧过头，伸手去接果汁罐——
中原中也的举动就像一个信号。
——有破绽！
站在餐桌对面的红方少女，顿时两眼一亮。
只听‘啪’的一声，少女的身影一闪，眼看着就要瞬闪离开公寓时，一只手臂已经先一步伸来，准确地揪住了三子的后衣领。
“我就知道！”
随着少年火大的声音响起，重力的红光浮现，毫不客气地将少女的空间截断。
中原中也拎着三子的后衣领，小狗崽似地摇了摇，不满地开口，
“你这家伙！果然在打着瞬移逃走的主意！什么意思？签个字而已，有这么可怕吗？”
签字？中原老师这是签个字的事情吗！
被拽住的红发鬼差少女空中游泳似地，比划着手脚，不死心的大声嚷嚷，
“对不起中原老师！我反省了！我已经在认真反省了！但是你突然一声不吭掏出婚姻届做法，怎么想都更可怕吧？”
“我宁可你说什么‘让我咬回来’之类的话啊！”
而且，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会在自己的家里准备‘婚姻届’这种东西啊！
又不是卷纸，还讲究生活常备！
这一刻，三子真心觉得，自己对友人的了解还是太肤浅了。
“中原老师。”
三子腰部一扭，灵活地半转过身，伸手去掰中原中也的手指，真诚地盯着后者的眼睛，发自内心地建议道，
“为了我们之间友谊的巨轮着想，我提议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彼此冷静——”
“那来吧。”
中原中也冷不丁冒出一句，打断了三子的下半句话。
三子愣住，半天没反应过来：“……诶？来、来什么？”
赭发少年微笑起来，将三子提溜到跟前放下。
在松开少女的后衣领之后，中原中也没有收回手臂，而是像是无意的举动一般，虚扶在对方的肩膀处，与少女的衣物，仅仅隔着一个指尖的距离。
“不是说要咬回来吗？”
中原中也身体前倾，在靠近三子时，微侧过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抬起，落在皮质的脖环旁边。
而后，他在少女惊愕地注视下，修长的食指轻轻一拨，将赭色的发尾扫开，主动把脖子的要害，送至少女的嘴边。
压低的声音从少年的喉咙中发出，是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特有的清亮低音声线。
如同被琴弓奏响的中提琴，带着令人心颤的嗡鸣，毫无保留地尽数落在红发少女的耳畔。
他说：“来，咬吧。”
三子：“……”
事态转变得太快，某个红发少女感觉，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懂中原老师的行为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三子引以为豪的直觉也跟着停摆。
明明对方才是露出要害，看上去更加弱势，但是红发少女总觉得，自己才是更加危险的一方。
就好像是光鲜漂亮的凶兽，刻意在陷阱面前，收起了锋利的利爪与獠牙，微笑地注视着在大坑边，探头探脑的猎物，等着猎物自己踏进陷阱中。
危险。
很危险。
大脑的神经元不止一次发出警告。
红发少女麻木地盯着近在咫尺，戴着黑色choker的脖颈片刻，默默伸出手，正打算把人推开时，赭发少年却像是早有预料到一般，瞟了眼三子补充道，
“——还是说，堂堂鬼差执行官，连咬人都不会？”
啪。
三子嘴角一抽，仿佛听到了自己理智绷断的声音。
接二连三被压制的憋屈，与莫名的火气同时涌上心头，这一刻，红发的鬼差少女再次回想起了，照顾某个酒鬼的愤怒。
“中原老师。”
三子强忍着怒意，微笑地扬起唇角，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就让你见识一下，鬼差堪比鲨鱼的咬合力！
红发少女说着眼眸中凶光一闪，直接改推为抓，一把抓住中原中也领口的交叉领带，将人拉向自己，而后脸颊靠近颈窝的位置，猛得张开嘴——
“啊！”
“嘶——！”
两声痛呼声，在公寓内同时响起。
三子颤抖地捂住腮帮子，眼眶含泪地控诉道，
“中原老师！说好的让我咬回来呢！用重力异能完全是犯规了吧！”
中原中也冷漠着脸没说话，而是碰了碰自己的脖子，将带着血液的手指，伸到三子的面前，晃了晃，
“你觉得呢？你这根本就是想咬断我的脖子吧？！”
三子瞅着中原中也指尖上的血丝，沉默了一会儿，心虚地移开了眼，
“谁让中原老师你一直挑衅的。”
质疑鬼差的能力，可是很危险了的哦！
中原中也：“……”
谢谢，已经开始担心未来的和谐生活了。
……果然，重力的训练不能松懈，至少要做到，不会被这个笨蛋咬断才行。
中原中也手指扶着下巴，陷入严肃的沉思。
另一边，三子完全不知道，自家友人脑袋里正转着什么不得了的念头。
她心虚地瞥了眼中原中也的颈窝处，正在往外冒小血珠的牙印，伸手拉过餐桌上的塑料袋，从里头翻出了一盒ok绷和附赠的碘酒棉签。
“怎么想起买这个？我伤到你了？”
中原中也迅速反应过来，目光扫过三子被衣服遮住的位置。
“只是想要遮一下牙印而已。”三子解释道。
毕竟不好带着咬痕回地狱，红发少女就想着先用ok绷遮住。
如果爸爸和阿香姐问起来，就说在抓考拉的时候，不小心被咬了，先糊弄过去再说。
中原中也：……不，我觉得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赭发少年看了眼三子脖子出的牙印。
受益于鬼差强大的愈合能力，早上刚刚醒来时，还带着青痕的齿印，现在已经恢复了大半，只剩下淡淡的月牙似的一圈。
很快就要消失了啊。
中原中也伸出手，指腹在三子的脖颈处轻轻点了点，瞳眸微暗。
“我已经没关系了，倒是中原老师，你的伤口得处理一下，啊，这里稍微侧一下头。”
三子没有注意到中原中也的眼神。
此刻，她正专注地给伤口止血消毒，连自己什么时候，被赭发少年整个圈在怀里都不知道。
窸窣的塑料打开声中，碘酒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开，棉签按在伤口边缘，泛起一点细微的刺痛。
但中原中也始终没有出声，只是一手扶在少女左肩上，另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身侧，轻轻搭在她身后的椅子背上。
因为微侧着脑袋的关系，赭发少年索性将下巴靠在了少女的头顶。
落地窗外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侧，远远看去，就像一对恋人，在亲密的拥抱。
三子开口：“中原老师。”
“什么？”
中原中也微哑的声音，从红发少女的头顶传来。
三子撕开胶布，将ok绷贴上处理好的伤口，覆盖住脖颈咬痕，
“一人一次，我们扯平了哦？还是好朋友哦？”
“……嗯，扯平了。”
中原中也下巴靠在三子的脑袋上，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然后这样说的他，却在少女看不到的角度，扯了扯嘴角，垂着眼睫，咧开一个笑意。
——至于‘好朋友’？
你想得美。
与此同时，公寓楼下
一个身影正站在马路的中央，直直仰着头，盯着高级公寓，三子与中原中也所在的那一栋楼层方向。
她穿着旧制的黑色水手服，一头漆黑的姬式长发，整齐的平刘海之下，是一双如同血色一般红色的双瞳。
人来人往的行人从她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直到一辆卡车从马路的尽头驶来，里头驾驶座上的司机瞥见马路中央的身影，突然一个激灵，从困顿中清醒了过来，猛地踩下刹车。
吱——！
轮胎与马路尖利地摩擦声，响彻了整个街道。
卡车司机怒火冲天的从车窗里探出头，愤怒地大喊，
“喂——！小姑娘你怎么回事！不要命了吗？大清早站在……恩？人呢？”
话才骂到一半，司机却发现车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学生，倒是周围围着不少路人，奇怪地看着他。
“奇怪？难道是看错了？”
卡车司机疑惑地抓了抓头。
同一时间，横滨某处办公社内
一个戴着眼镜，扎着小辫子的姜黄色头发少年，将一份档案放在桌上，环视了一圈办公室。
社内的人员并不多，大多数位置上都是空荡荡的，放着‘外勤’的牌子，而唯一一个能派上用场的——
姜发少年不满地皱起眉，曲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对仰躺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人说道，
“喂，起来，新人，有委托。”
“诶？现在？”
随着一道困意未消的声音响起，椅子上打盹的人动了动，他抬起裹着绷带的手，摘下盖在脸上的杂志，露出一张深受女人欢迎的清秀俊俏面孔。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在同事不赞同的目光中，打了一个呵欠，才坐直了身体抱怨道，
“啊，这么美好的清晨，竟然是和国木田君一起出外勤，想想就让人忍不住掉下泪来。”
黑发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擦拭着眼角，竟然还真从鸢色的眼眸中挤出两滴泪水来。
嗯，虽然是打呵欠时，困倦的泪水。
“和你这懒散的家伙搭档，我才是要掉眼泪的那个才对。”
被称作‘国木田’的少年嫌弃地看了眼黑发少年，眉毛拧得死紧，几乎能夹死苍蝇，
“如果不是社长和乱步先生正好出差，织田又恰好不在横滨……啧，快点起来，别让委托人等！”
国木田独步催促道。
他盯着椅子上的黑发少年，恨不得把软骨头似的人拎起来，用熨斗烫平，夹着带去现场。
这个少年叫太宰治，和另一位新来的织田作之助，据说是异能特务科介绍来的帮手。能力相当不错，经过社长同意后，暂时作为社内的编外人员，帮忙处理案件。
至于能力不错，国木田独步只认可织田作之助。
而这位太宰治，目前为止，除了糟糕的性格，和那张唯一可以算上是优点的脸之外，他暂时找不到任何可取之处。
真是的，如果他的搭档是织田有多好。
国木田独步第一百零一次在心中吐槽。
被嫌弃的太宰治没有生气，他像是看穿了国木田独步内心一样，扫了眼姜发少年，鸢色的瞳眸不感兴趣地瞥向桌上的材料，
“国木田君，话先说好，如果是找小猫小狗的委托的话，请容许我拒绝。”
“闭嘴，一个编外人员禁止对委托挑挑拣拣。”
国木田独步瞪了眼太宰治，补充地说道，
“不过，这次不是找走失的宠物，而是找失踪的人。”
“委托人是失踪人的儿子，川口胜郎。”
“三天前，他的父亲川口平在大学内无故失踪，摄像头没有找到有用的影像记录，只有从他的电脑的搜索记录里，发现了川口平最后留下的信息，好像是——”
国木田独步说着，将资料翻到其中一页，念道，
“——地狱通信。”
地狱？
熟悉的字眼让太宰治一顿，他收起了脸上兴致缺缺的表情，抬眼看向了国木田独步。
“怎么？你对这个名字有线索？”
国木田敏锐地察觉到太宰的态度转变。
“与其说是线索——”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鸢色的瞳眸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只是恰好，知道一个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