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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艾里森(3)

我是怎么了?

枪柄的塑胶薄层,愈发变得湿滑难以抓握,张智宇只得握得更紧。语音系统里寂寥无声,他能清晰地听到脑中电流的涌动。蜂鸣,嗡嗡作响。他感受到无数毫无意义的信息掠过头脑,转瞬即逝,在他抓握住它们尾巴的一刹那消散无踪。

张智宇拼命甩了甩头,剥离的雨水划着一道道弧线溅出。他试着脱开围栏的支撑,就像那些水珠般远离木栏的控制。然而电波沉吟如旧。

阵阵的剧痛从小腿逐渐扩散,血水蜿蜒而成一条溪流,汩汩地从裤脚里流出来。

箭矢没有刺透胫骨,半分钟的时间,张智宇松离松离木栏的支撑后,他勉强稳住了身躯,双手紧攥着突击武器,血液沿着裤管流成一条小河,他向着b14房迈去,步伐逐渐恢复了迅捷稳重。

楼上无休止的吼叫与交火声间,张智宇注意到了不和谐的音符。

看着点!

是王健宇的吼声,穿过层层雨幕和枪火,在现实世界中隐隐响起。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看到了房间敞开着的,黑洞洞的门,正面对向自己,破破烂烂的门框向下有气无力地垂着。

糟了,我他妈做了什么蠢事?

他慌忙试着避开,腿骨却随即传来清脆的破裂声,胸腔不由自主挤出一声喘息,整个身子接着向后栽倒。门内的黑暗中,霓虹的色彩聚成了弩箭的金属双管,杏仁状骇人双眼悬浮在上方的黑暗中,滚动着全息女郎舞步的碎影。

怪物咧开了嘴,因为他看到了尖刀般利齿闪耀起来,映射出女郎扭曲而邪魅的狂笑,一只漆黑的眸子嵌进了张狂的仿佛滴着鲜血的双唇中。

张智宇不顾一切向后仰倒,死死扣下扳机,橙红之光乍然撕裂了黑暗,尖刀般狂笑不息的利齿纷纷粉碎,崩散,女郎坠落而下,模糊作不可辨认的璀璨星云,与爆射烈焰的余烬碰撞消散。

咚。

沉重的坠地声,蜥蜴人钢刀似的手指,无力地探出阴影之中,腕骨如枯枝般纤弱,在黑暗中徐徐展开。

简陋拼装的弓弩,顺着门槛的弧度滚落,血水涂满了弩箭,刹那间,张智宇似乎看到了一块薄薄的头盖骨,覆盖其上。

野兽般沉重的低吼。

张智宇拼命挺起身体,小腿痛得越来越厉害了。

凄厉刺耳的尖啸,无比庞大的漆黑剪影从楼梯下疾速奔来,无比宽阔的肩膀霎时从阶梯间显露,微光在高高隆起的裸露肌肉闪闪发光,蜥蜴人怒吼着,嘴角向着耳畔崩裂,蜥蜴将它的怒火喷溅至地面,整座建筑都在剧烈地震撼。

张智宇及时反应过来,拼命向后挪动身体,右手持械,发了疯似的向着逼近的黑影射击。

它丝毫没有退却,子弹在黑暗中纷纷迸射出雪白的火光。怪物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火舌随着刺耳的尖叫向前射出,黑暗中炫目的橙与白无比迅速地膨胀压缩。

苍白的火星四散飞溅,那双前臂足足有着普通人大腿般粗壮,电光迸射,眼镜尝试着适应猛然闪耀而起的刺目光芒。在那短短的一瞬,它只是将视线拖入焦灼的迷雾。

蜥蜴人双臂护住头颅,犀牛般横冲直撞。张智宇恰到好处地侧身翻倒,自蜥蜴人粗壮的双臂间轻轻跃起,四肢稳稳接住了地面,看来小腿已经恢复如初了,他暗自想着。

借着子弹停歇刹那火光的余辉,他瞥见了蜥蜴血肉模糊的上肢,棕黄的血肉之下,是错综复杂的人造结构,依附骨骼的义肢,被肌肤所附拥。它甩开双臂,撕裂的气流狠狠掠过张智宇的发丝,仿佛整个旅馆都随之震撼。

艹他妈的,是他妈的义人,那些换上义肢,往身体里塞满机器的疯子。

张智宇惊讶地在心里骂了出来,慌张地向后退,武器侧壁的操作屏幕格外的冰冷,五指胡乱地拨弄着,进行过无数次的操作,为什么现在失误了?

蜥蜴人扑了个空,缓缓偏过面孔,滚滚热浪随着每一声喘息蓬勃而出。面颊受了重创,稀微的光源彷若温柔的流水,泼洒其上,从金属缝隙间自由地流泻。它右侧的头颅上挨了一颗子弹,残存的皮肉无力地耷拉下来,创口的截面已然焦灼,粉嫩尚存的肌肉之上,是紫黑的焦痕。闪亮的金属骨骼暴露在外,看上去毫发无损。义眼躲过了爆炸,却被拦腰折断,呲呲地溅出蓝色火星,粘稠的浓白液体如注地滴落。

隔出几米距离了,张智宇试着抬起武器。

只是在一瞬间,蜥蜴人庞大的手掌就已经攥住了突击武器,那只完好的眼睛直直瞪着张智宇。

扁平的瞳孔,但那……是人能拥有的眼睛。痛苦,悲哀,愤怒......情绪交织其中,如此鲜活的情感潜藏在那棕黑色的双瞳深处。

张智宇不顾一切地扣动扳机,尝试着将枪口下压,枪支却好似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金属刺耳的弯折声。

张智宇怔怔地望着枪管缓缓弯折,手指不知不觉瘫软了下去。

粉碎,坠落,化作模糊的漆黑影子,木屑飞散,彷若随风飘舞的蝴蝶,洋洋洒洒。

沉闷的碰撞,木质围栏纷纷断折,伴着芳香淡淡地崩散

蜥蜴人残破的面孔向着天空仰去。

张智宇悄悄松开报废的枪支,试着向后逃离,紧接着,压力却狠狠挤压向胸腔,痛苦如影随形,整个身躯仿佛炸裂开来。

脊椎与墙壁充分地接触,黑暗随之漫上视线,充溢了双瞳,扩散着紫黑的轮廓。

张智宇努力使意识刺透越发漆黑的幕布,他拼了老命地想要夺回渐渐散失的控制权,自己现在却只能移动缓缓僵死的十指!

蜥蜴人悲悸地长啸,张智宇无力地偏过脑袋。模糊的幻影之间,那只蜥蜴展开了藏于手臂的折叠武器,上肢残存的血肉即刻被撕扯粉碎,血水四溅,手骨深处弹出弯折的金属结构,利刃伸展,银白的刀锋流泻霓虹的色彩,于混乱的视觉下,如梦如幻。

张智宇终于撑起了身体,它几乎将他掀出十米远,直直撞向了末端的墙壁。

椭圆形褐色的门牌正映着霓虹之光,微微突起的数字此时正熠熠生辉。

b07房!

如果王健宇刚刚的意思是,他已经解除了房间门锁的话……

值得一试!

黑幕退却了,世界却依旧明暗闪烁不定。左眼蒙上了一层血色,滚滚热流开始灼烧起那只眼睛。

防弹衬衫抵消了绝大部分的冲击,五脏六腑痉挛不止,张智宇拼了命地撑起身躯。

咆哮。

蜥蜴人将报废的武器甩向大厅,端详着双臂,脉络般的金属层叠缠绕,折叠长刃闪耀着银白的寒光。整条小臂被长刃撕扯得粉碎,哪怕一根血管也没剩下。手肘,手腕,液化金属及时结成一层薄薄的亮膜,以此阻断伤口扩散。它缓缓活动手指,破碎的义眼怔怔地凝望着它们。

门是虚掩的。

张智宇稳住肢体,它们像是成了失控了的牵线木偶,全身差一点向门内翻倒。手指勉强扣住把手,死力向前推搡,身体失去了唯一的支点,只能干瞪着茶几尖锐的棱角向着额头猛扑而来。

他终于拾起了右手,手腕与玻璃薄层碰撞,咔吱,犹如一柄斧子,冲击将茶几劈砍为破碎的木片。

这时他感觉到了仿佛重锤般的敲击,地面正有规律地震撼着,以极高的频率。

张智宇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体,顾不上手腕断裂般的剧痛了,他觉得自己踩上了大滩的淤泥,鞋底深深陷入其中。

嘶哑的嘶嚎。

血肉模糊的大滩糊状物,那是深棕色的地毯,无数不规则呕吐物般的肉糊溅满了房门。“毯子”正不断渗出粘稠恶臭的液滴,肆意流淌,化作污秽浑浊的沼泽。地毯远远延伸,直至狭小客厅的一端,密不透风的房间,一团模糊的阴影轻倚着末端的墙壁。

痛苦的哀嚎。

一颗不成形状的头颅,自脖颈开始糜烂,腐肉如长蛇的骨骼,破碎的颈骨如无数利齿,刺透了腐朽的牙床。

张智宇感受得到脚下的搏动,那摊血肉模糊的烂糊一起一伏,随着每一次的抽搐,棕褐的浓汁喷溅而出,随着鞋底的踩踏,那幅度加剧了,蛇颈也随之痉挛着挣扎,那颗不堪入目的蜥蜴头颅扯着破碎的器官,厉声嘶吼。

“老天!”极度的恐惧几乎将他再次掀翻,“去你妈的王健宇,原来不是门不是你开的!”

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却一脚踩进了泥潭之中,鞋底深深陷入泥污,传来令人作呕的“啪唧”一声。

他胡乱大吐脏话,转过头,没讲完的脏字便硬生生地缩回了喉咙,一阵恶寒再次抓紧了他的胃。

破碎的骨骼,组织,骨骼,和那大摊的糜烂腐朽的肉糊涂满了b07房的每一个角落。三个人,该死,至少还有三个活人在这间房里爆成了鞑靼牛排,他们的头颅,还喘息着的血肉模糊的人头,有的垂在墙壁上,有的横卧在地面猩红的沼泽间。

刹那间,房门四分五裂,冲击将其生硬地切割为无数残片。

张智宇不顾一切地向着沙发一跃而起,轻松跨越了半间房子,翻到了沙发背后。一股咸腥味从嘴唇传来,张智宇知道那是什么,脸上也溅上了一滩湿漉漉的肉糊,他拼命蹭了蹭脸和嘴,试着忘记令人作呕的触感。面前正对着太空舱般狭小的餐厅,那里未受污染,清冷的瓷砖洁白如雪。

蜥蜴人的怒火,重重发泄于每一寸力道,它踏入了房间,那具尸骸刹那间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它最后的尖叫,气息飞速地泄露而出,像泄了气的皮球。

张智宇狠狠拽出别在腰间的霰弹手枪,漆黑的枪身,足有四只手指的宽度,整只手掌的长度,很沉,如今张智宇却觉得轻如鸿毛。浴室大门上的玻璃彩砖涂满了血水,卧室的洞窟黯淡无光。

正常来讲,卧室的墙壁似乎间隔着6房,旅馆间大概不会采用过于厚重的墙壁。

张智宇盘算着,大脑猛然紧缩,寒冷的气息携带着兴奋向着整具身体崩散,他不由自主地向着卧室跃起,侧过身躯。

利刃已将沙发活活刺穿,那正是自己藏身的位置。

张智宇惊诧地瞪着沙发波纹般向着创口扭曲的皮革,玻璃茶几粉碎作遍地晶莹的沙砾。

蜥蜴人难以置信地抬起了破损的头颅,右侧面颊焦灼的皮肉消失了,薄薄一层淡粉的血肉覆于金属的头骨,血水沿着每一寸肌肉汩汩地流淌,破损的义眼流出血来,流淌成一条猩红的痕迹。

张智宇扣动了扳机。

蜥蜴人咆哮着猛地挥起手臂,沙发被斩作两截,向着上方掀起。

子弹几乎使四分五裂的沙发灰飞烟灭,蜥蜴人再次冲撞,焦灼的皮革夹杂着燃烧的羽毛漫天飞散,火光四溢。

蜥蜴人攥紧了枪身,张智宇注意到血肉与金属的连接处,血水横流。

它残破的嘴角抽搐着裂开,粉嫩的肌肉纤维向着完好的右耳扯去,腥咸的血滴猛地飞溅。

蜥蜴人面露毛骨悚然地微笑,张智宇瞪着刀刃的折叠装置缓缓地竖起,他明白,下一秒,那把宽阔的巨刃将粉碎自己的头颅,就像斩断那张沙发一样轻松。

张智宇发疯般死力下压枪口,随后甩开了枪柄,空着手朝卧室深处飞身扑去。

爆炸。

橙红的烈焰猛地绽放,毫不留情地吞噬了那头怪物,火光乍然充溢了房间矩形的通道,伴随着电弧的闪耀,无数金属零件化作无数颗弹片,卷携着股股火流陨石般横飞。

张智宇及时翻过了床铺,随着床铺猛地剧烈震动,他抬起头来,只见一只蜥蜴人的手,从小臂处断裂的手臂,截面满是融化的液态金属,溢流的血水逐渐蒸腾而起,连接处断折的金属骨骼还在挣扎着挪个不停。

床铺已燃起烈焰,洁白的床单逐渐消逝作橙红的火苗,不规则的焦黄色圆环飞速扩散。

火球与墙壁相撞,接连滚落,灰蒙蒙的墙纸熊熊燃烧,燃着的纸片连并爆射的火星翻飞着舞蹈。

烈焰坠地,火球猛地炸开,火光四散流溢,于仿石瓷砖上滚动,翻腾。

张智宇手脚并用,向后挪去,却撞上了墙壁,热浪扑面而来,烈焰缭乱,却幸运地并未触及他的面颊。

火势并不严重,幸运的话,可以全身而退。

该死。

蜥蜴人并未倒下,火焰逐步侵蚀着它的肉体,它却不为所动,内部金属的骨骼随着血肉的碳化逐渐显现。一双电子眼尽数毁坏,张智宇再也无法读出任何的情感了,银白金属之下,漆黑的眼眶死死地瞪向前方。蜥蜴人的右臂宣告报废,正面接了一轮霰弹,发生了严重的内爆,整段小臂连同那柄利刃彻底变形,破碎的金属零件无力地摇晃着。

然而,它甚至没有惊慌失措,或者恼怒发狂,相反的,它似乎变得安静了,只是屹立在原地,缄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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