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遭遇

“你很擅长对付魔兽嘛。”待海德拉兽的躯体化作烂肉倒在地上后，艾芮菈整理着袖子和衣领，说道，“你经常靠兼职魔物猎人的工作过活吗？”

“还好吧。”灰尔含糊其辞。他不想让艾芮菈知道这才是他的主业。

他们在通道中摸索着前行，一直来到一层中央的大厅。艾芮菈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开她的星辰吊坠，魔力黯淡的荧光在她胸前闪烁着。

“这里的魔物实在太多了，而且还有幻术在阻拦我们前进。再这样拖下去的话……”

灰尔露骨地表达自己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焦躁感也在一直增长。从带着爱丽丝来到喀瑞开始，事情就一直在逐渐偏离他所知的轨道。到了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再可控了。

艾芮菈在这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天花板。

“……在消失。”她突然说。

“什么？”

“索科洛迷宫术正在逐渐消失。”她转过身，随手推开墙上的窗户。一片红雾飘来遮挡住了窗外的视野，但那片红雾在维持了两三秒后就变得稀薄起来，随后，混乱的街景和喧闹声便逐渐呈现在两人面前。“幻术正在失去它的效力……这里已经不是迷宫了。”

“这不可能。难道是那个术士自己解除的？”

“这个幻术唯独不会困住施术者本人，”艾芮菈说，“因此我想不到他主动解除这个魔法的理由。除非……”

“除非是被其他人解除的。”灰尔推断道，“难道说，喀瑞里除了你以外，乌彻利亚还有其他的巫师吗？”

“如果有的话，我应该会知道才对……”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那孩子……”

一道灵压从他们头顶压来。艾芮菈反应迅速，立刻在半空中画出一个上古语的符号。厚重的天花板塌陷下来，重重地砸在艾芮菈制造的防护罩上，弹开后又摔碎于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他们看见一团漆黑的东西砸在离他们不远的黑暗和瓦砾中，扬起一大片烟雾和尘埃。那东西有着密密麻麻的触手，鲜明的暗红色纹路和双眼，以及遍布全身上下的、狰狞的伤口。

“海之女”倒在血泊中，往日能够轻易碾碎石柱的触手此时却可怜巴巴地抽搭着。它张开吻部，发出断续沙哑的嘶声，然后——

一道光束从顶上破损的缺口投来，化作长枪穿透了它的身体。

金发的女神从天而降，双目充盈着复仇与死亡的火焰。爱丽丝的瞳孔被苍白取代，她举起手，千万条光辉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奄奄一息的海之女来回穿刺。她的动作优雅闲静，宛如做着针织一般，让怪物的身体千疮百孔。即便如此，怪物仍保留着一丝生命力。

“这就是那孩子的能力。”灰尔看了女术士一眼，“艾芮菈……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吗？”

艾芮菈沉默不语，只是伫立在原地，看着女孩大发神威。

面对神明，自当缄默保持敬畏。

女孩根本不需要使用“魔法”这类低级的技术。对她来说，无论地、气、水、火、光还有暗，六大元素的魔力她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术士和巫师需要用长而繁杂的咒语和手势完成的事，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次挥手或一次呐喊的结果。灰尔意识到，他还是低估了女孩在魔力天赋这方面的潜力。

“魔物还活着，”他举起剑，“没有银质是杀不掉它的——”

“不，

”艾芮菈轻轻地说，“你看。”

魔力的奔流并未消散。它们在穿透海之女的躯体后，仍顽强地留在怪物的体内，不时透过怪物的皮肤闪现淡黄的光辉。这些魔力就像寄生虫一般，在保持着怪物生命力的同时，也在蚕食怪物的体力和意志——尽管灰尔并不能确定怪物真的拥有后者那种东西。

“只要有足够强的力量穿透它的‘核心’，魔物也一样会死。”艾芮菈说，“她能轻易做到这点，但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要折磨这个怪物，”灰尔接过女术士的话，“她要让它知道……冒犯她的下场。”

二人同时陷入沉默。女孩仍旧漂浮在空中，冷冷地打量着挣扎的怪物，面庞上看不出丝毫感情。

她满心怨恨而又暴戾，很难让人想象她只是一个九岁的普通小女孩。

灰尔突然想起了最关键的问题。

“艾芮菈……你有办法让她恢复正常吗？”

“我会尝试。”艾芮菈从衣裙的内缝扯出一串制作成星辰和月牙模样的护身符，“现在她的魔力处于暴走阶段，除非等她自行苏醒，不然就只能由巫师来强行抑制。但后者失败的可能相当高，所以在我施术之时，我需要你……”

“想办法压制她的能力？”灰尔挽出一个剑花，“那就试试吧，看看我们有什么可以做的。”

这时，女孩也注意到了他们。灰尔看到，有那么一瞬间，爱丽丝的脸上的确闪现过一丝属于人类女孩的情绪——似乎是惊讶和祈求——但很快就被神明的狂暴和愤怒所掩埋。

“你觉得她能认出我们吗？”灰尔握紧剑柄。

“我建议还是不要抱有幻想。”女术士在掌心摊开星月形状的、以水晶和铜银制造的护身符，“别手下留情，灰尔，因为……”

女孩的魔力爆散开来，就像海啸一般涌向他们。

“她不需要你留有余地！”

艾芮菈打出手势，星与月的护身符漂浮起来，围绕在灰尔周身。灰尔持剑向前，剑身上的矮人族的符文闪起橙光，迎面撞上魔力的洪流。

他用力斩断这股魔力，寻找着女孩的位置。一个巨大的光球突然出现在天花板上，在女孩的头顶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毫无规则地扩张着，直到将女孩完全吞噬。片刻之后，虚空中出现了一张灰尔十分熟悉的脸。那是复仇女神的脸，死亡女神的脸。

女孩的衣裙随风飘摇。她大声呐喊，声音足以刺穿耳膜。音浪就像一道重锤，把灰尔径直撞倒在地。

艾芮菈撑着墙壁，保持平衡，同时用令人费解的词汇喊出一个咒语。星月护符连片闪烁，一道光网从她的手掌和护符中缓慢成型，裹住了女孩。女孩咆哮一声，两道光带从她的手向外伸展，随后突然伸长，像眼镜蛇一样射向女术士，瞄准了她的脖子。

这并非魔法，只是纯粹的魔力——却更加可怖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