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春风不解少女心
正午的日光照在紫禁城中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上,金色琉璃瓦折射出一道道灿烂光芒。
如玉宫。华美而温暖的花厅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
皇上、宁妃娘娘和锦珂格格正围绕着一张大圆桌用午膳。金丝绣花的桌布上放着的一道道佳肴,每一盘都色香味俱全,令人赏心悦目、垂涎欲滴。
“皇阿玛,您快尝尝这西湖来的麻辣虾仁,很新鲜的。”锦珂温柔地笑着用象牙筷将一只粉嫩的大虾仁夹到皇上碗中。
“呵呵,锦珂越来越贴心了,知道朕就好这口儿!”皇上朗声笑道,美滋滋地将虾仁夹起送入口中,“有锦珂在身边,朕都能多吃两碗饭。春末你就要嫁到纳兰府去了,朕这心里还真是舍不得啊!”
“皇阿玛……”见皇上又拿自己的婚事打趣,锦珂羞涩地低下头。她的脸儿红得似熟透的苹果,眼中流转着幸福的柔波。
看着眼前的父女俩,宁妃亦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你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嫁去纳兰府!怎么就忍心将别人的女儿送去蒙古?”温馨静好的气氛,突然被一个带着哭腔的尖利女声打破……
皇上、宁妃娘娘和锦珂格格闻声皆是一惊,他们愣愣地停住手上的动作,只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冲了进来。
“皇帝叔叔,您不可以把夕染送去蒙古和亲!不可以啊!”那鹅黄色的身影快步跑到皇上面前,挥舞着手中的帕子大声喊道。竟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夕染郡主。
“成何体统!”皇上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筷子,瞪大眼睛看着夕染怒声道,“瑞亲王就是这样管教女儿的?”
“皇帝叔叔,夕染知错了。”夕染哭喊着,扑通一声跪下,头上的流苏沾了泪,无力地垂下来,“求求您,不要送夕染去蒙古和亲。”
“君无戏言。圣旨已下,怎能随意更改?”皇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斩钉截铁地道。
“皇帝叔叔,您是皇上啊,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夕染抽泣着,苦苦哀求道,抓着皇上龙袍下摆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求您收回成命,放过夕染吧!求求您……”
“纵然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无奈啊……”皇上放下茶杯,起身欲离开。这个侄女,自幼便常常随瑞亲王入宫,或在太后面前承欢膝下,或陪锦珂嬉戏玩耍,也算是皇上看着长大的。看到她如此委屈,如此狼狈,他怎会不心疼?“宁妃啊,你好好劝劝夕染丫头。朕还有很多奏折未看,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宁妃娘娘起身行礼。这皇上好不容易在如玉宫用个午膳,竟弄得如此不欢而散。宁妃的心中,自然也极不是滋味。
“锦珂恭送皇阿玛。”锦珂起身乖顺地福了福身子,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夕染身上无法移开。眼见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堂姐因为无力掌控的姻缘而哭成了泪人儿,她美丽的眼眸中亦氤氲起朦胧水雾。
“皇帝叔叔……”夕染绝望地大喊一声,眼泪如决堤的洪流,无声地汹涌而出。
宫女们亦纷纷行礼恭送皇上。当那个明黄色的高大身影离开后,如玉宫内刹那安静下来。静得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孩子,起来吧,地上凉。”宁妃摆手示意花厅中的宫女都退出去,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轻轻弯下腰欲扶起夕染。温柔善良的她,此刻不再是金尊玉贵的皇妃,而是一个心疼侄女的婶娘。
夕染不说话,亦不动,只是用大滴大滴的眼泪表示着自己最后的倔强与不甘。
这时,花厅的珠帘叮叮当当地被人撩起来,已哭肿了眼的瑞王福晋在侍女的搀扶下有些踉跄地走了进来。
“娘娘万福金安,格格万福金安。”福晋走到宁妃面前,曲膝行礼道。
“不必多礼。”宁妃直起身,看着福晋,轻声道。同为人母,都有个如花似玉的待嫁女儿,她怎能不懂她此刻的心酸?
或许是不忍额娘更伤心,夕染也缓缓缓缓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她啜泣着,退到福晋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
锦珂从未见过眼前这般情景,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无声地将福晋扶到一把锦椅上坐好。
“锦珂,你带夕染去你房里换身衣裳吧。”宁妃柔声对女儿道。
“是。”锦珂微微福了福身子,拉起夕染向自己的闺房走去。
一桌精致可口的饭菜已凉透,像原本美丽多情的女子在漫长的岁月中无声地老去。花厅内,只剩下两位母亲相对而坐。她们各怀心事,泪眼迷离……
???
锦珂格格的闺房。每一处都华美而精致,宛若,少女们向往的梦。
“夕染姐姐,你要橙色衣裳还是要粉色的?”锦珂边在雕花大衣橱里挑选着衣服,边回眸问嘟着唇坐在美人榻上一下下揪着帕子的夕染。
“都不要!谁稀罕你们皇家的破衣裳!”夕染看都没有看锦珂一眼,气鼓鼓地大声喊道。
“喂,要送你去蒙古的是皇阿玛,又不是我!”见夕染竟敢对自己无礼,锦珂气呼呼地将两件衣服扔到她身上。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儿,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你凭什么对我吼?”
“你是皇女就了不起了!”夕染说着,将锦珂的衣服扔到地上,起身跑到她面前,大声道:“凭什么我要去蒙古!而你却可以嫁给心心念念的纳兰月朗?”
说罢,夕染推开闺房的雕花木门跑了出去,只剩下脸儿红红的锦珂,呆呆地愣在衣橱前。
透过窗纸望着外面亮得晃眼的天光,自幼无忧无虑的锦珂格格,忽而有些恍惚:自己嫁给朝思暮念的纳兰月朗,真的就能一生平安顺遂,幸福美满吗……
???
夕阳染红天边的云彩,这一日便要过去了。而当夜幕带着星光降临,新的一天又将缓缓到来。
当日头重新升上天空,春意似比前日又浓了几分。
月蕊轩小院。一阵清风吹过,梅花树上的小花朵纷纷扬扬的飘落。
灿烂日光下,两个披着浅色大氅的女子蹲在高大的梅树下,一片片拾起铺在地上的花瓣儿。
“这梅花可是好东西,放在香囊里或枕头里能清新宁神,泡茶能疏肝解郁。”花好一边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梅花瓣儿,一边柔声对面前的月然解释道。
“嗯嗯,嫂嫂的医术确实了得。昨日那三色碎玉羹吃下去之后,我的头痛便好了许多。今日,就已神清气爽如常了。”月然眼睛亮亮地望着花好,纤纤玉指握着一根小树枝轻轻在地上画着圈圈,她实在没有耐心去一片片捡起那般细小的梅花。
不远处一棵开得尚好的绿梅树下,月朗正靠在一把竹躺椅上,一边悠闲地晒太阳,一边读《诗经》。
“少爷,贝勒爷来了。”小春子忽而从门外进来,小跑着到月朗面前道。
小春子话音方落,一位身着天蓝色长袍的俊朗男子自院门外走了进来。
“贝勒爷万安。”月朗自躺椅上起身,微笑着冲那男子拱手行礼。
“贝勒爷万安。”月然似是愣了愣,连忙拉着花好起身给那蓝衣男子请安。
一阵微凉的春风拂过,水红、淡粉、雪白、浅绿的花瓣纷纷乱乱地舞着,轻盈地飘落到几人的发上、脸上、身上。
皓轩贝勒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俊朗的脸精致得宛若天成。他的目光轻轻落在花好身上,一双深邃的眼眸,闪烁出比日光更温暖明媚的光芒。
“这,就是宫里来的那位格格吗?”皓轩自花好脸上收回视线,微笑着问月朗。
“是,她叫花好。”月朗笑着回皓轩道。其实,他想说:她已是自己的小娘子。可想了想,还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花好虽不敢正眼看皓轩,但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脸颊绯红地垂下头,想要拉着月然悄悄离开。可月然的脚步,却似被什么定在了原处。
“早春寒凉,走,去我书房聊。”月朗说着,伸出手,欲引皓轩进屋去。
“不了,我是来找你陪我入宫去的。”皓轩说道,俊眸中透出淡淡的愁楚。
“怎么了?”月朗停住脚步,不解地问皓轩。
“哎,还不是我那个被宠坏了的妹妹。”皓轩说着,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说什么也不肯去蒙古和亲。昨日去如玉宫大闹一场无果。今儿一早又跑进宫去了,说如果皇帝叔叔不收回圣旨,就在殿前长跪不起。”
“什么?那,咱们快走吧。”月朗说着,轻轻将《诗经》放到花好手中,便随着皓轩贝勒进宫去了。
月然静静凝望着皓轩的身影消失在朱红色的院门后面,一双美目波光流转。那一片片梅花瓣儿宛若落在了她的心上,香香的,柔柔的,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