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少女难知慈母心
伤筋动骨一百天。对于好动的年轻人来说,这养伤的日子,尤为难熬。
腿上的伤稍有缓解,六阿哥便躺不住了。他特意命人做了一副上好的拐杖,有些别扭地拄着拐在如玉宫的寝宫中缓缓活动起来。
“皇儿,你这腿才刚刚消肿,还是在床上多躺几日吧。”看着儿子因不适应拐杖而紧蹙的眉头,宁妃娘娘心疼地劝道,“若是再抻到了,可如何是好?”
“额娘莫忧心,儿臣没事。”六阿哥一边对宁妃说着,一边吃力地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在床上躺了这些天,儿臣只觉腰酸背痛,活动活动无坏处的。”
“哎。”宁妃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虽然温和,却也倔强。只能轻叹口气,坐到旁边的锦椅里。她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般,认真地问道:“对了皇儿,那日你说有了心上人,为何又不肯告诉我们她是哪家小姐啊?”
听到宁妃的问话,六阿哥一边笨拙地挪动着脚步,一边低头笑笑。
“你说出来,你皇阿玛好给你赐婚啊。”宁妃用帕子捂着唇,温柔地笑道。
“额娘,我不想让皇阿玛赐婚,我想,凭自己的努力,让她心甘情愿地答应我们的婚事。”六阿哥眼睛亮亮地说着,英俊的脸庞微微有些泛红。
“哦,这样啊……”宁妃说着,弯弯的眸中盈满笑意。她起身行到六阿哥身旁,柔声道:“那你悄悄告诉额娘她是哪家的姑娘可好!也好让额娘心里有个准备啊。”
“是……是纳兰月然。”六阿哥轻吐出纳兰月然四个字,不由得垂下头羞涩笑了起来。
“这,月然属实是个难得的可人姑娘。”听到儿子的心上人是月然,宁妃先是一喜,而过了片刻,弯弯的眉却蹙了起来,“可是,你妹妹已嫁了纳兰学士家的公子,你皇阿玛又怎能再允许你娶纳兰家的小姐?”
“皇家虽无这样的先例,但也不是绝对不可的吧?”听到宁妃的话,六阿哥手中的拐杖一歪,险些摔倒。
“这……”宁妃连忙扶住儿子,心绪忽而如窗外风中的树叶般纷乱。
六阿哥疲倦地跌坐在床上,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生在皇家,每个人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可是为了那个精灵般的小女子,这一次,自己绝不能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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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的纳兰府,不时响起婴儿的阵阵啼哭声。
悠然轩的卧房中,月然有些不耐烦地用被子蒙住头,没过多久又大汗淋漓地钻出来,继续辗转难眠。
因为想帮额娘调教调教妹妹,月盈这次回娘家没有住在自己出嫁前的小院,而是宿在了悠然轩。
实在被孩子的哭闹声吵得无法入梦,月然干脆起身披衣,撩开淡浅紫纱幔走出卧房。
行到花厅门前,月然看到满脸倦意,睡眼惺忪的月盈正抱着儿子在厅中转着圈圈。她已累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却依然在轻声哼唱着摇篮曲。
“月盈姐,你怎么亲自在这里哄孩子,奶娘呢?”月然大步走到月盈面前,有些不悦地道。她虽不喜欢姐姐平日的某些做派,但看到素来端庄美丽的大小姐居然被孩子磨得如此憔悴,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
“嘘,小声点儿。”见怀中的婴儿闭上了眼睛,月盈忙冲月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遂一边轻轻摇晃着孩子,一边轻言轻语地道:“孩子夜里闹,就是想额娘抱,奶娘哪能哄得好?”
月然愣愣地望着眼前这母子俩,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待婴儿睡熟,她轻轻扶着疲倦不堪的月盈走回房中。
“月盈姐,为了孩子这样累,你心里不委屈吗?”看着月盈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到床上,月然看着她迷离的双眼认真地问道。
“说实话,委屈,是有的。”月盈一边轻柔地拍着孩子,一边温暖地笑着道:“可女人一旦为人母,心里就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孩子。会心甘情愿地为孩子做任何事。也会变得特别特别胆小,会害怕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伤害到自己的孩子。”
听着月盈碎碎念般的低语,月然眼前忽而浮现出花好轻轻抚摸小腹的温柔模样。
或许,花好嫂嫂也只是因为当了额娘变得比以前更胆小了,才会不得已而隐瞒自己的吧?毕竟,她和月朗哥哥的孩子……
所谓母爱,年龄尚小的月然还无法体会,但心里的委屈与埋怨,却已落在了那微凉的夜风中,被缓缓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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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天的晨曦缓缓照亮纳兰府的亭台楼阁。
月朗身着一袭月白色绣翠竹图案的长袍,玉树临风地踏出月蕊轩的院门,大步向纳兰府的正门行去,却在经过花园时被一个淡粉色的俏丽身影拦下了。
“哥哥如此用心打扮,是要去看花好嫂嫂吧?”月然站在月朗面前,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问
“怎么?六妹妹要与我同去?”月朗对月然笑笑,轻声道,“你也想花好了?”
“才不是呢?”月然嘴硬地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我只是,受不了月盈姐姐,想出去躲躲清净。”
“好……”月朗点点头,引着月然向停在纳兰府门前的马车走去。
心里,亦了然这个小丫头的心意,于是忍不住轻哼起悠扬的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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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素雅的小马车缓缓停在落花别苑门前后,月朗扶着妹妹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地向小院中走去。
“你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儿呢?快回房去休息,别累坏了我的小侄儿!”当看到拿着小剪刀在茉莉花树旁修剪花枝的花好时,月然立刻跑了过去,大声地道。
“你,原谅我了?”花好被突然而至的月然吓了一跳。她愣了片刻,遂眉目弯弯地笑了起来。
月然没有说话,而是脸儿微红地点点头,轻轻地拉住了花好沾染着草木芬芳的手。
在花好与月然谈话的时候,月朗笑着侧头吩咐了身旁的小春子几句,小春子笑笑,小跑着向院门外走去。
花好引着月朗和月然行到小池边的凉亭中,让芸儿备好茶点和水果,三个人一边赏荷一边如曾经在月蕊轩那般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天。
其实,月然心里亦明白:月朗哥哥和花好嫂嫂对自己隐瞒孩子的事情,并非不信任自己,而是自己的性格属实不适合帮他人珍藏秘密。而自己那般恼怒,也是因为太在意他们,一时忍不住使使小性子罢了。当看到那只粉红色的猫咪娃娃躺在台阶上时,心底的气已然消了大半……
就在月然将自月盈那里要来的彩色拨浪鼓交给花好时,芸儿忽然跑过来报说皓轩贝勒到。芸儿刚退下,皓轩已潇洒地走进了凉亭。
几人礼节性地请过安之后,皓轩在月朗身旁落座,笑着加入他们的谈天中。
“哎呀,我怎么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我想回房去躺一会儿。”看了看满眼期盼的月然,花好忽然轻轻扯了扯月朗的衣袖,蹙起蛾眉轻声道。
“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月朗和皓轩异口同声地道,就连俊眸中的心疼与关切,都那般相似。
而月然,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或许是累到了,回屋去躺躺就好。”花好一边柔声说着,一边冲月朗眨眨眼。
“哦,那我抱你回房去。”月朗了然地点点头,起身将花好横抱起来。
“真的不用请大夫吗?”这一次,换成了皓轩与月然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用,有我陪着她,比什么大夫都管用!”月朗说着,得意地冲月然挑挑眉,“小月然,你好生招待着贝勒爷!”
月朗说完,衣袂翩翩地抱着花好向凉亭外走去……
凉亭中只剩下了皓轩和月然,芸儿为两人送来一盏清新怡人的茉莉花茶。
“浩轩哥哥,请用茶。”月然面若桃花般轻盈地为皓轩斟了一杯茶,羞涩地手指微微颤抖着举到他面前。
皓轩接过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小口,就侧过头去,蹙起俊眉,满目关切地望着月朗抱着花好离去的方向。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陪在她身边。可是,她有了月朗,便已足够……
第一次与皓轩单独相处,月然感觉自己心中的小鹿都快要跳出来了。她羞涩地垂下眼帘,正想着要和他说些什么。纳兰府的一个家仆突然自门外跑了进来,说圣上有旨:命大少爷即刻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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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巍峨的养心殿在明媚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华贵的御书房中,皇上自金黄色的桌案后面绕出来,行至长身立于桌前的纳兰月朗面前。
“月朗啊,你的文才武略,实在让朕惊叹。”皇上轻轻拍了拍月朗的肩膀,慈祥地笑道,“以后,你就跟在朕左右吧!”
“儿臣不敢。”月朗抱拳拱手,恭敬地道。一颗心,不安地狂跳起来。
“有何不敢?你虽还未满二十,但自今日起,你就是朕名正言顺的御前侍卫!”皇上一字一顿地说着,炯炯目光中盈满赏识的笑意。这段时日,月朗在朝政上的种种见解着实让他惊讶不已。
因为太过优秀,月朗自十五、六岁起便常在宫中走动。他亦深知皇上对自己的赏识,可自与花好两情相悦之后,这份赏识,就变得愈来愈沉重。他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只求自己心爱的女子不再伤心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