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衷情细诉谁能解
秋风能染黄满枝木叶,却吹不落痴男怨女心中的愁绪。
夜空中有多少颗星子,世间便有多少颗相思泪。
夜色阑珊的纳兰府。悠然轩闺房中。
纳兰月然抱着月朗送她的浅粉色小猫儿懒懒地躺在床上,却无一丝睡意,只觉心绪纷乱无比。
“小姐,老爷派人来叫您去品蓝苑一趟。”这时,珠儿忽然推门进来,快步走到床边,对月然说道。
“这么晚了?阿玛怎会突然叫我过去?”听了珠儿的话,月然忽而觉得右眼皮突突跳了几下,连忙坐起身撩开纱幔。
“珠儿不知。”珠儿说着,慌忙手脚麻利地帮月然穿上外衣,简单地弄了弄头发。
月然心里打着不安的小鼓,走出闺房,迎着夜凉向品蓝苑走去。还未行到廊前,就已听到了纳兰恒硕不同以往的怒吼声。
月然咬着唇推开木门,方步入品蓝苑的花厅,就被满脸是泪的福晋护在了身后。
“快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看见福晋如此举动,纳兰恒硕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身体都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
“老爷,朗儿他……”福晋用帕子抚着胸口,欲语泪先流。
“阿玛,你不要听信外人的话,月朗哥哥,是这世上最最至情至性的人。”月然垂眸沉吟片刻,忽然轻轻推开福晋,走到纳兰恒硕面前,曲膝跪下,攥起小粉拳,娓娓道出了那个深藏心底的秘密。
“然儿……”见女儿竟这样将她们拼命隐藏的秘密道出,福晋惊得脸儿都白了。
“果然是林花好……”听着月然的诉说,纳兰恒硕似泄了气般,无力地跌坐到锦椅里,“家门不幸啊……”
“阿玛,月朗哥哥的心里太苦了,您就想办法成全他们吧。”月然看着纳兰恒硕的眼睛,轻柔而坚定地道出了已在喉头徘徊过无数次的那句话。
“我成全他们,谁来成全我?”纳兰恒硕疲倦地说罢,苦笑着靠到躺椅上。
“您不肯成全他们,然儿进宫去求太后总可以吧?”月然说着,起身转头欲向外冲去。既然已鼓起勇气,那就彻底地勇敢一次吧……
“你给我站住!咳咳咳……”纳兰恒硕大吼一声止住月然的脚步,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你月朗哥哥……已经带着那丫头远走高飞了……你还去求谁?”
“什么?”月然转过头,不敢相信地望向纳兰恒硕。心下,却已了然阿玛为何会突然怒火冲天。
“不只是你月朗哥哥……连瑞亲王府的皓轩贝勒爷,也跟着一起走了。”纳兰恒硕用力一拍身旁的小几,怒不可支地哑声道。
“怎么可能……”听闻皓轩也同月朗一起远走天涯,月然只觉得一颗心骤然被冷箭刺中,身子一颤,险些摔倒。
“如此欺君犯上之罪,咱们纳兰家所有的光鲜,只怕都已到头了。”纳兰恒硕悲哀地长叹一声,如等待刽子手行刑般无助地闭上眼睛。
耳畔,忽而幽幽响起月朗的那一句:
孤凉塞外思乡意,
唤起芙蓉恋水情。
???
回廊宛转,灯影依旧,却再无盛夏时的明暖。
月然回到悠然轩的闺房,脚步缓缓地走到床边,撩开浅紫色的纱幔,一把抓起床上的猫儿娃娃扔到地上。
月然幽幽地望了那滚落到墙边的猫儿一眼,趴到锦缎枕上,委屈地啜泣起来。她知道月朗哥哥和花好嫂嫂很辛苦,却从未想过,他们竟会为了自己的幸福,如此不管不顾。
还有,自己心心念念的皓轩哥哥,为何也要一同踏上那走马天涯的漫漫长路……
???
夜已深,却总有一些灯盏,为难眠的人燃着。
瑞亲王府的书房中。因皓轩贝勒离家出走而无法安寝的瑞亲王还在灯下翻看着厚厚的文书,
自冷凝霜在御花园中自刎后,瑞亲王和几位大人便开始重新搜集关于锦玥格格去向的线索,却愈查愈显得扑朔迷离……
伴着微微摇曳的灯影,瑞亲王心烦意乱地翻着面前的文书。忽然,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瞪大眼睛盯住文书上的一行字:
辗转流落回北京,被前任两广总督林文浦收留,后或替林家女入宫。
“莫非,老天已将锦玥格格送回到皇上身边了?”瑞亲王本就浅淡的睡意,顿然消散,他连忙起身,唤来下人预备行李和车马,准备天亮城门一开,便亲自启程去找三年前忽然告老还乡回了吉林老家的林文浦,问个究竟……
???
翌日,是极晴好的秋日。风朗气清,天高云淡。
紫金陈中金色的琉璃瓦,又闪烁出了灿灿金光。
早朝过后,皇上将几分加急奏折批阅完,便起驾到了如玉宫。想趁着秋色正好,陪宁妃娘娘散散心。
由于身子还十分虚弱,宁妃不愿去御花园,于是就同皇上一起,缓步在如玉宫的花园中赏秋色。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皇上一边信步有着,一边轻声吟道。这明媚的秋阳,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秋,固然有秋的美,但落在人心上,却难免勾起隐隐的凄凉。”看着枝头枯萎的花儿,宁妃止不住一声叹息。
“咱们去那边坐坐。”皇上以为宁妃是走乏了,便陪着她行到如意亭中。
皇上知道宁妃不能再受刺激,因此并未将纳兰月朗离京之事告诉她。可是,那关于锦玥格格的心结,又如何才能解开呢!
皇上和宁妃,如一对儿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般,坐在小亭中,静听亭外的黄叶萧萧,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一只离群的孤雁哀鸣着在碧空中飞过。皇上不禁又深深念起那不知流落到何处的女儿。目光忍不住望向自己前几日写下的那阕词。可映入眼帘的,却是绘着吉祥图案的朱红柱子上写着的另一阕《诉衷情》。
“风雨骤,化云烟,眼迷离。未曾有恨,叹惋之间,泪浸罗衣。”皇上一字一句地读完这阕词,不禁微微蹙眉,陷入沉思中。
“是谁在此写的词?”宁妃随着皇上的目光看向那一阙词,念着念着,一颗心忽而抽痛着狂跳起来,“这字迹……”
“怎么了?”听出了宁妃话语中的颤抖,皇上收回视线问道。
“翠珠!翠珠!快去把那日花好写的药方拿来!”宁妃未回答皇上的话,而是用帕子捂住胸口,对随侍在如意亭外的翠珠大声吩咐道。
翠珠领命向如玉宫内走去,宁妃虚弱地靠在皇上肩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一片云,遮住日光的灿烂,却掩不住,心中的挂念。
漫长的一盏茶功夫后,翠珠快步回到如意亭中,福了福身子,将一张素笺交到宁妃手中。
“皇上,臣妾好像知道我们的锦玥在哪了……”宁妃含泪柔声说着,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中的药方。
那素白宣纸上的鸳鸯小字,竟同那朱红亭柱上的字迹分毫不差。
可是,那写词的人儿,究竟怀着怎样的心事,才能任笔尖流淌出这般格高韵远,哀婉清绝的字字句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