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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人生难得一知己

北国冬雪落,江南秋风瑟。

这般由凉转寒的天气,体弱之人最难将息。

皓轩与花好方用罢早膳,正收拾碗筷的芸儿突然干咳起来。

“你怎么了?”花好将瓷碗放到芸儿手中的托盘里,抬眸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许是有些着凉了。昨儿我从集市上回来,就觉得身子有些发冷,今儿一早醒来,嗓子也跟着干痒……咳咳咳……”芸儿说着,更剧烈地咳了起来。

“你先别忙了,快坐下歇息会儿。”花好说着,起身欲帮芸儿诊脉,可手指还未碰到芸儿的衣袖,胳膊却忽地被一旁的皓轩抓住。

“花好……”皓轩轻声唤着,嘴唇颤了颤。

“怎么了?”花好回眸,不解地望向皓轩。

“芸儿累了,让她回房去睡一会儿吧。”皓轩看看芸儿,故作云淡风轻地道。

“哦,是啊芸儿,你先回房去躺躺,等下我帮你熬点药。”花好颔首,砖头温和地对芸儿道。

“是。”芸儿说着,有些摇摇晃晃地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你去干嘛?”见花好欲同芸儿回房去,皓轩慌忙拉住她的衣袖。

“我去看看她啊,不经过望闻问切,如何开药方?”花好说着,不着痕迹地甩开皓轩的手。

“她应该就是有些着凉了,咱们不是有现成的“驱寒退热散”吗?”皓轩似是随意的说着,脸色却莫名的有些苍白。

“那也还是诊诊脉,比较稳妥。”花好说着,转身快步向芸儿的房间走去。

‘不!你不能进去!“皓轩急切地说着,大步向前拦住花好的去路。

“为什么?”花好望着皓轩问道,眸中隐隐透出不悦。

“万一,她过了病气给你,怎么办?”皓轩说着,眸光微微颤抖起来。

“我又不是你们京城那些格格、郡主的,哪有那般娇贵?”花好微怒地说着,欲绕开皓轩。

“孕妇本就体弱,你不为自己,难道也不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吗?”皓轩垂眸望望花好圆润的小腹,叹息道。

“我,会当心的。“花好垂眸轻轻摸摸小腹,柔声道。

“那也不行!我会让小春子去给芸儿熬药,你先回房去看书吧。”皓轩说着,连推带拽地将花好送回她的小书房中。

“哎呀,你堂堂皓轩贝勒,何时变得和月朗一般……”含着嗔意的“婆婆妈妈”四字还未出口,花好心底忽然泛起一股酸楚的疼痛,连忙悠悠地住了口。

“你照顾好自己,我去找小春子。”听闻月朗的名字,皓轩只觉心内一紧。他轻叹一声,将书房的门关好,转身向小院中走去。

皓轩吩咐完小春子去给芸儿熬“驱寒退热散”后,一个人行到院中的月桂树下。

凉风徐徐,桂香袅袅。

“花好啊花好,究竟要如何,我才能护你周全?”皓轩忧心忡忡地倚着树干坐下,心湖中不安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前几日,皓轩去给花好买琴,见街上行人寥寥,便觉有些不寻常。昨日买笔墨,恰巧听闻店铺中的两个伙计在议论,说不远处的村子里,正有一种可怕的疫症在悄悄蔓延……

???

顾府后花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端坐在假山上。

“苏秦到秦国时,恰逢秦孝公病殁,秦惠王继位,惠王做太子时,与商鞅有隙,一继位就逼得商鞅造反,商鞅兵败后,被分尸于市,所以惠王对文士之流并不重视,甚至厌恶,以至于苏秦所献的“连横”之策,惠王不但不认同,还将其驱赶了出去。可苏秦并没有灰心,而是转而去往燕国,走上另一条“合纵”之路。”月朗望着天边的流云,侃侃而谈。

“先生,那什么是合纵呢?”顾浩然不解地问道。

““连横”是以秦为核心,形成一定的联盟,以实现远交近攻,使秦国蚕食壮大,最后得以统一天下的策略。而“合纵”正相反,是以秦以外的六国为联盟,楚、赵二国为核心,来扼阻秦国的发展。”月朗回眸望着顾浩然,认真地解释道:“当时的苏秦已是盘缠所剩无几,将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饰品变卖了,才有了最后一点路费,但他不但没有心灰意懒的回家,反而还孤注一掷的踏上了前往燕国、游说燕王的漫漫长路。”

“那后来他成功了吗?”顾浩然紧张地用手抓住衣襟。

“当然成功了!苏秦不但成功游说了燕国、赵国,更在几年之内,奔走于六国之间,被六国国君拜为丞相,完成了“合纵”大业。”月朗含着钦佩地笑道。

“哇!苏秦好厉害!”顾浩然兴奋地跳了起来。

“后来苏秦一纸信函送到秦惠王的桌案上,当秦王看到“纵约书”上,六国相印都印着苏秦一人名字的时候,知道自己错失一位大才,更让秦国处在前途难卜的境地,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从那以后十几年,秦国未敢兵出函谷关一步。”月朗笑笑,继续说道。

“活该!这回秦王知道错了吧!”顾浩然十分解气地攥起小拳头。

“是啊!秦王十分后悔,从他后来启用张仪便看得出来。”月朗俊眸微眯,继续言道。

“张仪又是谁呀?”顾浩然好奇地问道。

“张仪是魏国人,是苏秦的师弟,才学不弱于苏秦,但意志不如苏秦坚定,仕途几次碰壁之后,居然躬耕陇亩去了。”月朗缓缓说道。

“那他怎么到了秦国呢?”顾浩然重新坐回假山上,认真地问道。

“还是因为苏秦!”月朗略显得意地说道:“苏秦知道六国国君多目光短浅,合纵必不能长久,所以让张仪去到秦国,他知道秦王在错失自己之后定会十分后悔,而张仪身为自己师弟,必定会为秦王所重用,只要他们兄弟合力,就可以使天下减少战争,黎民得以安宁。”

“原来是这样!”顾浩然恍然大悟。

“果然,张仪到了秦国,秦王对其极其器重,那时秦国自商鞅死后,还没有丞相,最有可能继任的人叫公孙衍,此人才学本不弱于张仪,但因为张仪有苏秦师弟这一名头,秦王驱逐了公孙衍,直接将张仪拜为丞相。”月朗点点头,继续说道。

“啊!后来的事我知道了,就是您讲过的《谏逐客书》里面说的: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顾浩然的小脸微微泛红,兴奋地说道。

“没错!就是这样!”月朗赞许地摸摸顾浩然的小脑袋。

“先生,那个时候苏秦张仪那么风光,为什么之后这样的人就少了呢?”顾浩然抬头望着月朗,眨眨眼睛问道。

“这样的人并没有少,只是天下的情况不同了。”月朗说说,神情忽而变得严肃:“那时诸侯争霸,文士的地位非常高,因为贤士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可以说哪国国君轻贤慢士,祸乱乃至灭国都在须臾之间,而哪国国君重视贤士,强大也是立竿见影,所以文人走到哪里都是风光无限的。后世天下一统,文人没有了操弄风云的广褒天地,获得名利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顾浩然有些不悦地撇撇嘴。

“并不可惜!”月朗看着顾浩然,郑重地说道:“真正的贤士……岂可以名利为计?苏秦本欲助秦统一,使天下百姓最终太平安宁的,奈何那时的惠王昏庸,不能识才。好在惠王知错能改,否则也就没有秦国的一步步强大了。而天下一统,虽然士子获得名利更难了,但对于使百姓太平富足而言,就更加容易了。”

顾浩然瞪圆眼睛一动不动地听着,仿佛已沉浸在那久远的故事中。

“只要谋得一个官职,就能够使治下百姓享有安乐,造福一方。”见顾浩然听得专注,月朗顿了顿,继续道,“虽然没有什么美名流芳,没有财帛相伴,但却是许多贤士最真挚的追求,因为可以为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就像你之前挖井,也算造福一方,但如果你做了一县之令,可以给县里需要井的地方都挖上井,这种成就,就不是一个地方富豪能做到的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以后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做一个为百姓谋安乐的好官!”顾浩然认真地说道,大眼睛愈加明亮。

“嗯!”月朗欣慰地点点头,眸中漾起一抹意味深长,“你能领悟到这一点,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指点你的了。因为有了目标,剩下的便是你自己的努力了。”

月朗说罢,抬眸望向远处的青山,眸中漾起晶莹而温柔的波光: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回到花好身边了吧……

???

秋深夜来早。

用过晚膳,月朗来到顾安良的书房,向其汇报顾浩然学业的进展。

“能遇见林兄弟这般良师,真乃我儿之幸啊!”听月朗叙述完这几日的进展,顾安良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朗声赞道。

“顾兄过奖了。”月朗谦逊地笑笑,缓缓道:“浩然天资聪颖又心性纯良,将来,必是令人敬仰的谦谦君子。”

“呵呵,那就借林兄弟吉言了。”顾安良说着,欣慰地点点头。

“能遇见顾兄与浩然,亦是在下之幸。”月朗真诚地说着,目光落到顾安良面前的一卷《世说新语》上。

“世间之事,总有两面。”顾安良说着,话风忽而一转,看着月朗意味深长地道,“只怕,愈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愈是绕不开一个“情”字吧……”

顾安良说着,轻轻翻开面前的书卷,只见泛黄的纸页上写道:荀奉倩(粲)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

看到这几行字,月朗的心不由一热,长睫毛微微颤了颤。

“林兄弟,你说,这荀奉倩是不是太过痴傻,竟然为了一个女子,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顾安良说着,惋惜地摇摇头。

“浮世万千,若有一人同己心意相通,便值得生死与共。”月朗看着顾安良,认真地说道。

“哦?”听月朗如此说,顾安良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实不相瞒。在下原是北京人,正是为寻我深爱的妻子,才会漂泊至此地。”月朗郑重地说着,俊眸中柔波荡漾,“我与她,天上人间情一诺。”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眼中总氲着丝丝惆怅。”顾安良并未追问月朗缘何与爱妻失散,只是了然地点点头。在他的心中,一切,已隐隐有了答案。

将自己的情形感知顾安良后,月朗的心忽而豁然了许多。

经过交谈,月朗发现,这位顾老爷不仅为人和善,更是谈吐风趣、学识渊博。

两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月朗与顾安良秉烛夜话,谈古论今,不知不觉,便已更深露重……

“哎,已四更天了,林兄弟,快回去歇息吧。”顾安良望了望窗外,意犹未尽地对月朗道。

“是,顾兄也安歇吧。”月朗说着,款款起身。

“对了,聊了这么久,顾某,是该叫你林兄弟,还是纳兰公子呢?”月朗抬步欲向门口行去,顾安良忽而满脸笑意地问道。

“顾兄,您,这是何意?”月朗心内一惊,遂转回身,故作不解地问顾安良。

“早就听闻京城纳兰府的月朗公子,风姿超然、智勇双全,想这世间,如此奇才,能有几人?”顾安良望着月朗,满眼欣赏,认真地道。

“顾兄过誉了。”月朗说着,莞尔一笑,回身大步向书房外行去。

望着在浅浅月光下渐行渐远的白色背影,顾安良捋了捋胡子,眸中笑意,愈来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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