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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邀月楼舌战

孟秋时节,傍晚的天空布满了乌云,没有一丝儿风,空气阴冷潮湿。

御书房内,李显面含倦容坐在龙案的后面,龙案前边右侧首位,坐着四方大脸的丞相姜维达,次位坐着户部上书章金泽,第三位坐着礼部尚书王真和。龙案前边的左侧首位,坐着一个身穿紫衣的中年男子,次位,坐着兵部尚书卢归贞。

李显打了一个哈气,前几天他身边的宠臣王瑾给他搜罗到两个美女,是一对儿十六岁的双胞胎,长得千娇百媚。李显一连忙活了三宿,累的够呛。今天武亲王李震回朝,急着请见,是为了商议联华攻蜀的事儿。他强打精神在御书房召开这个小型会议。

李显直了直腰,笑着说道:“震王叔是我离国的兵马大元帅,常年整顿兵马,训练水师,镇守大江抵御外敌,劳苦功高。这次刚一回来就去了父王的陵前祭拜,傍晚又急着见孤,不知王叔有何事要和孤说?”

紫衣人李震浓眉似墨,双眉之间有一道深深地纵纹,眼底隐藏着一抹忧色,声音低沉地说道:“启禀我主,臣听说近日华国燕王来使,劝说欲与我国联合攻蜀,不知可有此事?”

李显笑道:“确有此事,孤正欲与王叔商议此事,不知王叔意下如何?”

李震斩钉截铁地说道:“臣以为此事万万不能答应。”

李显眉头一皱,问道:“王叔为何如此说呢?”

李震忧心地说道:“如今天下局势,北邙与华国止戈休兵。华国、蜀国和我国鼎足而立。说是鼎足,其实蜀国地处川中一隅之地,民稀兵薄,仅能靠地利自保;而华国厉兵秣马,兵力胜我国十倍,我国唯有联合蜀国才能与华国抗衡。一旦蜀国被灭,我离国将危矣。”

李显不悦,看了眼礼部尚书王真和。

王真和捋了捋颌下的白须,轻松地笑着说道:“王爷是否过于忧心?蜀国灭国以后,大江南北,只剩下华国和我离国。而我国的王后是华国的公主,两国是姻亲之国,燕王又有承诺,到时华、我两国划江而治,睦邻友好,我国怎会有危险?”

李震看了一眼王真和,讥诮道:“王大人饱读诗书,是忠厚仁者,不知国家相争,唯实力为上,岂能相信一个王爷的诺言?王大人难道忘了宋襄公不击半渡后终为天下人所笑的典故?再说王后虽是华国公主,到时华国要攻打我国,王后又能如何?”

王真和听到李震提到宋襄公的典故,面红耳赤,闭口不敢再说。

兵部尚书卢归贞小心说道:“王爷,下官有一言。到时蜀国既灭,我国和华国将平分蜀国的土地,我国可就地招兵买马,扩充军备,想来即便两国将来不睦,我国也能和华国抗衡。”

李震耐心说道:“王大人所说,是最理想的局面。可首先,华、我两国攻蜀,灭蜀后未必能平分蜀国土地。即便平分土地,我国可以就地招兵买马,华国亦能。实力依然没有变数。”

户部尚书章金泽高声道:“王爷,如今我国国库尚有盈余,可再造战船百艘,扩充水军。到时我水军横锁大江,可不惧华国”。

李震听到后心中满是苦涩,他知道这些年为了换取平安给华国进贡,赋税一加再加,国库盈余的代价是多数百姓食不果腹。但是这些话,他是不能说的。他忧虑地说道:“章大人统筹国家钱粮,对大江防御所知不详。我国是可以凭借水师防御华国,可是只能据险而守,而大江两岸几千里,华国又兵马数倍于我国,一旦多地同时进攻,水军防御必将力有不及,就算再多一百艘战船,也是无济于事。”

李显脸色难看,看了看丞相姜维达,姜维达微微摇头。李显意兴索然地说道:“王叔奔波一天,早些歇息吧。此事改日再议。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纷纷叩拜退了出去,姜维达留在原地没有走。

李显不悦地对姜维达说道:“丞相先前也支持联华攻蜀,刚才为何闭口不言?”

姜维达连忙小心说道:“禀我主,臣见武亲王态度坚决,一时难以改变,不如私下劝说。”

李显说道:“那好吧,此事就交由丞相来办。”想了想又坚决地说道:“父王临终之时,拉着孤王的手,念念不忘恢复帝号之事,此为孤王心中所念。孤已决意联华攻蜀,请丞相务必尽力劝说王叔回心转意。”

秋天的天空中一连三天都阴云密布,今天刚刚入夜突然刮起了风,随后游方就听见外边“沙沙”的雨声。他走到窗前,看向小院的门,有辆驿馆的马车停在了那里。

马车里下来一个驿馆的吏员,跑进屋中喘着气儿禀告道:“燕王令下官来接游大人前去侍伴。”

游方心里一阵埋怨:“这个霸道王爷,天黑了也不消停,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还非得我去陪着。”

游方在车厢里颠簸了半个时辰,一下车蓦然发现到了邀月楼。往前一看,梁玄站在小门外,正笑吟吟看着自己,一个侍卫给他举着伞。旁边站着那个女扮男装的白衣公子。不远处有一辆马车,看样子也是刚到。

游方举着伞来到燕王面前,闷声道:“小臣奉令前来侍伴,不知王爷有什么吩咐?”

燕王梁玄看了游方一眼,笑着说道:“你负责协助我在建安时的一切活动,今晚本王来这邀月楼赴会,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游方心里一阵哀叹:“你来赴会关我什么事儿,干嘛大晚上折腾我?”口里恭敬地说道:“小臣听令。”

游方跟在梁玄身后走进门,上了二楼。看到厅里放着一张长案,案两侧摆着几个座椅。邀月舞主坐在主位,她左手第二位坐着姜维达。梁玄与两人打过招呼后坐在了右边的首位,白衣公子坐在了次位。

游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又不能走。心里别扭着坐在了右边的第四个座椅上,与白衣公子隔了一个空位。刚一坐下,就见姜维达正用疑问的目光地盯自己,灵机一动,站起来小心说道:“下官奉命来侍伴燕王殿下,既然丞相在这里,下官就告辞了。”

姜维达听到后,这才收起疑问的目光,露出满意的笑容,欣慰地说道:“好、好,你回去吧。”

游方心里一乐,刚要走,不料听梁玄慢悠悠说道:“游大人既然奉诏侍伴本王,本王还在这里,游大人怎么能走呢?”

游方看向姜维达,却见他那耷拉下眼皮,默不作声。无奈只好又坐了下来。

几个人没等多长时间。游方看到一个紫衣华服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文士和一个年轻的带刀护卫。游方大吃一惊,心想:“这不是当初我在夫子庙摆摊算卦时遇到的那人吗?记得当时我给他的批语是“内有纷争,外有强敌。小事可保,宏愿难成”。他是谁?”

紫衣人一进屋,犀利地目光在屋内几人身上扫视一遍。邀月舞主连忙站了起来迎了上去,笑着说道:“王爷到了,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又笑着向梁业介绍道:“燕王殿下,这位就是离国的武亲王。”

梁玄站起来打招呼,大笑着说道:“武亲王名震天下,本王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武亲王的声音浑厚低沉,说道:“燕王过誉了,本王听说燕王智勇双全,今日本王赴邀前来,是为了听一听燕王的高见”。说着走向前去,坐在了左侧的首位,他身边的中年文士坐在了第三个座位上。

游方看那个中年文士坐到了自己对面,讨好地对他笑了笑,小声打招呼说道:“在下翰林院游方,未请教……”

中年文士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游方,嘴里只吐出三个字:“阴士平。”

游方讪讪地笑了笑,尴尬地坐了回去。

邀月舞主看人都到齐了,站起来袅袅施了礼,款款说道:“众位大人在上,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按理说,小女子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面。但小女子是华国人,来到离国后,又深受当今离国国主大恩。所以想为华、离两国的事儿尽一份心。但小女子没有这样的能力,今天众人大人在座,要商量大事,正好缺一个伺候的人,小女子就在这里伺候众位大人。小女子身份虽微,却绝不敢向外泄露一个字。请诸位大人相信。”

李震闻言看了一眼邀月舞主,沉声说道:“燕王借欧阳小姐的宝地相邀,不知有何见教?”

梁玄从容说道:“武亲王是离国先国主的亲弟,又是兵马大元帅。虽然你们离国是我们华国的臣国,但按辈分和职位来说,亲王都在小王之上,小王私下里对亲王万分敬仰。在小王看来,对于天下大事,亲王您本该有过人的见解,可是您力主反对联合我华国攻打蜀国,这又是为什么呢?”

李震沉声说道:“华国、蜀国本来都是前朝晋国的臣属,只因蜀国不肯臣服贵国,贵国就要攻打蜀国。本王实在不知道这是何道理。再说就算贵国有理由攻打蜀国,我们离国已经年年按约定向贵国进贡,没有帮助贵国攻打蜀国的义务。”

燕王气愤道:“亲王此言差矣。想当初本国立国之时,蜀国趁我国空虚,兴兵入侵我三秦之地,致使我三秦之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此大仇,不可不报。再说我听说贵国虽然和蜀国交好,可是蜀国在与贵国的通商中巧取豪夺,屡次让贵国损失重大。蜀国就像伏在贵我两国之侧的一条饿狼,平时不动,一旦有事就会出来咬我们一口。这样的国家,不灭亡它又留着干什么呢。”

武亲王嗤笑道:“通商之事利益如何,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没有人强逼。再说这都是旁枝末节。军国大事,岂可因这些小事牵扯而改变决定?记得当时华国攻打我离国,若不是蜀国出兵攻打西秦之地,华国也不能那么容易止戈息兵与我国签订休战协议。从这件事情上来说,我们也不能攻打蜀国。本王虽然愚钝,但也明白离国、蜀国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没有蜀国,华国的兵戈定会对向我离国吧。”

燕王讥诮道:“如果贵国和我国联合攻打蜀国,灭亡蜀国以后,贵我两国平分蜀国土地。到时候在长江以北,只有贵国一国独自称霸,而我华国的北方,还有北莽大军虎视眈眈。如果在这样的局面下,贵国仍然觉得不能和我华国抗衡,那干脆不如放下兵戈,摧毁宗庙,投降我华国算了。”

武亲王心里苦涩,沉声道:“贵国兵力百万,而我国兵虽精却少。如果联合贵国攻打蜀国,就算最后攻灭蜀国,我国也不能取得和贵国相等的土地。而且灭亡蜀国之后,我国定会损兵折将,而贵国就算有所损失,也仍然能兵强马壮。到时候,贵国一定会趁我国兵力疲惫,挥兵杀向我国吧?”

燕王无言。武亲王说的是事实,燕王心高气傲,不愿意说谎。将来出尔反尔,会辱没了他的身份。

白衣公子缓缓说道:“亲王不需要担心,华国皇帝的爱女新月公主,现在已经是你们离国的王后,贵我两国是姻亲之国,本就关系密切。再说我听说贵国王叔的儿子前段时间迎娶蜀国的郡主,而蜀国郡主却和自己的亲哥哥有染,这是贵国王族宗室的奇耻大辱。这种事情就算普通百姓都不能忍受,何况王族宗室呢?”

这时武亲王身边的幕僚阴士平说讥讽道:“贵国公主虽然嫁给了我国国主,但卑职不才,仍然记得史书里郑武公为攻打胡国,先以爱女下嫁之事。国家大事,怎能依靠妇人之事来做决定?再说蜀国郡主之事,其中内有隐情。贵国有密谍在蜀国活动,我们离国也有忠于国家的义士,是不会任人愚弄的。蜀国与我离国交好,不是因为联姻,是因为蜀我两国互相依存,唇亡齿寒。”

白衣公子冷笑道:“此言差矣,互相依存要诚恳相待、同舟共济,如今蜀国虚情假意,羞辱离国王族宗室,屡次挑战离国底线。视友邦为仇雠,牙利如刀、啮唇见血。我不知阁下的唇亡齿寒竟是指此。”

武亲王沉声道:“贵国虽然把公主下嫁给我国,两国名义上结成姻亲。但贵国在大江之上,年年操练水军,水军将士对我离国枕戈待旦,虎视眈眈。我不知道贵国所说的止戈息兵是什么意思。”

燕王质问道:“贵国的水军兵精将猛,大江之上纵横睥睨。如果我们不操练水军自保,恐怕贵国的兵将早就过了大江吧?武亲王数年镇守大江,其中的内情,应该比谁都清楚吧。再说自从我国公主嫁到贵国,贵我两国通商通婚,都得益处。哪像蜀国,只是锁国自保,唯利是图。我国认为蜀国是心腹之患,不攻蜀国,就平离国。”

武亲王大怒,说道:“岂有此理!自从九年前与你国签订停战协议。我国向你国进贡金银珠宝无数,可我国向你国求购战马,你国从不出售。只不过是出嫁了一个公主而已。如果你国是真心要和我国结好,为何不出售战马?”

白衣公子大怒质问道:“武亲王羞辱我国,是可忍,孰不可忍。新月公主是我国圣上掌上明珠,只为两国盟好,不远万里嫁到你国。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我国的诚意?再说你们如果不是觊觎我国,购买战马干什么?难道是要攻打蜀国?”

武亲王语结。

丞相姜维达连忙站起来笑着说道:“两位都是为了各自的国家,千万不要动怒意气行事。我等聚会,也是为了国家。请两位不要记恨。”

武亲王和白衣公子脸色稍缓,双双举杯,表示放弃争论。

白衣公子想了想语气缓和地说道:“其实我国欲联合贵国攻打蜀国,固然是因为蜀国不敬我国,屡次进犯我国三秦之地。也是因为我国缺盐,而蜀国却是盛产。我国向蜀国购盐,蜀国数次涨价,到现在竟然已经昂贵无比,实在可恨。如果贵国和我国联合攻灭蜀国,到时平分蜀国的土地。两国盟好,划江而治。在大江之北只余贵国一国,而我国北方还有北莽。如果是这样,贵国还要惧怕我国,那不如趁早投降算了。”

武亲王默默无语。他心里苦涩。离国现在之所以能抗衡华国,无非是因为凭借长江天堑,还有强大的水军。一旦蜀国覆灭,而华国取得长江上游的有利地势,华国将无险可守。那时就算华国北有北莽制衡,离国仍然不敌。但这些话不能宣之于口,所以只能沉默。

这时邀月舞主笑着说道:“刚刚大家都辛苦了,妾身在楼下准备了酸梅汤,如果各位不嫌弃,请到楼下品尝,休息一下。”

武亲王李震站起身来,看着白衣公子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在华国是何官职?”

白衣公子说道:“在下鱼机。在燕王帐下效力。”

武亲王说道:“鱼公子言辞犀利,辞锋如刀。但再怎么说,也抵不过现实的利益。我离国自知没有单独抗衡华国的实力。如果贵国单独攻打蜀国,我国必将厉兵秣马以求自保。。”

鱼机说道:“王爷坚毅,非言辞所能动,是在下失礼了。”

武亲王点了点头,说道:“本王军务繁忙,今日就到此。各位请便,本王告辞了。”说罢起身就走。

姜维达、邀月舞主面面相觑,燕王苦笑,站起来相送。。

游方心里一动,说道:“下官去送送亲王”起身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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