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六爷爷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六奶奶也才四十岁。他们家孩子有五个孩子,老大是男孩儿,已经娶了媳妇儿,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儿。老二老三是姑娘,老二已经嫁出去了,老三比丁香大两岁不过十六,也是正准备出嫁的岁数。据说订好了日子开春嫁人,直接嫁给镇上大车店家的儿子。
剩下两个是一对儿龙凤胎,今年八岁了,是六奶奶当年高龄产子,据说这一对儿龙凤胎差点儿要了六奶奶的命,养了好几年才养好身子,不过如今还是有些虚弱。尤其是冬天,见不得寒风。
六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是货郎,干了三十来年。不过家里俩儿子都没继承货郎这个职位,最后货郎挑子反而被五奶奶家老二继承了。
六爷爷家除了自家的地还有几十亩的果木和几十亩山地,其实当初不止这些,但是因为年头不好赚不上钱,差点儿换不了买果木和山地的债务,最后还是宋丁香的爷爷拍板自家掏钱跟六爷爷买了一半的地,才缓解了六爷爷的火烧眉头。
也是因为这个,六爷爷跟他四哥关系特别的好,就连侍弄果木他都宁愿一手承担下来,不让他四哥插手。
不过这年头北方的果木大多都是什么梨子山楂小酸苹果柿子桃子之类,水果不容易放,过了季节只能晒成果干来卖。尤其是这个东西不当饱价格还贵,不少庄户人家都看不上。总觉得有种这么多果木的钱不如种粮食,万一来了灾年好歹还能多一口饭吃。
不过六爷爷不信邪,他就专心侍弄果木,前几年还买了新的黄桃树与石榴树,今年秋天的时候赚了不少钱。
“丁香,进来吃石榴!哎哟柱子,眼瞅着你就长壮实了,不错不错!”六爷爷宋兴智天生大嗓门,见人三分笑,也难怪当初能做货郎还做的不错呢。
六奶奶坐在烧热的炕头上,腿上还盖着褥子。她长得很漂亮,据说当年是外地来逃难的。那时候六爷爷还小,家里唯独还没被分出去的一个,看见满脸泥土又瘦弱的六奶奶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爹娘说了。
宋家祖父用一麻袋红薯把六奶奶从她爹娘手里买了下来,在家里养了三年嫁给了六爷爷。两个人日子过得相当和美,六奶奶一手刺绣特别好,宋家不少年轻的姑娘都是跟六奶奶学的刺绣。而且六奶奶不但会刺绣还会织布,以前会纺了葛或者麻织成土布拿去镇上卖,算是家里大头的进项了。
后来因为身体不太好就不再织布了,如今织布机倒是由儿媳妇在用,买一些棉花自己织布,不过不卖,就是填补自家衣服被褥的用度。但是这每年也能省下不少钱,就是累了点儿。
“我家也有石榴呢,才不馋六爷爷家的石榴。”宋丁香笑嘻嘻的爬上炕,依偎在六奶奶身边儿,从筐里掏出个桔子道:“六奶奶我给你剥桔子吃。”
“咱丁香这嫁了人,嘴也甜了。”六奶奶吃了一瓣桔子,笑的合不拢嘴。
“六奶奶就知道笑话我,”宋丁香把桔子又分给六爷爷一半,然后把其他的给了俩小的,“我听织布机在响,这大过年的,嫂子咋还在织布?”
六爷爷道:“嗨,这是织白麻布呢,村里你李家大太爷爷估摸着没几天儿了,那家里穷,舍不得花钱买布,就用东西跟咱家换的。估计也快织完了。”
宋丁香点了点头,家里有老人走了,晚辈讲究披麻戴孝。这个里面的麻就是白麻布。其实白麻布一丈也就十来文,不过李家大太爷爷家里确实穷,他们家人口看着多,但是今天不是这家老的有病,明天就是那家老的有病。他们家老人也能抗,大太爷爷今年都八十五了,听说从五十上就的病,大病不犯小病不断。
这穷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汤药最烧钱了。一家人辛辛苦苦的干上一年,赚的那点儿钱还没等捂热乎就得有人生病造大半进去。
不过他们家也认了,总不能不给老人治病,这说出去还不得被人骂死么?
六爷爷又道:“你李大太爷爷这也是喜丧,走了也好,省的拖累下面儿孙。”
六奶奶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再说什么?嫌弃我了?”
六爷爷连忙一顿讨好,要不是孩子们都在,怕是还要扮丑逗六奶奶笑呢。
宋丁香让周一诺把最后一份年货拿出来给六爷爷,六爷爷看了眼道:“你家榨油得有不少油渣吧?回头给我送一碗过来,你六奶奶想吃油渣烙饼了。”
“现在就给您去拿,柱子哥……”宋丁香还没说完,周一诺就应着,转身跑了出去。
“瞅你这风风火火的,还指使上你男人了。得亏柱子脾气好,换一个还不揍你?”六爷爷又道。
六奶奶哼了声,对宋丁香道:“你看看你看看,自家男人都不能指使了,这是要累死我这个老太婆。”
“哎哟,孩儿他娘……”六爷爷原本想要装长辈样子,结果总是被六奶奶揭短,一脸苦相。
宋丁香嘻嘻一笑,也不好接话,干脆从炕桌上拿了个大石榴开始剥。
六爷爷把自家准备的回礼拿了出来。他们家准备的都是吃的,两盒子据说从天津带来的花,两盒子油麻糖和一篮子鸡蛋。他道:“别人家没有这个油麻糖,是我家自己晒的柿饼子,不过柿饼子这东西你家也不缺,就换成这个了。回头你尝尝,这玩意是蜂蜜加鸡蛋做的,又甜又香,还是当年我当货郎的时候认的一个兄弟从天津那边给我带来的呢。”
宋丁香自然认识这种油麻糖,后世貌似就叫麻糖,河北天津东北都有地方做,算是一种很地域性的小吃。因为南方湿热,这种糖一热了就化的满盒子都是糖汁儿和油,不容易存放。
但是在北方,因为是冬天,这种糖放在室外冻着能存上两三个月不带变形的。
“谢谢六爷爷,”宋丁香笑道。
六爷爷又道:“谢什么,当初要不是你爷爷帮了我一把,我早就要饭去了。行了行了不说这个,总之现在日子过起来了就好好过。对了,你家柱子年后就要去兵营了,看看还缺什么跟你六爷爷我说,我认识的人多,兴许能淘换点儿啥东西。”
宋丁香道:“什么都不缺了,再说他去了也就是个大头兵,手里有点儿好东西还能不被人抢了?带几套结实耐磨的衣服鞋子就好。”她做的藤甲也快晒好了,再浸泡一次桐油估计就差不多了。据说还有一种甲叫棉甲,只是她从未见过也不会做,只能遗憾了。
六爷爷道:“回头我跟柱子说,上了战场可别傻乎乎的往前冲,刀剑不长眼。”
宋丁香道:“这些我爹娘也都说过好几次,柱子哥没那么傻。他们在镇上还认识了个贵人,据说姓王,在兵营里是个小官儿,到时候让柱子哥给他当长随。不过能不能当的好,就得看柱子哥的了。”
六奶奶柔声道:“柱子是个有福气的,你们也别瞎操心乱指挥,到时候整的孩子也不知道该干啥了,那多难受。”
正聊着,周一诺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篮子。打开篮子,里面有满满的一大碗油渣,还有一包茴香椒盐儿。
六爷爷笑道:“这茴香椒盐是你丈母娘准备的吧?她当年跑来跟你六奶奶学绣花,绣花没学会,到学会烙饼了。知道你六奶奶好吃这一口,哎哟,还是热乎的,刚炒出来的?”
周一诺道:“我到家之后,我娘就正在炒这个,说早就准备好给六奶奶的油渣和椒盐儿了。”
六奶奶道:“你这个丈母娘是个实在人,就是有的时候嘴上厉害,但是那个心里啊,跟熟透了的柿子一样,软着呢。”
周一诺抿嘴一笑,看了眼宋丁香。
宋丁香从炕上下来,给六爷爷六奶奶磕了头,说准备回家了。
六奶奶也不留,只是说:“丁香,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学绣花儿了,等过了年没啥事儿记得来啊。”
宋丁香心里一咯噔,心说我绣花?我那点儿技术哪里够看啊。不过想想原本的宋丁香绣花也不咋地,于是就点头答应下来。
送走了宋丁香,六奶奶叹气道:“这小两口看着多般配,多好啊。那个周家实在是……太不会做事做人了。”
六爷爷劝慰道:“如今倒是能过上好日子了,回头去了兵营混上几年只要不缺胳膊断腿儿的,回来不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啊,就别总是操心了,若真是喜欢操心,就多操心操心我。”
六奶奶白了他一眼,噗的笑了。
宋丁香一回到家,就闻到院子里的椒盐香味。
张氏正在和馅儿,是猪油渣大白菜馅儿的,说晚上蒸大包子吃。方氏在烙猪油渣饼,旁边已经有烙好的了,看上去表皮焦黄,特别香,引得几个小的就围在那里,舍不得挪开。
“丁香回来了?赶紧着给这几个小的把饼切一切,瞅这一个个馋的。”方氏一边儿翻饼一边笑。
家里难得烙白面饼,更别说还加了猪油渣和椒盐。宋丁香洗了手切饼,忍不住给自己切了一块最焦脆的丢进口中,“好好吃啊,娘,你这一招是跟六奶奶学的吧?”
方氏道:“你瞅你,比几个小的还馋。可不是跟你六奶奶学的,你六奶奶烙饼那叫一绝,不管是啥饼都好吃。切好了端去东屋里跟你爷你奶一起吃。对了,你小叔叔刚回来了,也在屋里呢。”
宋丁香转了转眼珠子,她自从来到这里,就她成亲的时候小叔叔匆匆回来了一次,酒也没喝,等他们行完礼又匆匆的走了。从那之后,她还没见过这位小叔子呢。
端着饼进了屋,周一诺正在跟一个年轻男人说话。那男人看见宋丁香,笑道:“哟,丁香。这嫁了人果然就不一样了,比以前可稳重多了啊。”
好俊俏的一个小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