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和的酒楼生意是城中最好的了,阿七总说清和卖酒,喜欢的却是喝花茶,我也不喝酒,阿七喜欢饮酒。在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阿七常常一壶酒便能陪我从黄昏日落坐到月亮升起,好在阿七没有不耐烦过,她既不催我也不问我,就一直静静的陪我坐着,清和则在楼下忙碌着她的生意。阿七明白从黄昏日落到星月升起算不得什么,我等那人已有一千年之久,等待大约是我最擅长的事了。
清和一边接过糖葫芦放置在瓶中,一边引着我们上二楼说道:“最近酒楼引进了一些南方的果酒,阿七,我叫人给你送上来尝尝,口感偏甜,江南你也可以试试。”
阿七开心的说:“谢谢清和姐姐,我还要虎皮肘子,金毛狮子鱼,咋咕噜肉,熏大肠……对了,还有小姐喜欢的玉米烙。”
“你呀,吃这么多,也不怕撑的睡不着。”我戳着阿七的小脑袋没好气的说。
“今天生意不忙,我等下过来和你们一起吃吧。现在正是吃藕的时候,等下再来一份炸藕盒。”清和说着便下楼交代事情去了。
不一会儿清和自己端着果酒上楼来,阿七赶忙接过托盘。阿七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轻轻的喝了一口,迷恋而陶醉的说:“薄柔顺滑,利口沁心,还蕴藏着一股青梅熏风之感。今天的夕阳这么美,小姐你也试试吧。”我本欲推托,阿七却已将酒杯递到我面前,果然嗅到有股轻薄温柔的青梅之感,大约是想念南方的青梅了,我接过酒杯,抿了一口。
就这样乘着窗边的晚风,看着落日归山海,一口接一口,我竟然抿了一壶酒。一千多年了,没想到这是我第一次醉酒。
月影星河摇摇欲坠,我觉得有些不清醒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原来醉酒就是深入骨髓的吞噬人的意识吗?我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开始数数找回一些理智,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守得住奔泻而出的情绪。
我手拿酒壶倚在窗边,哭的稀里哗啦。“凭什么就我一人不知前尘又不见未来的活着,一千年了,一千年了呀……夜夜难熬夜夜熬,冷暖自知悲喜自渡。清和,我都能遇上你,为什么还找不到我师父呢,我好怕一个人就这么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九月的晚风吹的人越来越醉,我觉得自己仿若一片落叶,正缓缓沉入湖底,眼眸里升起氤氲的雾气,隐约看到也有一片落叶同我一起缓缓下沉,不对,不是落叶,是一身穿白衣的男子自房顶一跃而下,一手揽着我的腰缓缓下落,我看不清这男子的长相,远远近近只闻得满街都是暖暖的桂花香,阵阵飘香入梦来。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闭上眼,浑然入睡。我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像是比一千年要久的多,这一觉睡的很沉很沉。梦里有师父,还有一个叫月华宫的地方,月华宫的院里还有一株不知种了多少年的桂花树,梦里的我和师父住在月华宫也有一千年之久,可能还要更久……
梦里我看到,师父领着身穿鹅黄色裙衫的我,走过一道长长的院墙外,那是月华宫的院墙,院墙不高,有细碎的桂花随风飘落在了院墙外,落了一地的黄色小花,性柔轻黄,迹远留香。
师父一袭月色白袍,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一只手负于背后,骨节分明,洁白如玉,不知那手是冰冷还是温润的,我与师父仅一步之遥,一前一后,夜风吹起,他的衣䘧飞起,轻拂过我的手,凉凉的,心里痒痒的。
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师父从狄山上提我到月华宫,我也不知是何缘由师父会收我为徒,只听闻日月同辉的月神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收过徒。我资质平庸,甚至不知自己是野兽还是神灵,不知自己原身是什么,不知是什么时候住在狄山,不知师父为何到狄山收我为徒。
狄山?我隐约记得在狄山的日子里,我有一个朋友,他叫离朱,离朱是三只脚的神鸟。在遇见师父之前,我与这位狄山上的朋友相处了很久很久。只是有些奇怪,我随师父入住月华宫以后,慢慢的记不清狄山上的日子了,后来我在天界见过众多仙家,却从未再见过离朱,他也未曾来看望过我,我明明记得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明明记得他是太阳神宫里战无不胜的战神,为何在仙界未曾听人提起过……
慢慢的我搞不清有没有狄山,有没有离朱,我是谁,从哪里来?
“你是江南,是我唯一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