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包扎

俨西舟拿来了匕首、水和帕子，这才褪去上衣。包扎是大事，除了方怀清之外，宫中的那群太医他信不过。

少年身上有许多疤，大部分都是往日在战场上留下的。

他专注地拿起匕首，割掉右臂上已经发黑的腐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说明他真的很疼。

这次出来主要增多了两处伤口。一处是右臂接近肩膀处的刀伤，还有一处便是左手手臂上被毒蛇所咬。好在毒性不强，并不足以致命。

他拿匕首的左手轻颤着，突然被一只不算温暖的小手给抓住。

俨西舟竟然没有察觉有人进来了，被这么一抓，他还以为是歹人。他赶紧站起来制住来人，将匕首抵在那人脖子上。

“俨西舟你疯了！”晚棠瞪了他一眼。

俨西舟扔了匕首，又坐了回去。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他这里是与别处帐子不同，可也没有让人直接进来的道理。

他揉了揉额角，肯定是务央那小子放进来的！

“受了伤这么包扎，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哦，对，有师父。”晚棠暂且放下他拿匕首抵着自己的事情，将匕首从地上捡起来，用滚烫的水清洗干净后耐心替他处理伤口。

晚棠看了眼他黑着的脸，道：“看什么看，我爹叫我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晚棠，你现在的举动若是被他人看见了，你这闺阁名誉还要不要？”俨西舟的语气依然冷淡，但是却没有阻止晚棠替他包扎。

“名声是什么，能吃吗？”她拿过一旁的小瓷瓶，一点也不心疼地往他伤口上洒了许多。她回来就没想过要名声这种东西。

“你这人……嘶……”俨西舟眉头皱了皱，只听她说：“现在知道疼了？”他感到她细腻柔软的手指隔着纱布触碰到他，那双手像是用力一点就会被别人拧断一般。

他看晚棠往他身上扎了几针，问道：“你做什么？”

“排毒。”她朝他背后一拍，一口瘀血便吐了出来。俨西舟确实感觉心中好受了不少。他淡淡道了句：“多谢。”

晚棠瞥了他一眼：“少拿匕首抵着人。”

可能是感觉到了不对，俨西舟脸上染上一层薄红，他衣服还没穿呢！

俨西舟压低声音，道：“出去。”

晚棠倒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乖乖退了出去，甚至还在想这人可真奇怪。

帐布再打开时，俨西舟已经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方怀清刚好到了，他慢悠悠地走到俨西舟身边，开口说：“走啊，包扎去啊，愣着做什么？”

“包扎过了。”

“包扎过了？”方怀清反问，“谁包的？老子白来了？”方怀清眯着眼打量，这人脸上还有一点点红。这小子可不像是会包扎的人，在俨西舟的理解中，他包扎就是把不想要的地方剔掉，然后药一洒，布一包就行。

如果是他自己包的那可万万不行。

“你那胆大徒弟。”说着，还不忘看晚棠一眼。

“呵，呵呵，那没问题了。所以叫老子来做什么？！”方怀清狠狠盯了他一眼，心里正窝火呢。他可是被这小子的人拽上马赶来的。

还以为出多大事了呢，啧啧啧，生龙活虎的。

“药呢？”

“没拿，”方怀清看俨西舟阴阴的脸色，不得不放下恼怒，“行行行，带了带了，过会儿给你。”

务央拿了药去煎，便帮着方怀清叫俨西舟回去休息。

方怀清颇为欣慰地竖起大拇指对晚棠说：“出息了丫头。”

“师父教得好。”晚棠想着其他的事情，又道：“师父，医馆里的香子杨可能有问题。”

“有问题？发生了何事？”方怀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在师徒二人进了俨西舟的帐子后，晚棠便说：“柳太医的退蛇散确实可以驱赶毒蛇，但前提是每一味药都是好的。除了香子杨之外，其他的药材都是现摘的，采药的只有柳太医和另外两个太医，估计你也在暗中派人盯着吧。”

晚棠看向俨西舟。他笑了两声，道：“不错。”

“只有一味香子杨没被人盯着，因为它是我带去的，但是它一直在我身上，没人能动手脚。最后的磨药、配药我都有参与，如果是香子杨有问题，那说明在狩猎之前就已经出了问题了。”

“而香子杨是你在医馆抓的，”方怀清捋捋胡子，沉默了许久，“退蛇散可还有多的？”

两人都摇摇头。但晚棠浅笑嫣然，指了指俨西舟刚刚换下来的衣服，随后她就将衣服拿到方怀清面前，道：“俨西舟率人攻击灵蟒镜王，柳太医肯定在他身上洒了退蛇散。”

俨西舟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计较她直呼他的名字。

方怀清瞅了眼晚棠：“打盆水来。”

晚棠叹了口气，听话地端了盆水进来。

方怀清将衣服丢进水里，使劲揉了几下，衣服上带着血，这盆水很快变成了很透彻的红色。当然，里面是有退蛇散的。

他拿出一瓶药粉倒入里面，盆中的血水立即凝固。

方怀清神色越来越凝重，道：“香子杨被人下了毒。”还是让人无法察觉的毒。幸亏是拿来做了香囊，若是入药让人服了那可就要出人命了。

等等，入药……

“不好，医馆！”晚棠望着两人，有人对济世医馆下手了。

“务央，”务央闻声进来，俨西舟丢给他一块出北营的令牌，“快马加鞭赶回去，叫人关了医馆，在本王回去前不可开张。”

“是！”

如今他们只能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狩猎回去了才好收场。

方怀清想起来什么，指着俨西舟便说：“你小子这几日自己注意点，接下来的几天你要是不出面肯定遭人怀疑，别让人钻了空子！”

方怀清可是最怕俨西舟给他找麻烦了。

晚棠不禁心想，这人活得是有多难，随时都在提防别人，受伤了也不能让人知道，怎么好好养伤？

接下来的几天，围猎继续进行。俨凡江与太子俨凡景不分伯仲，最后却是俨凡景胜出。晚棠早料到会是这样，俨凡江羽翼未丰，不会与太子争这点蝇头小利。

俨西舟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管有没有受伤，他其实都懒得去参与这些事情。

终于，狩猎结束了。

俨西舟和方怀清赶回了永定都，人刚到，刑狱的人就在俨西舟不在时带走了方怀清，其他的大夫也早就被带去了刑狱。

因为在他们不在时，济世医馆的药吃死了人。

俨西舟知晓以后发了好大的火，差点没控制住脾气。

先是西林遇袭有奸细，再是他受伤，将方怀清叫去北营猎场，在这期间济世医馆的药出了问题，吃死了十几个人，现在方怀清被捕，好一出连环计啊。

这件事情影响很大，庆业帝下令彻查。

晚棠也因此事坐立不安，济世医馆的大夫都是心系百姓的人，命不该绝。她借着感谢俨西舟的由头来了允亲王府。

“你来做什么？”俨西舟查了有一会儿了，暂时没有头绪。他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刑狱的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敢对济世医馆的人做什么，可背地里免不了冷嘲热讽，缺衣少食。

别看俨西舟平日里喜欢与方怀清嬉皮笑脸，可方怀清在他六岁时就跟着他了，在他心里的地位绝对不低。

“我要进医馆药房。”

俨西舟现在还不敢完全相信晚棠，毕竟香子杨之前一直在她身上，如果是她在搞鬼，药房她只要进去了，明日真相就会全然消散。

但是看着红衣少女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居然会因为那一双眼睛很想相信她。

思索良久，俨西舟才说：“亥时，本王带你去。”

晚棠回府过后做足了准备，该带的东西一样不少。幸亏方怀清在北营的时候就预料到可能有当下的情况，当时便将药粉给了她一瓶。

亥时来临，阿桃守在房外，弓闲守在暗处，在晚棠离开后不让任何人进入。

她在夜里穿了黑色，俨西舟亦一袭黑袍。他打开窗子，搂着晚棠的腰着上了屋顶。

“自己抓紧。”

晚棠不太自然地抓住俨西舟腰上的衣服，让他带着自己进了被重兵看守着的医馆。

若死的是普通百姓，官府不会看得这么严，可死的有朝中大臣的女儿，大臣动用权势，逼得刑狱派了许多人来守着医馆。

晚棠原以为他会带着自己光明正大地进去，谁知道俨西舟也是这般偷偷摸摸地来。

早知道叫弓闲带她来了……

今日是小正月上元节，南安历来的习俗便是小正月家家点灯，意为驱散黑暗。因而就算到了亥时，大街上也是灯火通明，闹哄哄一片，没人注意房顶上的两人。

他们成功避开了守卫，悄悄撬锁进了药房。

药房里的药很多，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在进去之后只敢点火折子。

俨西舟在一旁盯着晚棠，她学着方怀清检查香子杨是否有毒。然而这批香子杨全部有问题。有问题的也不只是香子杨，不然也不会吃死那么多人。

晚棠对上少年的眼睛，轻声问道：“药材的进货商你可有查过？”

“查了，那些人一口咬定他们给的药都是好药，还说若是有毒的药材，济世医馆的一众大夫怎么会看不出来。”俨西舟面色阴郁，他现在什么也查不到，医学上他没怎么涉及，如何找出问题所在，远没有查普通命案那样简单。

如果药商的药材一开始就没有问题，那又是谁动的手脚？总不能是医馆内部的人吧。

晚棠心想，等此事一过，以后抓药的药童也得让大夫们多训练，若是大夫们自己来抓药定是可以发现端倪的。

晚棠提醒他：“你之后记得审一下药童。”

俨西舟：“……怎么审，用刑？”

门上的锁突然传出响动，两人不再说话，静悄悄的药房只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简直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