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存在即是罪过

舒悦分配到的工作是看守冰库，对此她没有任何意外，整个部落一万多人，愿意和她共同工作的应是屈指可数，为了平衡其他人的情绪，人事觉醒局会有这一安排，实属正常。

冰库很大，约有三十多米长，十余米宽，左边堆放着一排妖兽尸体，共有二十多具，右边暂时空着，每天清晨时分，都会有食物作坊的工人过来拖走其中一两具，到了下午或傍晚，龙兵营的士兵又会送来新鲜的妖尸。

将新鲜妖尸摆放好并且做好记录，就是舒悦每天的工作内容，她力气很大，拖动这些动辄四五吨的妖兽不算费劲，这让她觉得人事觉醒局将她分配过来的官员很有智慧，这份工作无疑非常适合她。

而事实上，她之所以会分配到这里，是因为朱诚亲自做了批示。

冰库只有一个管理员，原先的管理员为了挪位置给她，被调去了民技局，得知这个消息时，那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开心得像个孩子。冰库管理员的工资很低，一个月才九十时票，还不到民技局普通工人的一半。

正因如此，交接工作时他对舒悦的态度相当好，强忍着异味，将需要注意的细节都仔细交代一遍。

总的来说，舒悦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工资低没事，反正她也不需要，寻常女人最大的开销就是打扮自己，而她，她认为怎么打扮都没用。

给一头僵尸穿上再好看的衣服，也不可能改变它丑陋可怖的本质。

舒悦每天见得最多的人，就是来“加冰”的那位特殊觉醒者，早晚各一次，早上必须在他来之前开门，晚上必须等到他加完冰才能下班。

那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长得很帅，但舒悦从没和他说过话，那人的神情就和他的能力一样冰冷，从没正眼看过舒悦，舒悦自然也不会搭理他。

这天下班比较晚，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舒悦关好冰库大门，去食堂领了一份晚餐，便快步朝着宿舍走去。

她从不在食堂用餐，因为总会有人偷偷指点议论她，她受不了那些人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还有某些人恶意的中伤和嘲弄，那会让她觉得世界如此黑暗。

唯一的慰藉是，她从来不需要排队，食堂大妈每次都会提前准备好她的饭菜，她可以到特定的窗口去拿。

可惜她并没有从这个细节中感觉出温暖，大妈不是在可怜她或心疼她，而是不想她影响到其他人排队。

她每天吃的都是食堂供应得最多的几样菜，如果有爱吃的，她就会偷偷开心，如果没有，她也会感到失落。

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花一般的年纪，面对的却是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好在，这个繁华却冷漠的部落里，还有一个地方有亮光透出。

回家的路上，舒悦一直在尽量避开人群，她不想给别人带去异味，也不想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若实在避不过，便埋着头，用最快的速度走过去。

回到家，舒悦就钻进了自己的宿舍，似是迫不及待。

她每天晚上都会坐在窗前，对着那微微亮光的方向，一小口一小口的把饭菜吃完，她听别人说，那个地方叫做“山中宫殿”，首领就住在里面。

这是她每天最期待的时刻，也是最让她觉得幸福的时刻，仿佛面朝着那个方向，视线就能穿透重重阻碍，投入到某一间餐厅内，见到那个安静用餐的身影。

每每这时，她都会有些神经质似的低语：

“我吃饭了，柳直同学。”

“今天的菜我不太喜欢，真的好想吃饺子啊，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还知道你喜欢吃炖牛肉，喝乌鸡汤，用猪油拌饭，我都知道的，只是，你却不知道我知道……”

“我看见了饺子还没有卖完，我以为会有的，谁知道竟然没有……我好想跟大妈说，让她每一顿都给我准备饺子，可是我没有勇气说出口……“

“柳直同学，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懦弱了？”

“能告诉我你在吃什么吗？是不是味道要更好一些？”

“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会尽量多吃一些，也许这样就能长出肉来了。”

“我吃完了，柳直同学。”

“可是，我还想再陪陪你。”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我真的好想你，你会想我么？你肯定不会想念现在的我，但是，你会想念那个……偷偷在一旁看你打球的我么？”

“我得去洗碗了，明天见好么，柳直同学。”

收拾好碗筷，舒悦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痕，深吸一口气，缓步朝着厨房走去。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笑，若是旁人见了，肯定会当她是个疯子，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这么去做，明明近在咫尺，她却不敢和他相认，思念便如毒药般折磨着她，她觉得不这样发泄出来，自己肯定会真的疯掉。

至少，这样能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而旁人，从来都没有用正眼瞧过她，又何必在乎他们的目光。

怀着这样的心安理得，舒悦拉开了自己宿舍的房门，隔壁房间的两位舍友正坐在客厅里，生得都很漂亮，其中一个她还认识，名叫叶韵，在地球时是一个人气很高的女明星，但不知道为什么，部落里的人似乎不太愿意和她来往，连带着她旁边那位可爱的小姑娘也是。

舒悦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从没有人和她说过，她也不会去问，不过，她对俩人的印象还不错，至少她们从没说过她臭，见面时虽然不会打招呼，却也不会投来厌恶的目光。不像另外一个房间的俩人，只要见到舒悦出了屋子，都恨不得立刻把她给塞回去，言语中满是刻薄与冷漠。

在她们看来，舒悦只是存在于这里，便已经是一种罪过了。

舒悦分配到的这个宿舍是那种圆顶小屋，精致且美观，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原本是最少要住六个人的，不过舒悦住进那间房后，就再也没有新的舍友到来，她觉得肯定是人事觉醒局考虑到她太过特殊，才特意安排一个单间给她。

想来也是，谁会愿意跟她住呢？估计晚上都睡不着吧。

自嘲一笑，舒悦收拢思绪，快步走进了厨房，厨房里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在洗手，见她进来，连忙将甩了甩小手，又在衣服上抹了抹，捏着鼻子，怪腔怪调道：“臭姐姐，你又来洗碗啦。”

她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舒悦。

舒悦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她知道小丫头没有恶意，虽然叫她臭姐姐，神情中却并未带着厌恶。

“那你要快点噢，我的手还没洗完呢。”小丫头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扬了扬，然后主动让出了位置。

舒悦内心稍有些温热，这小女孩是整个部落除了柳直外，对她态度最好的一个，听说是叶韵和那个可爱小姑娘共同收养的，是一名孤儿，父亲在穿越后不久就死掉了，她是被好心人带来的部落。

快速洗好了碗，舒悦再次朝小丫头点了点头，小丫头挥了挥小手，朝她告别，她浅浅一笑，刚走出厨房，清脆的敲门声忽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