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的欲望
在那只手掌覆盖住双眼的瞬间，陌尔感到了自己的思维瞬间迟缓下来，同时，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这是……”他最开始是疑惑，想要回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然后，他开始觉得自己忘记的东西并不重要。
但是，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他挣扎着，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我可是……枢机……司……”
他已经开始不择手段，像是溺水的人不顾一切地胡乱挥手，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救命的稻草。
“哈？你说你是十三司的枢机司？”闻言，苏格拉底把手抬起来一点，仔细看了看，“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想要唬人也要说点实在的啊。”
“我……”陌尔还想再开口，但那只手掌已经完全覆盖了他的脸，没有再给他机会。
心中的声音大声喊着，一定不能死，要回去，回去找人……
……回……去？去……哪里？
陌尔双眼深处的墨绿沙漏旋转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不愧是潜力者，比正常人坚持得久很多啊。”苏格拉底用力往下摁了摁。
“救命……煲……”除了求生**以外的东西正在全部变成灰色，陌尔向着附近最有可能救他的东西，也是救了他两次的东西求救。
但是他忘了，煲大人仍在昏迷，此刻也是。
渐渐的，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连生的**都开始流失。
被覆盖的双眼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他却觉得自己在看着天空，血日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这一刻，他那已经消失殆尽的情感，突然又涌出一种酸涩的东西。
他已经不记得那种感觉叫什么了，但是，他觉得自己非常讨厌那种感觉。
那东西似乎以前也曾出现过两次……
灯光，黑夜，男人，女人，目光，声音，背影……还有话语。
“……绝不下跪，绝不妥协，陌尔。”
“你还没有放弃对吧，枢机司？”
陌生的声音在说话，大脑里竟然会响起其他人的声音，看来……我是真的疯了啊……
陌尔猛地伸手，扣住苏格拉底的手腕，另一手握拳向着苏格拉底的脸上勾去！
这下突如其来的反击出乎了后者的预料，在这样几乎面对面的情况，这一拳已然避无可避！
啪！
他被打的踉跄了一下，但陌尔躺在地上没有挥臂空间，苏格拉底实际上没受多少伤害。
“他喵的……你这垃圾……”苏格拉底抬手擦了一下被打中的的地方，抬起一手，决定把陌尔的双手切下。
红光刚刚亮起，他的表情就像胶水那样凝固在了脸上。
陌尔正拿着刚刚掉落在地的半磅炮，那里面还有最后一发弹药。
苏格拉底当然不会被这种自制的粗陋枪械伤害，所以，陌尔正将枪口抵在自己太阳穴上。
“……呵，你不会觉得，自己的动作比我要快吧？”苏格拉底微笑起来，语气仿佛看着孩子在面前玩闹。
“那你废什么话，来啊，试试看啊。”陌尔无动于衷，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
“你为什么要坚持到这种地步呢？你现在很痛吧？以你脚上的伤，你也活不了多久了。”见状，苏格拉底露出了不解的表情，“现在和我僵持，疼得是你自己，而且，这样的疼痛下，你还能维持自己的意识多久呢？”
“你少在那用嘴放屁，我可比你持久多了。
”陌尔闻言，反而笑了起来，“看你这样，我明白了，一旦我彻底死去，你就没办法获得我的尸体了，对吧！”
他的笑容在那张严重变形的脸上显得滑稽不堪，但苏格拉底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看来我说中了呢。”陌尔双眼底部，墨绿沙漏仍在旋转，但已将近消失。
“……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啊！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只是在徒增痛苦！完全是损人不利己而已！”看着陌尔那副表情，苏格拉底终于失去了控制。
“你就是想要恶心我对吧？想要看见我狼狈不堪向你低声恳求的样子对吧？你知道我是怎样在这个世界活到现在的吗！你知道我到底经历过什么吗！”
陌尔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宣泄着自己的情绪，手中的半磅炮没有半分动摇。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他语气虚浮得就像是失重一样，“你的那些过去，和我一点关系没有，我只是……不爽你的那种傲慢。”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经历了苦痛，就可以无条件地向周围的一切索取，认为这都是世界欠我的？
“我他妈告诉你，这个世界不欠谁的债，你倒是欠点教育和毒打。”
“谁没经历过，谁没难受过？你痛苦，那你找个角落把自己了结了啊，为什么还在这里，把一切的苦难当作荣耀的奖章向所有人炫耀？”
苏格拉底的嘶吼停住了，因为这静静流淌着的，几乎是呻吟一般的呓语。
“怎么突然开始说教起来了？你以为自己是谁，还嘴炮？”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这可真是……
但陌尔像是听不见他的嘲讽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只是想要说服自己的理由，然后你就可以尽情挥洒力量了……”
“没有力量的人就只能躲起来，祈求着不会回应的神灵，祈求灾难早点过去……”
“这就是身为‘强大者’的傲慢啊……我也是不久前才明白，不过好像也有人拥有力量也是个傻子呢……”
他的嘴唇嗫嚅着，声音已经趋近消失，胸口的起伏也微不可察，紧攥的手指逐渐放松……
见状，苏格拉底莫名松了口气，他闪现在陌尔身前，伸手按在后者脸上。
以现在陌尔的精神状态，他自信用一瞬间就能完成控制和转移。
就在他准备启动自己的转生系统之时，他看见指缝间，陌尔的双眼猛然睁大！
他露出了那个熟练的阴冷邪笑，无声地说:
“骗到你了。”
“什么！……”苏格拉底的内心一紧，这是陷阱？他只是装作濒死？
但陌尔，只是坚决地扣下了扳机。
砰。
金属块击中陌尔的太阳穴的瞬间，他想，其实，自己往自己的头上开枪也不难嘛。
然后，各种各样的碎片与液体泼了苏格拉底一身。
“……死疯子，死了都要恶心我一下。”他抹了把脸，沉默地盯着那具无头的尸体看了两秒，忽然没有了报复性鞭尸的想法。
这样子显然是用不了了，搞什么，坚持到最后，也只是这种最烂的结局……
也只能自认倒霉，遇到了这种家伙吧……
他边想边转过身，还是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伤势，虽然这比直接转生麻烦多了……
噗嗤。
利刃进入人体的声音，就像是撕裂纸张那样悦耳。
苏格拉底瞪大了双眼，血液涌上口腔，让他只能发出微弱的惨叫声。
“什么时候！我竟然没察觉到……难道是……黄昏司的人！”震惊，疑惑的情绪闪过苏格拉底的脑海，最后的想法更是将所有一切直接渲染为恐惧。
“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但两位聊得还真久啊。”持握刀柄的人用力拔出长刀，反手将刀背抽打在他脸上，“那么，您的逃亡于此刻结束。”
这看似只是随手的一打，直接将苏格拉底的头颅抽得爆裂开来！
那人任由鲜红溅满全身，手腕一抖振去刀上鲜血，然后收入柄中。
他将兜帽拉下，把藏在衣服里的黑色长发向后一甩，竟然是位颇为年轻的少女。
“解决了，薇奥拉。”她向着身旁空无一人的空处说话，“但是，这是‘系统’和‘魔法’双体系使用者，可能没有完全杀掉。”
空气中传来无可奈何的声音：“也就只能这样，没有办法啊……就连我们的情报部都没有探明系统的所有种类，至少把他的**消灭了对吧？”
“嗯，回去吧。”黑发少女淡淡地回答。
“啊，对了，这附近那座城市，好像有初代级旧神降临，而且‘猎鹿人’那些人也在。”
“……哦，然后呢？”黑发少女迟疑了一下，不解地问道。
“你这说话超过二十个字就无法理解的问题……那可是初代级旧神，已经一百年没有降临到现实世界上了！”薇奥拉的语气中满是对文盲的蔑视。
“这是大事！你说主管会不会感兴趣？我们去获取第一手情报，回去后，升职加薪，甚至离开执行部都有希望！”
“我更喜欢留在这里。”黑发少女努力听完，回答道。
“……那是你的事，这次我可不陪你闹了。”薇奥拉似乎是早想到这个回答，语气无奈起来，“快点快点，为了我的未来上吧小羽！”
大名松枝羽空的黑发少女像是拗不过对方般，耸肩叹了口气。
她重新拉起兜帽，消失在原地。
……
汐城外环二层，坐在地上无所事事玩头发的黄溪突然抬起了头。
“喂，不会吧，怎么会有黄昏司那边的人？”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直接站了起来，“算上枢机司和我们这帮某种程度算猎杀司的家伙，十三司将近四份之一都在这了……”
“这……难道真的是……终于要来了吗？”她想起了那个白发少女的话，不由得干笑两声，“枢机司的回归就象征着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了……要不要这么灵啊。”
“不过，奥秘司，你估计是无所谓的，说不定还开心得不行……不，是肯定。”黄溪干脆又坐下了，“终于要结束了……”
“枢机司大人，你稍微放点水，不要那么尽力拯救这种世界啊。”
她事不关己甚至幸灾乐祸地想着，突然表情又一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啊？我嘞个去这……假的吧，死了？”
……
不属于大地也不属于天空的木屋内。
白发的少女坐在椅子上，目光死死锁定着桌面上最中央的蜡烛。
她就这样一直盯着，盯着……
终于，那根蜡烛似乎是不堪重负，选择了自己从中间断成两半。
少女瞪大眼睛，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从抽屉中拿出胶带，将那两段蜡烛胡乱捆在一起。
直到捆了不下十圈，她才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缓缓把胶带扯断，放在桌上，又把那根蜡烛放回原位。
少女看着这一切，轻轻转过身，低着头拖曳着脚步，无声而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屋外，天空和大地仍亘古不变。
……
西焦的荒野上，陌尔再一次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