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早，柳言就发来信息，问我有没有出发，要不要给叫个车。那个小区我认识，公交车能到，只是要倒一次车，打车要二十多块钱，就坐公交了，又不着急。

一个多小时后，我发微信请他到门口接一下，但他说刚住这里不久，一出门就晕头转向。按他说的大概位置，走完小区的主干道后，看见了一个秃顶的人，和照片上一样的格子衬衫，人是毋庸置疑了。他摆弄着手机，抬头面无表情的瞟我一眼，我刚刚堆出的一点笑容，瞬间就被冷冻了，但还是和他握了手，问声好，这人冷冰冰的居然没有丝毫的热情，下一秒我想扭头走掉，但还是狠狠地克制了一下，跟他身后向楼里走去。

感觉他是在拐着腿走路，步履透着疲惫，鞋也大的出格，每走一步，脚后跟都能到鞋外面透透气。六十岁？也太老点了吧，再加上走路踢里吐噜的样子，说他七十岁也不委屈。

房间光线好得很，还算是干净，电视柜上放满了杂物，背包、各种的快递纸袋、各种票据、路由器……，两间卧室对门，门口放着一只打开的旅行箱，两打衣服整齐的码在里面。

他的秃顶泛着光，在沙发上坐下，也请我在L型沙发拐角的末端坐下。

“我身体不太好，我老婆有病要做手术，前几天回了青岛住院，我来这里不久，有个公司请我过来打理，房子是公司给租的。”

他一说青岛，我才反应到他是山东口音，说起话来他的冷漠消失了，有了一点笑模样，对他的反感也就淡了下来。

“一四年我做过心脏主动脉夹层破裂手术，腹主动脉也有夹层，因为结了痂，医生说不能手术。”

我不由得瞳孔缩小，定睛看住他，心脏主动脉夹层破裂？居然抢救过来了，简直是……不要太幸运了吧？！还有腹主动脉夹层，不要太倒霉了吧？！这岂不是一颗说爆就爆的炸弹！此人性命系于一声剧烈的咳嗽、一次偶然的便秘、一种剧烈的运动、一段不可控制的情绪波动……，天哪，天哪，一个每分每秒都命悬一线的人！

怜悯之心蠢蠢欲动……。

心脏主动脉夹层本就很不幸了，又加上腹主动脉夹层，世界上也找不出几例这样的病人，他是如何中了这么大的“奖”？！

此刻的我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同情。

一定是我的神情出卖了我，他像是是洞悉了我的心思一般，展示给我一个安慰的表情，嘴里喃喃着：

“还好还好……。”

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我去过两次中介，想找个保姆，中介问我，是做白天还是全天，是只照顾生活还是需要陪睡，普通的三千，陪睡觉加一千，看了几个人，没有顺眼的，就回来了。”

啊？现在的中介这样做生意呀，还问要不要陪睡？真是想不到。

“那你是想要哪种呢？”

我有点不怀好意。

“都是农村人，起码的卫生都做不好，就更别说其他了，一个也看不上。”

语调里充满了鄙视，看不上农村的。

我的心像是被一根小小的针头刺了一下。

“我也是农村的，我现在还住在村子里。”

我不是要成心恶心他，我是真的还住在村子里。他微笑着瞄了我几秒钟，我知道他是想从我身上找一找农民的痕迹。

“你不一样，你一直生活在城市里。”

“我十五岁之前就生活在我现在住的村子里，如果你嫌弃，下面不用谈了。”

我从不隐瞒我是农民的后代，你要笑话我是你的事，我要说假话是对我自己出身的不敬，也是对父母的不敬。

“你不一样你不一样。”

他忙忙的说，脸上显出一丝的尴尬。

“你的职业决定了你生活习惯，你不一样的……”

他有点慌乱的帮我收拾着我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