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说出辞职的话，绝非玩笑。这个人如果如此任性，他的高血糖会给他的身体带来无尽的灾难，造成很大的麻烦，当然这个麻烦在以后可能跟我会有很大的关系。在医院工作很多年，住院的病人哪个不是遵照医嘱行事，几点打针，几点吃药，什么时候做哪项检查，有哪个病人讨价还价？昨天的承诺言犹在耳，今天就要反悔，以后如何管理？他的病虽然没有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但是也决不能再缓了。

我毫不让步，神情坚定，他和我对峙了片刻，终于面无表情的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穿衣服和我下楼。

打车到了芮城最好的医院，突然意识到这如今都是网上挂号了，退休几年，我还真不熟悉网上挂号的套路，看着一大片在座位上候诊的人，柳总明显的不高兴了，这是嫌我匆匆忙忙的带他来，号都没有挂好，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看上病。我赶紧给在这家医院总院上班，当心脏外科护士长的外甥女打个电话，让她帮忙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两分钟后我就知道到几层楼找哪个大夫了。值班的高大夫热情接待我，让病人直接进来，补了号，问了诊，开好了化验单，接着去化验室抽血。

我心里感谢着我的外甥女，感谢着高医生，同时对外面候诊的病人们也怀着深深的歉意，甚至不敢去看他们一眼。

等待化验结果要一个小时，我和柳总坐在候诊椅上，拿出出门时装在包里的两袋木糖醇的酸奶，让他喝下。早就看到了他由阴转晴的脸，因为还陌生着，所以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突然感觉他的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我赶快把他的手挪开。这里不是上海，也不是青岛，这里是芮城，关键这里是医院，在一大片候诊的病人和家属面前，这样的举动着实不合时宜！再说，我俩也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这让大家看起来会恶心，我感觉有很多条的视线向我投射过来，这让我倍觉难堪。

他应该是以这种方式表示对我的某种程度的感激，毕竟在自己生疏的环境里，有一个人能陪着他在这样大的医院里得到医生特别的照顾，不用自己操一点的心，又不用长时间的候诊，只是这种表达方式此时此地太欠庄重。

结果出来，我和他一起进了诊室，高医生的助理马上扶他坐在椅子上说道：

“老人家，您慢点，请坐在这里。”

我哑口失笑，“老人家”，这个称呼好，特别贴切，看来柳总的老态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我决定以后称呼他“老人家”，“柳总”“柳总”的又不是在单位，有点不太合适，其它的称呼也不好叫出口，比如“老柳”，显然有些不尊敬，第一次见面时我叫他“柳总”，他纠正说，叫“柳言”，当时我笑了笑，没能接受，感觉自己不够资格。

根据检查的结果，高医生给他制订了治疗方案：早饭前利拉鲁肽针剂0.6，降脂并辅助降糖；达格列净一片口服，辅助降糖；晚饭前注射胰岛素12个单位。

老人家立刻表示同意，他连连点头：

“好好好，可以可以，可以打胰岛素……，不过医生，那是不是以后就离不开胰岛素了？我刚刚买了好几瓶二甲双胍。”

的确，昨天他让我还给他买了五瓶二甲双胍，高医生笑笑安慰他：

“以后还要吃的，没关系，过一阵子停了胰岛素就接着吃二甲双胍。”

高医生又看看化验单说：

“您的尿酸也高啊，不能吃海鲜之类的东西了，血糖高知道怎么吃饭吧？”

“啊？啊，知道知道，我知道。”

谢过了医生们，取完药打道回府，进门赶紧做午饭，边吃饭就见他拿眼瞟我好几下，让人好不舒服。

“什么意思啊这是？”

直言不讳的问他。

他咽下一口菜说：

“认识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