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货车是个不会累的铁人,时常代替主人向前奔驰,从黑夜到天明;从懵懂到自知自觉。
对农村人来说,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寥寥,这一只火腿可称弥足珍贵,它需要成年累月的烟熏火炕,中途还要万分上心保养,才不会腐坏。平时都用来款待来家里的客人,还有五荒六月农忙时节没菜的时候自己吃。整只拿出来送人,那对他们来说,一定是特别重要的人。
而这个人就是昨天晚上母亲给陈涛提到的,他是陈涛亲大舅的儿子,赵新华表哥。赵兰芝有兄妹六人,四个男的,大哥家因为当年招亲出去,搬的远了,且他那人性格古怪的原因,所以平时联系不多;而小一辈的表弟兄更是各忙各的,加上跟赵新华岁数相差甚多,生活阶层不同,固极少往来。
陈涛以前也听过新华表哥的事情,他大学毕业后考上事业单位,在县水务局工作。昨天晚上听母亲说他媳妇是他高中同学,老家就在县城里。他们结婚的时候陈涛还在读小学,现在人家大女儿都念大学了。他媳妇有一些了不得的亲戚,关系网广泛,加上是个女强人,有经济头脑,承包了县二中食堂。听说外面还经营着一些其它生意,是有钱人。
赵兰芝刚一说起,陈涛就甚感欣喜,觉得有希望。后来又听母亲说他家真正管事的是他媳妇儿,全是他媳妇的关系才做的这些事情,这些年跟他们小的基本没走动,对她不了解,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帮忙。
可到了这份上,只能抱着试试的态度去求求他们,不然真没其他办法了。
昨天晚上跟大舅要来赵新华的号码,当场给他打过电话,并没有说小孩读书的问题,只说有事找一下他,表哥倒也客气,说今天不上班,有空。
到了县城,顺着他说的路线来到城北水库旁,水库的东面是连绵的石山,山脚傍水盖了一排排高档别墅,新华家就在别墅小区里。
他已经在小区门口路边等候,竟然还穿着一身睡衣,寒暄之后上了副驾驶。
小卡车直接开到新华家大门旁停下,下车后陈涛扛上火腿,陈飞杰拎着一口袋芋头。新华心里惊讶,他们小时候也同样生活在农村,知道这东西对农村人的份量,虽然不是很值钱,但是情谊很珍贵,这么重礼不知要干什么,此时也不好直问。
带头领着他们进屋。
这是一栋三层楼房,五六百平米的大房子,庭院宽敞,里面花草树木繁多,旁边还挂着两个鸟笼,八哥在里面吵闹,看得出他们夫妻俩是有闲情逸致的人。陈涛父子二人拿着东西穿过鹅卵石铺的小道。到了门口,里面干干净净,犹豫一下没有进去不知道要不要像电视里那些城里人脱鞋。新华让他们直接进屋,把东西放在一旁的木桌子上。这时他看到屋内各种家具奢华、采光亮堂。
真是好房子!
新华请他们坐下,倒了一杯茶水放到茶几上,又从冰箱拿出一瓶牛奶递给陈飞杰。
互相问了长辈们的身体情况,然后陈涛也就直接说出来意。新华说他自己不懂,也不认识人,他媳妇肯定认识,但是现在没在家。说着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电话里告诉了这个事情,挂了之后对陈涛说:
“他在学校里开会,可能要晚一点回家,到时候回来让她去问问。”
陈涛心里有些着急,不过也没办法:“那也行,你告诉她中午一起在外面吃饭吧,我去找家馆子。”
“我发个信息问问她,
不过估计来不了,他们开完会可能就一起在吃了。”新华说。
陈涛内心祈求着,希望表嫂能早些回来,免得事情压在心头不好受,越早解决越好。而且跟新华表哥不是同一类人,身份悬殊,又许多年没见过。这样坐在人家里,感觉特别扭,竟连上个厕所都得考虑、犹豫。
双方都没什么太多话题,经常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如果要一直等到晚上,那岂不更加难堪。
说话间,听到楼上传来咚咚声,接着跑下来两个十来岁的男孩,直接向门外而去。新华赶紧叫住,其中一个身穿黑色裤子,白色t桖的男孩在门口停住,新华让他叫陈涛叔叔。
那男孩走过来几步笑嘻嘻叫了一声叔,还弯下腰,说刚才没注意看有客人。新华又让他叫陈小杰表弟,然后那小孩客气的说让他们在家里坐,他们出去玩一下,才风风火火地跑出门了。陈小杰坐在窝窝的沙发里,弓着背看他们跑开了。
新华打开电视,然后时不时的聊上几句。他柔长的头发油油的,脱了拖鞋,双脚翘起来搭在沙发上,手上一直抬着手机,看他在手里连按连按的,应该是在打字。陈涛虽然盯着电视,但是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放的啥,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
这样过了大概一个多钟头,那小子一个人回来了,他直接来到陈小杰面前,递过来一个东西:“小弟吃汉堡。”
陈小杰看看老爸,没有动作,新华直起身子让他接着,然后才见他伸出双手去接,拿过来捧在手里。这时竟然听到陈飞杰这孩子不争气地“咵”一声咽了口唾沫,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极响。
陈涛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于是对着表哥新华说:“嫂子能来吃饭吧?”
“她说来不了了,待会儿我们出去吃,我也懒得在家里做。”新华说完哈哈笑。
“那就只有晚上请她吃;要不走吧?肚子也该饿了,小侄也回来了。”
“我不吃叔叔,你们去吧。”那小子道,说完又跑上楼去了。
“不管他,我去换身衣服就走。”
陈涛和陈飞杰先走出门,在院子里看花草。庭院右边,一棵猕猴桃藤子爬满支架,棚子下面一片阴凉,自由自在的蜜蜂发出嗡嗡的响声。
新华出来,他的右边头发还翘起来一小撮都没打理。一起走出大门,新华让坐他的车,然后他进了一旁车库开了辆黑色大众轿车出来。
轿车直接开到城边一家农家乐,他点完菜,然后一同坐到包间里。
饭后新华跟他们说他媳妇可能得到晚才回来,先回家,困就睡午觉,不困就看看电视,然后起身。陈涛忙去结账,被他拉住说已经结了。陈涛纳闷,中途也没见他出去过啊,那肯定就是熟客,直接转账去了?或者就是他家的管子?
出了餐馆,陈涛心想既然中午不回来,干脆去找一下李金飞,到晚上又做安排,于是跟表哥说有事,晚点过去。
新华说既然有事就先去忙,-让他处理好后直接去他家,然后两伙人就分了手。
其实陈涛也没啥要事,实在因为坐在他家太拘束,想想得一天待到晚,自己会浑身不舒服的,万一人家有个啥事情要出门一下,岂不是耽误到人家。
边走边给李金飞打电话。
他在私人小广告公司上班,连老板一起也就三人。街道上所看到的一应文字、霓虹灯,还有刷漆类、店门口广告牌,他们都做。电话里说这个时间正没活干,陈涛父子俩直接去他们店里,他以前去过多次,能轻松找到,连跟老板也混成熟人了。
走了半个钟头,到的时候李金飞却在店门口抬着焊工帽,“滋滋滋”地焊铁架子,仰起头来看到陈涛父子,笑了笑:“电话刚挂就来活!”
陈涛跟着蹲下在旁边,他穿着一身不知哪儿弄来的牛仔劳保服,火星飞溅起来,散落在他身上;他带着长袖大手套,没有停手。陈涛提高一些音量,跟他说今日进城的事情。
火星仍旧如天女散花,李金飞手上一直动着,也在听陈涛说话,时不时扭过头来说几句又埋入面罩中。
真是!能比拟太阳般闪耀的光芒都照不亮的人生。
申时刚过,他们三人要下乡安装刚做好广告牌,陈涛识趣的说出去逛逛,陈飞杰也跟着从凳子上起身。老板反戴着帽子,遮凉朝后脑,走过来告诉陈涛没去处就坐店里,晚点如果他们没回来的话把卷帘门拉下来就行。
听到老板这么说,又扶着陈飞杰的肩膀站住了,傻笑一声:“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