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已经没了人，大部分同学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窗户没有关上，自己靠窗的座位已经被窗帘遮得七七八八，旁边的宋求思位子，他趴着。

“笑笑！”看到唐笑的宋求思是很兴奋的，跑跑跳跳地冲到他的面前，“学姐好看吗？”

好看吗？唐笑突然有些不想和他分享了，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得到了宝贵的玩具，视若珍宝不愿同别人分享的心情：

“还行吧。”

什么是还行吧，简直是特别行。但是这种心情是无法言语也不愿告诉别人的：“你小子真八卦了，JX卓伟！”

少年之间的玩笑就是这样，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在压力倍增的高三显得弥足珍贵，成为压抑世界里唯一的出口。此时的走廊已经没有了人，哄闹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唐笑在前面走着，宋求思在后面追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忙里偷闲地享受难的的晚间时光。

“要不去我家吃饭呗？”宋求思站在临别的路口，往南是市医院新盖的家属楼，往西是当年纺织厂留下的职工楼，在日新月异的城里却屹然不动，与周围的高楼显得格格不入。

“不了。”唐笑习惯性地拒绝了他，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宋求思总是习惯性地邀请他，他也总是习惯性地拒绝。

回家的路并不好走，前些日子小区的下水管道不知为什么突然炸了，市政抢修了很久，把路也挖的坑坑洼洼地。唐笑小心翼翼地沿着灰白的墙壁，一方面小心着路过的汽车，另一方面小心着墙上的白灰和奇怪的污渍。短短200米的路却走了好几分钟。

昏黄阴暗的走廊里，阿姨少有地站在门口张望着，弟弟妹妹刚从幼儿园回来，一人一边抱着阿姨的腿，看到自己以后，像两只小鸟一样，飞快地跑了过来，脆生生地喊着：“哥哥！”

唐笑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头，一手牵着一个往回走，走到阿姨面前，打了一个招呼。

“唐笑啊，”阿姨难的和他有所交流。自打阿姨嫁进这个家门来，他们一只都是客气且疏离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唐笑敏锐地察觉到张阿姨有什么话要对他说，“饭给你做好了，要是凉了你加热了再吃。”

言外之意：我们不在家吃饭了。

也对，今天是张阿姨妈妈的生日，他们一家子自然是要好好团圆吃一顿饭的。他也犯不着自讨没趣，自然地点了点头：“好。阿姨再见。”

张阿姨明显松了一口气，弟弟妹妹见他上楼，也只是乖巧地和他道别：“哥哥拜拜。”

老旧的楼梯阴冷潮湿，唐笑的步伐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着，显得孤独了些。熟练地拧开门，打开电视机播放着新闻联播，狭小的餐桌上是昨天剩下的辣白菜，没有吃完的熟肉，米饭还有余温。

熟练地拧开老干妈的瓶盖，挖了一勺红艳艳的酱料，随意夹起几片白菜与米饭拌在一起，熟肉放进袋子里放回冰箱里，一个人一副碗筷也能吃的有滋有味。小时候的唐笑也是这样，在母亲离开的那些年，父亲应酬或去喝酒，他就是一个人吃饭，听着新闻联播里的主持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

洗了碗，擦了桌子，又把弟弟妹妹扔在地上的玩具捡起放回玩具箱里，6岁的孩子正是淘气爱闹的年纪，粉色的娃娃外衣，会唱歌发光的魔法棒，铠甲勇士的变身器还有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太多了。等收拾完以后天色都暗了下来。他摸着黑，一路挪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打开了门。

因为门后有一方五斗柜，因而总是半掩着。摸索着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储物间改造的卧室。他翻过单人床，盘腿坐在书桌前，过小的空间导致他并没有特意购买椅子，只是坐在床上完成课业。幸好床的另一边就是他的书架，正好省去了来回的时间，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将校服挂在床尾新买的挂钩上，他才解下了今天特意穿上的白色衬衣，一起掉下来的是池悦的名片，还有她龙飞凤舞的大字：池悦本人。

还真是一个大小姐。

唐笑少有地没有拉上窗帘，看着窗外的风景。高中的生活尤其是高三的生活太忙了，他每天低着头忙着背单词，记文综还有解数学题，低着头奔向未来……这样什么都不想地看着窗外发呆竟然也是一种奢侈。

现在已经进入秋天，JX作为一座南方的城市自然是没有多少落叶的。唐笑记得有本课外书里写过，在北方的秋天，会有大片的落叶随着风落下，下着金黄的雨，厚厚的叶子铺在地上踩起来软软的，待到冬天就落叶变得枯黄则是另一番滋味。

想去北方看看，看山见水也好，观星看雪也罢，就是想去北方看看。要是可以的话，多一个人去北方看看。

桌子上的小米1代手机已经落了灰，虽然到了高三父亲也没有没收自己的手机。也许是他每天忙碌着已经忘了吧，只是自己也没有再为它充过电——反正也和老年机的性能差不多了，卡的要死。唐笑思索再三，还是连接了电源，已经失真的屏幕失去了它原本的颜色，不过他也不在乎，默默地等着手机开机，登录微信，然后摸着名片……

算了，唐笑闭上了眼睛，将名片揉碎扔到了一旁，烦躁地翻开一旁的卷子，拿起了笔。

唐笑，没必要的，你们又不会有联系的，萍水相逢罢了。

已经翻旧的辅导书除了他的勾勾画画还夹杂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唐笑少有地看了一眼，上面一串电话号码……和名片一样，没有逃过被扔掉的命运。

唐笑的个子生的高，又长的白白净净的，因为身体原因不喜运动，一直被认做是个清秀的男生，加上成绩在文科里也算排的上名号，也是有过几朵桃花的。

卷子里的题大同小异，题型什么都是有迹可寻，唐笑只是低头做着，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标记下来，过后才做订正修改。一旁还放在笔记本备用着，他的字体秀气明朗，倒是比同龄人的字成熟几分。就这样写写改改，到了深夜。

推开门的时候，主卧与次卧的房门已经阖上了。泛黄墙壁上极富有年代感的时钟已经指向了12这个数字，他只好蹑手蹑脚地去洗漱，尽可能地不发处声音，打扰到这一家子的宁静。

狭小卫生间摆着一个玫红色的塑料盆，只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它也褪下了一层外衣，成了粉色模样。唐笑的洗漱用品放在置物架的最高处，和其他人的分开，更方便他分辨出来。他伸手拧开水龙头，努力让水声降到最小，水花以几近无声的姿态落入粉色的盆中。清凉的水温刺激着唐笑的皮肤，好为他因学习而发热的头脑降降温。

躺进被子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些功夫，秋风路过老式窗框时不小心留下了几丝凉意，唐笑感受着风，怎么也睡不着。

高三的日子是忙碌而充实的，像宋求思恨不得睡到下辈子，在学校也常与周公畅谈。而他则一直缺觉，虽然每天学习到深夜，却没办法像其他同学一样入睡。

唐笑今天的脑子很乱，闭上眼浮现的是池悦在幕布后面明诲不清的脸，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她略带低沉的嗓音。

很奇怪，这种感觉是他之前从未拥有的。是想要了解更多却又瞻前顾后的犹豫，是不知名的雀跃与期待……总之是一种积极的情绪。

唐笑已经忘记了自己像今天一样雀跃或者是高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大概是小学低年级的某一天，一直争吵的父母突然一起带着自己去了趟所有小朋友都去过的游乐园，破天荒地和里面的人偶合照的那天吧。

那个时候的唐笑，看着一直想买却没有敢买的玩偶，还有牵着气球的哥哥，还有耳边其他小朋友的欢呼声，觉得自己高兴极了。

但是更让他刻骨铭心的第二天，妈妈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家，这个老旧阴暗狭小的房子，然后上了大巴……离开了JX，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