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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传讯

鸡叫三更。

天色暗沉,微风带着些许寒意。

恓惶林深处的房屋中多了几张新的床铺。

其中一间略显寒酸,一块木板上面铺些稻草就是床了,看不见木椅板凳之类的物件,家徒四壁,除了门外挂着的一串辣椒,可以说别无他物。

土匪窝看起来也恁不是人住的吧?

沐青莲站在窗前,手持一卷经书,可惜月光暗淡,老眼昏花的他眨巴眼皮,实在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只得作罢。

在他身后,一位残疾少年平躺在稻草上,身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衫,毫无疑问是老秀才脱下的。

这位少年的脸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但仍有血痂浮在耳郭,暗红色一点,乍看上去,如一颗朱砂痣。

老秀才转过身来,却看到少年的眉心朝上方隆起,清秀的眉宇拧了疙瘩,两条利剑一样的眉毛朝后侧挑起,像要出鞘似的。

这少年体内,远没有像外界这么平静。

人的身体说白了就是一幅山水画,骨骼五脏为山,血肉气脉为水,水绕山行,山随水过,山水交融,生生不息。

山不变,水却得循环往复,就像天地的运转,日升月落,春去秋来,四季更替,日夜交迭,最为核心的便是一个“变”字。

流动的血液,是生命的核心,亦是修仙的核心。

凡人修炼,吞天地之灵气,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在于血脉。

李琢玉体内血液就像一条汹涌的河流,奔腾不息,不断拍打着他的五脏六腑和全身经脉,这种痛觉,就像有人用刀子一块一块割掉自己身上的肉。

按道理,李琢玉是一个视生命如粪土的人,没有求生欲,只要他放弃与痛苦对抗,松懈掉防备,死其实很容易。

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宁愿承受痛不欲生的感觉,也不甘愿在白陌良的气息下露出一丝软弱,痛算得了什么,就算老子身体变得千疮百孔也绝不皱一下眉毛。

这少年就像一个倔强的顽童,非要与人作对,非要让身边的一切都不能按照原先的轨迹发展。

带着这种念头,他体内的那些灵气竟渐渐不再兴风作浪,终于败在了李琢玉固若金汤的意志下,彻底和他的血液融为一体。

也就是在这时,李琢玉脑海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也沉了下去——这少年彻底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方才被灵气冲击过的五脏六腑不但没有受损,反而越发坚固,仿佛受到了洗礼。

老秀才看到李琢玉的眉头舒缓,顿时松了口气,但漫漫长夜,他依旧无心睡眠,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山林,脸上露出祥和的光,似在缅怀什么。

聚居地西南处一房间内,一男人盘膝打坐,腿上放着一枚青色的铃铛,这铃铛不摇自响,仿佛在召唤什么。

外边地面叶片上出现了摩擦声,起初很轻,几乎微不可闻,后来越来越明显,仿佛就在耳侧,从四面八方传来,逐渐逼近这间屋子。

这屋子与其他屋子不成片,单独矗立在一个地方,显得孤寂,乃是那群土匪口中“孙大师”的居住之所。

此时,这间屋子的窗户、房梁、门缝出现了黄色蛇影,不多时,黄金蛇就铺满了地面,相互纠缠,扭动,看着足有上百条,其中一条攀爬到了孙智才的脖颈上,吐着嘶嘶的信子,似在讨好。

孙智才一手抓住这条蛇的身子,另一只手拿起铃铛,罩在了蛇头上,不多时,就看到有淡淡的黄色烟雾从蛇身上散开,

然后聚拢到铃铛上方。

做完这件事后,孙智才笑着骂了声“贪嘴的畜生”,然后从指尖逼出了一滴血,那蛇如见了美食一样,左右摇摆着身躯,脑袋窜一下立了起来,将那滴鲜艳欲滴的血液吞了下去,然后很自觉地从孙智才脖子上扭下来,越过门缝,重新回归恓惶林了。

地上百来条蛇,也就只有十条有幸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其余的被“去去去,三个月徒劳无获,也想来吃我的精血”一句话给喝退。

蛇,若没有成灵,便是禽,有了灵,则称为兽,修行得道,则为妖。

论灵智,人类当然首屈一指,可论对天地灵气的感知,人类因为思虑烦杂,反倒比不上禽。

恓惶林中的这些蛇,吸天地之灵气,吞日月之光辉,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炉鼎,孙智才有自知之明,他本身资质不够,只能借助这些灵蛇修炼,这么多年苦修,也只是在泥胚境上徘徊,由于功法特殊,对灵气的变化十分敏感,因此才能感知到李琢玉体内的变化。

泥胚境,就如泥土成形,经过天地灵气烘烤,有成瓷之相,一旦凝结成形,便是泥胚大成,再过些许年的苦修,说不定能迈上川流境。

凝气凝神,气沉丹田,孙智才紧合双眼,青色铃铛上飘出的黄色烟雾丝丝缕缕,缓慢上升,进入了孙智才的口鼻之中。

咚咚。

敲门声。

“谁?”孙智才双眼有精光流动,但瞬间回归平静。

门外传来一阵结巴声,“是......是我我。”

“是三哥啊,快快请进!”

一只瘦长的腿从门侧边伸了进来,葛小东身影一闪,反身将门合上,尖脸又瘦又长,却闪着笑,眼里露出希冀的光,如一条将木条叼回来的忠犬,对主人摇头摆尾,“大...大师,俺俺按照您的吩吩......”

“行了,我知道。”摆了摆手,孙智才没有让葛小东把话说完,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有耐心听他说话,孙智才眼光下移,看到结巴汉子手中的东西,松了口气似的,一向严肃的脸上倒也浮出笑:“辛苦了,恓惶林这么大,又是深夜,加上这东西与林子浑然一体,实在如大海捞针,没想到你竟然找到了。”

“不......不辛苦。”闻言,葛小东朝前走了两步,连忙点头哈腰,将一条黄金蛇尸体双手奉上,然后有些腼腆地开了口,“不不知......”

“放心,我何时骗过你,事成之后,女人有的是。这破地方穷辟的荒,宁不屈窝囊在这,这我不反对,但占林为王,蹲着茅坑不拉屎,就说不过去了,本就算是寇匪之人,还非要将这里当成世外桃源,结果呢?到头来身上一两银子没有,每天吃的粗糠米饭,这是绿林好汉咽下去的东西吗?要我说......就该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肥羊来一头宰一头,哪儿还有空听别人说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小儿的笑话?然后心慈手软放人家走?”孙智才这会儿自知话有些多了,闭上了嘴,但瞧了瞧葛小东脸色憋红的模样,心里一口气再次爆了出来,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宁不屈是为你们好对不对?我的好三哥,你快醒醒吧,整天待在这片林子里,过着囚牢一般的日子,你也觉得逍遥快活?反正这些年我是受够了,当初跟着大哥造反,求得就是刀尖上舔血,那叫一个刺激。虽然后来被打压了,我仍觉得快活。这恓惶林有幻阵保护,进可攻,退可守,外出可夺掠财宝身披绸缎,入内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这样才叫滋味!你不是想要女人吗?抢就是了!”

孙智才说的话极有有煽动性,讲的他口干舌燥,这会儿大概觉得累了,看到葛小东仍然痴呆一眼站在面前,脸上又浮起了戏谑的表情,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药瓶,取一粒于指尖,两指一弹,朝着葛小东飞去,“说这么多,你大概也明白了我的苦心吧?三哥,这颗解药可保你一个月安危,若想活的长久一些,只能乖乖听话呀,想必前些日子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药丸精准落在葛小东的嘴中,这结巴汉子猛地一咽,听到孙智才这话之后,脸上出现了后怕的表情,又要说话,被孙大师轰了出去。

葛小东带来的这条蛇,正是导致李琢玉中毒的罪魁祸首。

当初陆挽溪一剑将其诛杀,曝尸枯叶之中,葛小东找了几个时辰,终于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在地上将这蛇的尸体捡了起来,然后马不停蹄朝着孙智才家中赶去。

蛇尸已僵,孙智才却大松一口气,他手中拿出了一把小刀,将这蛇的脑袋一把削去,噌一声落了地。

然后,他将拇指和食指伸到蛇的躯干当中,往里捻什么东西,不多时,指甲缝里刮出了血肉,但也顺利夹着一样东西出来。

这是一张白纸,折叠起来,上边多了一道整齐的口子,是锋利剑刃所致,幸好陆挽溪出手时并没有杀鸡牛刀那样出力,否则蛇身化为肉沫,这张纸条也就无法传递过来。

孙智才打开纸条,里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上面写道:

“明日午时三刻动手。”

他皱起了眉头,心想那边怎么如此着急,可如今林子里多了几位不速之客,那时动手是否有欠妥当?可是这条传讯灵蛇已死,消息传不出去,这该如何是好?

不过,那些人可不是恓惶林这些残兵败将所能比,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恶徒,陆挽溪能信手撂翻恓惶林的兄弟们,也只能说明身手不错,但距离武功高强,应该还远着,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那里的人马可比这儿多的去了,几百壮汉,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他就不信,陆挽溪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能够在那群人面兽心的家伙前全身而退。

不过......那几个人总归是个变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稳妥起见,孙智才还是决定耍一些阴谋诡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丢人吗?

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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