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度假岛十
生日歌的音乐响起时, 言琳推着一个蛋糕,从休息室出来。
人群里爆出一句生日快乐。
裴哲站在中央,他手上拿着生日帽, 在头顶明亮的大灯下,瞳孔如墨,嘴角挂着和煦笑意,不管是不是客套, 少了点平日的不近人烟。
餐车推到裴哲身前。
主体白色的蛋糕,左上角却插着一朵漂亮的红玫瑰,蛋糕本身够素, 玫瑰不仅不突兀, 还很协调。
“切蛋糕咯!寿星第一刀!”
裴哲往年的生日,也是一场交际联络会, 不管是小时候, 还是如今, 基本都是和生意伙伴一起度过。
有时候都忘了,生日其实是一个人的事。
鲜红的花瓣在裴哲的眼瞳里,停留了一瞬。
他抬起眼眸, 不经意间往人群一望,只看那个摘花的女孩,她站在人群边缘, 几乎要融入人群,正随众鼓掌唱歌。
裴哲轻轻一笑。
一楼大厅凸出的小阳台,傅松越靠在栏杆上, 透过窗帘的缝隙, 他看到里头场景, 在裴哲身边四五年, 裴哲一直紧绷着弦,最近几日,是有所松缓。
这符合当初来度假岛的初衷。
清风拂过,屋内鼓掌欢笑声,屋外金乌西垂,长庚星上,露出圆月的淡影。
傅松越点了根烟,虚虚架在指上,白色的烟雾慢慢地盘旋,融化在夕阳的光芒中。
突然,他眼前的窗帘动了动,像是被什么小动物扯了扯,紧接着,宁姝从窗帘后探出头来。
傅松越眯起眼睛,薄唇呼出一口烟,团在他唇畔。
宁姝对他眨眨眼,手上挂着个酒店的礼盒,悄步走到阳台里,拉上窗帘,捂得紧紧的,这才转身。
夕阳收束在天际,冥冥光影之中,男人周身覆上一层浅金色的阳光,他眉骨隆起,光泽在鼻梁处打下淡晕。
他在下面的栏杆条掐灭烟头,丢到一旁的吸烟区烟头回收处,空气中,弥漫一股烟草味。
宁姝把盒子放在玻璃桌面上,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小的蛋糕,它边缘点缀草莓,因为太迷你,四周的草莓都不是完整的一颗,而是一个尖尖。
正中间,用调成红色的奶油,写了一行字:傅,生日快乐。
宁姝找出一根星星棒,直直插在蛋糕正中,她抬起头,端起蛋糕,递到傅松越面前,道:“生日快乐!”
星星棒弹跳一点点小星光,在她的下颌线,点缀出温柔的光点,她弯起眉眼,倏地一笑。
傅松越很久没过生日了。
小时候,还有两个鸡蛋和一碗米线,现在,早过了想吃蛋糕的年纪。
但这一刻,看着女孩,他伸出一只手接过蛋糕,低声道:“谢谢。”
宁姝催促:“快烧完了,许愿啊!”
傅松越没什么愿望,还是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宁姝反问:“话说,你的愿望是不是那种,希望世界和平啊?”
傅松越:“……”
意外地被猜中一些。
蛋糕不是很甜,奶油有种薄荷的清爽,蛋糕还裹着两层草莓果肉,有点酸,却也让它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傅松越盯着她手臂,绷带还没拆下来,不由问:“伤口还疼?”那天医生给她处理伤口时,傅松越看到了,挺长一条。
宁姝瞥他:“哦,都过去好几天了,你终于记得来问一句啦?”
她的语气有点奇怪,傅松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写满德文的包装,还没拆封过,递给宁姝:“祛疤的。”
宁姝哭笑不得:“都快好啦,去什么疤。”
她靠在桌上,晚风勾起她的发尾起舞,她目光淡淡:“也不是你的问题,”又问:“你知道我那天不理你,到底在气什么吗?”
傅松越扬眉,不是他随口报了个数字,险些让她遇险么。
便看宁姝转过身,趴在栏杆上,她眺望远方天空,傅松越还在斟酌,她突然指着天空,兴奋道:“看,恐龙!”
天上的云朵团在一起,确实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恐龙。
宁姝又指向一朵游离天际的云,笑眯眯道:“那个像翼龙,好可爱啊!”
傅松越:“……”
看着她转移话题,不想再谈这件事,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他心里反而波涛些微涌起,起起伏伏。
他突然有一点明白了。
当天晚上,宁姝敷着面膜,手机屏幕亮了,一个昵称叫“傅”,头像是墨蓝天空的人,发来的好友申请,申请内容也只有三个字:傅松越。
宁姝抹抹手上的水,点通过。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会儿,弹出几个字:以后不会了。
不会忽视她,也不会再用无所谓的态度对她。
傅松越盯着手机。
不一会儿,那边小鸟头像的女孩,发来一个表情包,卡通绿色恐龙拿着擀面板,恶狠狠敲打屏幕。
他居然能想象出她抱着手臂,冷哼一声。
傅松越牵了牵唇角,说到底她在乎的,不是所谓事实,而是他重不重视,简单来说,女孩不开心了,都想要被哄。
他过去确实没有这些经验。
傅松越长按小恐龙,添加进自己的表情包里。
“叮,【狂野兵哥不要逃(完成度0)】 10!”
宁姝把手机摁灭,她解开手上绷带。
那么点伤口,其实早就好啦。
第二日,傅松越起床套上运动衫,拉开窗帘,外头天色还没大亮,水龙头流出哗哗水声,他用白色毛巾擦脸。
他下楼,环酒店跑步,刚起来的酒店清洁人员,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先生又下来跑步了啊。”
傅松越保持呼吸,颔首示意。
十圈过后,他回到房中,简单冲澡换掉衣服,三楼的早餐刚开,他要了几个包子,吃完上12楼,裴哲也起来。
今天门口不是他值班,他和裴哲进电梯,8点01分,他手机突然叮咚响四五下,他没有动,倒是裴哲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看看?”
过去傅松越的手机从没响过,他确实忘记调整静音。
他拿出手机,换成静音模式,便看“就知道你会来加我叭!”,一口气发来五条消息:
【你平时住哪啊?】
【不会是在1201门口睡地铺吧?】
【平时几点起床啊?】
【今天早上的小米粥好好喝!】
【餐厅人好少哦。】
傅:……
到了楼下,他打电话给一个同事:“后半个月的早班,你可以帮我顶一下吗,明天不行?那明天还是我,后面换一下。”
隔一天,一样是8点01分,傅收到小肥啾三条消息:
【早餐。】
【粥。】
【好吃。】
又过去一天,同一个时间点,小肥啾的耐心已经几乎为0,只发了一个字:粥。
宁姝盯着微信。
备注为门神的聊天框里,他只在第一天回复六个点,有些人在互联网也是哑巴是吧,回一句会要他狗命是吗?
加了微信,也没能发挥作用,她已经萌生出把他删掉的冲动。
不行,冷静点,得拉黑,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加回来。
宁姝摁着手机,刚点进门神的个人朋友圈,突然她对面放下一个托盘。
她一愣,抬起眼睛。
傅松越里面穿着白色背心,搭一件藏蓝的长袖衬衫,下身黑色的战术裤,餐厅的卡座是固定的,他曲起大长腿坐在她的对面,倒显得有点委屈,这方空间也一下变小。
男子剃须水清爽的味道,隐约弥漫在空气中。
宁姝咬着勺子,咕哝:“你来干什么?”
傅松越也要了一份小米粥,他的托盘里,还摆着精致的酱醋海带、黄瓜、莲藕片,色泽鲜丽,令人食指大动。
每天早上光小米粥不够,他将那碟配菜放到桌上:“吃点补充营养。”
宁姝冷哼了声:“我在节食,不吃。”
傅松越认真打量她一眼,突的说:“你体脂率正好合格,不用节食。”
宁姝的bmi确实刚过20,这人是有一双扫描仪眼睛吗?
她夹起一块,不情不愿地放到嘴里。
意外的好吃,不辣但很香,咸淡适中,海带软糯糯的,莲藕和黄瓜很脆,吃起来爽口,也正好适合这种天气。
傅松越喝完小米粥时,宁姝已经干完一整碟配菜,她用餐巾擦擦嘴角,直视傅松越的目光:“干嘛,减肥不能逼太死,要松紧适中。”
傅松越打开手机,找到一份文件,这还是他给他弟弟保存的,说:“有一份营养均衡的三餐配比。”
宁姝:“等等……”
傅松越已经转发给宁姝。
接着,发送的消息后面,多了个红色感叹号: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宁姝面不改色扯谎:“这好像是微信新出的bug呢。”
傅松越:“……”
看来前几天把人家得罪了,他轻笑了声,说:“明天4点,来12楼。”
宁姝:“我确定一下,你是说,下午4点吗?”
傅松越抬起眉梢,他反问:“你觉得呢?”
那就是早上4点了,宁姝一板一眼地说:“你在这个时间约人,是会没有朋友的,除非你能给一个合理的理由……”
傅松越说:“看日出。”
宁姝:“成交!”
她在网上看过攻略,这个纬度的旅游岛屿,景点之一就是日出,她不是没想过起来看日出的,只是自己一个人起不来,尤其是4点这个死亡时间。
最重要的是,傅松越约的。
为了攻略度,来自门神的主动邀请,其实不管是做什么,宁姝都会答应。
早晨5/6点是一天中最冷时,4点也不遑多让,而且现在11月末,即使这里是赤道地区,宁姝还是跟赵曼儿借一件长袖,再套上两件防晒衣,还有长裤,过得紧紧的,坐电梯到12楼。
12楼一片安静,只有宁姝的脚步声,她睁着朦胧睡眼,就看傅松越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和咖色长裤,脚上踩着一双短靴,背着一个腋下包。
宁姝打了个冷战,好嘛,这么比起来,一个活在夏天一个活在冬天。
她问:“咱们去哪看?”
傅松越:“楼顶。”
安全通道通往13楼的楼梯,有一道铁闸门,傅松越走在前面,他低头,用一把钥匙打开铁门,拉开后回过头,便看女孩抱着手臂,她揉了揉眼睛,一脸失望。
宁姝嘀咕:“还以为你能一手掰弯铁门,跟电影里的超级英雄。”
傅松越手指敲敲实心的铁栅栏,想了想,说:“你想测验酒店安保系统的话,可以试试。”
宁姝呵欠打一半,突然卡住,才反应过来,用发现新大陆的口吻:“原来你还会开玩笑啊!”
傅松越斜睨她,踩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去。宁姝也连忙跟在后面,最后一道门是从里面上锁的,傅松越打开,清晨微凉的风,迎面扑来。
“哇哦。”
本来以为顶楼脏兮兮的,但其实也铺着磨砂瓷砖,有人定期打扫,没多少灰尘。
傅松越攀着铁梯,先爬上酒店上空的楼梯房房顶,再低头,给宁姝搭一把手,将她往上一提溜,这下视野毫无阻碍。
傅松越打开腋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薄毯,铺在地上。
宁姝眺望远方。
月光莹莹,为漆黑的夜铺上银装,远处有座上世纪留下的灯塔,孤独地矗立在海平面上,潮水在地月的作用下,起起落落。
抬起头,便能感受宇宙浩瀚,天地渺小,她是蜉蝣,却也能享受唯一的空旷与静谧。
现在才4点08分。
宁姝又捂着嘴,打个呵欠,她眼眶微红,都挤出困倦的泪花,傅松越问:“很困?”
宁姝指指自己眼下的黑眼圈:“看到了吗?”
傅松越盯了一会儿,其实他并不能分辨,她眼下其实还是白皙,没什么东西。
宁姝说:“我昨晚一点睡的,四点起床,你说阎王会不会觉得我身体很好。”
傅松越短促一笑,没有追问她怎么那么晚睡,只说:“还有一会,你可以睡一下。”
宁姝打开手机游戏,横放在手上,说:“不睡,我要和阎王赛命。”
这是个益智类小游戏,类似于以前的电视游戏推箱子,宁姝撑着眼皮打到第7关,第8关三次都没过,过了会儿,只听傅松越说:“把它往左上角推。”
宁姝回过神来,把手机递给他:“我不会,帮我玩帮我玩。”
傅松越拿过手机,拇指动了动,这个关卡就过了。
宁姝眼前一亮:“继续继续!”
第9关更难了,傅松越看了会儿,在规定时间内,开始动作,终于是完成所有任务要求,卡通体的“通关”跳出来时,屏幕一片欢呼。
傅松越眉头一松,正要把手机还给宁姝,却看她抱着双膝,头和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
他无声笑了笑,关上她的手机屏幕前,这游戏内的好友突然弹出一个消息:“哇大佬,你怎么会卡在第8关三次哦,明明上次你一口气到20关了!”
这游戏的好友,能看到上一次过关记录。
傅松越:“……”
他用手机敲了下宁姝的头,她猛地回过神来,看着逐渐泛白的天际,露出期待:“日出快来了吗?”
傅松越把手机递给她,没有熄灭的屏幕上,那个好友的消息继续跳出来:怎么啦?是不是马失前蹄了?别装了你第8关早回了,快跟我说第17关的技巧是什么,求求你了!
宁姝:靠,暴露了。
& nbsp;他是她加的游戏网友,真是谢谢他了,这丫绝对没谈过恋爱。
她立刻关掉游戏,一本正经道:“干嘛,我没有在嘲笑你的智商的意思。”
傅松越:“不打自招。”
朝阳在天上晕开浅淡的白,驱散黑夜,眨眼间,光辉便铺盖海平面,交相辉映。
宁姝突然:“你看起来是个老古董,但是,玩游戏的思路还是很可以的呀。”
老古董?傅松越扯扯嘴角,他过完生日,也不过30岁。
霞光四起,便看她转过头来,光照入她的眼眸,她眼底好似酝着一块琥珀,她露出贝齿一笑,声音轻了许多:“其实,我是怕你和我一起等得无聊。”
然后小声嘀咕一句:“其他人我又无所谓。”
女孩说完,撇过头去,专注地盯着露头的太阳,白皙的脸颊被光色染得暖融融的。
傅松越盯着她,缓缓松开眉头。
这个纬度的日出,果然很漂亮,绚烂的霞光之下,宁姝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还意犹未尽。
下去的时候,傅松越忽的说:“为了赛过阎王,等等去跑步吧。”
宁姝立刻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什么,几圈啊?”
傅松越:“十圈。”这是最少的要求。
宁姝在电梯按了6楼,憋到6楼开门,她跑出去前,给傅松越丢下一句话:“那我恐怕不用想着赛阎王,跑的过程中就可以猝死。”
傅松越靠在墙上,摇摇头。
不过是吓唬吓唬她,毕竟昨晚熬夜,不适合剧烈运动。
他准备返回10楼,不是宁姝猜想的在门口打地铺,他居住的房间在1003。
1003门口,裴哲的表弟,乔其深正靠在墙上听歌,大男孩穿着灰色运动装,一身的元气,招手:“早啊傅哥!今天一起跑步好吗?”
傅松越边开门,边说:“我习惯自己一个人。”
乔其深跟在他身后,溜进房中,问:“那傅哥这么早去干啥了,怎么从外面回来,不用盯着我哥了吗?”
傅松越打开矿泉水,仰头喉结动着,过会儿才低头,问乔其深:“你想说什么?”
或许因为从小就爱看武侠片,裴哲的表弟崇尚强大力量,当年乍然初见,这小子就差拿着“束脩”来拜师。
他脾气还好,很亲和,就是说话爱绕拐子,傅松越听出一点苗头,就直接问。
乔其深挠挠头:“确实有事想说,瞒不过傅哥啊。”
他从运动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东西是两枚银针,用透明的证物袋装着,乔其深笑了笑,说:“这是在我哥生日会的蛋糕里找到的。”
傅松越眉头骤然一跳。
他接过银针,很锋利,如果不小心送到口里、肚子里……
乔其深说:“当然啦,我哥不喜欢吃甜的,蛋糕只吃了一口,就没吃了,我也是看工作人员收拾残渣时,发现的。”
有人想针对裴哲。
傅松越脸色沉下,说:“立刻安排裴先生回去。”
乔其深拒绝:“不行,一直有人想针对我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第一次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咱们现在跑了,是没有一时顾虑,可没法杜绝后患。”
傅松越不是不明白,只是,把裴哲放在险境里,不是他的本职。
但这回,度假岛上,加上工作人员,也不过两百来人,如果可以趁机抓到那针对裴哲的势力,是最好的。
傅松越盯着那银针,眼前浮过一张张脸。
裴哲的饮食,他们一直有清点,只是那天生日会,蛋糕是言琳准备的惊喜,再去清点就不适合,没想到,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就抓住空隙。
乔其深说:“言琳是没大问题啦,她的酒店应该不会有问题,赵家不至于那么蠢,用人都用错,但是,”他顿了顿,“这一次可是用了不少新的工作人员啊,可以从她们先排查。”
傅松越看着乔其深:“有人被收买了。”
乔其深:“嗯,我打听到,蛋糕好像是林宁姝教言琳做的哦。”
傅松越:“……”
客观来说,如果有谁要对裴哲出手,宁姝确实是最方便的。
傅松越:“她们一共有五人。”
乔其深挠挠脸颊,笑得有点纯然:“不知道诶,总之,傅哥要是不放心,以后我就盯着林宁姝啦。”
反正现在揭发,最多只是把林宁姝抓出来,不能抓到她背后的人,不如按兵不动,放长线钓大鱼。他眼瞳微微眯起,正好他对她的兴趣,还不是那么快就消失的。
深知乔其深的癖好,傅松越说:“我自己来。”
乔其深: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