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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变形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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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青禾早上醒来,几缕阳光从木窗缝儿里渗进来。微尘在光线中漂浮,朦胧如薄薄金纱。

昨夜还阴森森的小木屋到了白日,镀了层旧色的淳朴气息。连空气中潮湿的木头味都变得颇有古香。

推开木窗,窗棱吱呀。碧色山风扑面而来。

青灰色瓦片之上,青峦叠嶂,蓝天如洗。

这是一处四方院落。院落中央为青石板铺就的天井,正南方一道白色镶灰瓦的照壁,壁上勾一副山水,墙边一株石榴树。满树红艳艳的石榴花,花蒂上隆起未成形的果儿。

一树枝繁叶茂,正对东西北方三栋小木楼。小楼是典型的西南民居,一层堂屋宽敞,沿狭窄小梯而上,置一方低矮阁楼。

赵青禾所住小楼在石榴树西侧,隔着天井,正对面那阁楼开了窗。暗影中可见里头床铺整齐,衣架上晾几件白t恤,应是大学生姜山房间。地上还蜷了一只猫。

赵青禾意外,看不出姜山会养猫。

至于石榴树北面那小楼,大门紧闭,阁楼无人,是早起出了门。

他正眺望着,听见脚步声。东厢房堂屋大门敞开,姜山走了出来,一抬眼,望见了趴在阁楼窗边看风景的赵青禾。

两人对视几秒,谁也没打招呼。

几只麻雀飞到石榴树梢上蹦跶了一阵。

赵青禾晨起心情不错,先开口:“该去居委会了吧?”

姜山看眼手表,说:“不急。”

八点四十了,赵青禾揣测他那句“不急”纯属礼貌,他比了个手势:“给我十五分钟洗漱。”

姜山回:“十五分钟够吗?”

赵青禾怀疑他暗示他起床太迟,可他说话语气相当寻常,表情也十分平淡,自知多想,说:“够。”

姜山回到屋里,坐在木桌前拿出黑色手抄本对数据。

只听对面小楼哐哐当当,男人在楼梯上跑上跑下,洗手间里水流哗哗,阁楼上地板吱呀。而后,安静了。

几只鸟雀在鸣啾。

姜山的闹钟铃声响,十五分钟到。他把手抄本塞进背包,锁好房门。

赵青禾业已准备完毕,他穿着一身整洁西装,衣领笔直的像剑,洁白的袖口处有他名字的缩写,看起来就像一名成功的商务金领。这是他的人生态度:衣着就是个人精神的外化体现,愿意捯饬自己的人,人品也差不到哪去。

只是此刻他衣着笔挺的样子,在原木斑驳的雕花大木门前,乍一眼和环境格格不入,再看却莫名有种强烈对比之下的和谐。

姜山斟酌着要不要告诉他,他有些夸张。

但考虑到如果他还是昨天里冷淡的脾气,那他缄默不言比较好。

姜山走过天井,踏上台阶,递给他两把钥匙:“小的是这道房门,大的是外头的角门。”

赵青禾回身面对四扇雕花大木门,他跨过门槛,将两扇门收拢,道:“这不是古物吧?弄坏了要不要赔钱?”

姜山答:“不是古物。要赔钱。”

“要赔钱那我就轻点儿。”赵青禾笑了一声,拿铁链穿过门把手,把锁挂上。

锁好门,走过天井。

姜山阁楼的窗户上传来猫爪挠的声响。一只小小的狸花猫爬出来了,站在屋檐上,尾巴竖起,居高临下觑着赵青禾。

赵青禾道:“你还养猫啊?”

姜山说:“它赖着不走。”

赵青禾说:“有名字吗?”

姜山顿了一下,

说:“乐瑶。”

“好听的。”赵青禾说着,那猫儿轻轻一越,跳上正北方那栋小楼的屋梁,不见了。

赵青禾又问:“这屋里住的谁?”

姜山说:“镇上的书记。”

赵青禾问:“男的女的?”

姜山答:“男的。”

赵青禾问:“叫什么?”

姜山说:“娄树。”

赵青禾问:“姓娄?”

姜山说:“嗯。”

他锁上院子角门,赵青禾叹:“川渝人的姓氏真少见。”

姜山说:“他是甘肃的。”

“……哦。”赵青禾猜想,可能是少数民族。

门口整齐停着面包车、三轮车、摩托车。

他开了面包车的门,上里头找东西,最终翻出一个黑色的器械袋,垫在三轮车后头的木板上,说:“你坐袋子上吧。”

他意思是不想他衣服弄脏。

赵青禾也不跟他客气,坐好了,往牛奶盒上插吸管,问:“你是什么少数民族?”

姜山看了他一眼。

赵青禾目光与他对视。

“汉族。”姜山人已背对他。

赵青禾:“……”

三轮车颠簸,沿着曲曲折折的砖瓦路,绕过民居和山坡,往下方的乡镇居委会方向走。

路两旁,胡枝子开满了紫红色的花儿;一年蓬的花朵像满天的小太阳,铺满灌木丛;栾树又高又大,一串串密密麻麻水红色的花苞像灯笼挂满树冠;长在更高处的凤凰花烈焰如火,燃烧在山林与蓝天的交界之处。

红苕镇很漂亮,没什么砖瓦建筑,全是三房一照壁的木楼民居,高高低低铺在山坡上,茂盛青翠的树木点缀遮掩着。

山坡上一阵窸窣,一只黑色的小松鼠跳到路中央,抱着爪子左看右看。

赵青禾坐在三轮车上,静静看着田园风光。

路边出现农田,种满了绿油油的作物。

他来了点儿兴趣:“那个田里是长什么的,土豆吗?”

“南瓜。”

“那个是黄瓜了吧?”

“西红柿。”

“那个我知道,芋头!”

姜山:“土豆。”

赵青禾不看作物了。过几秒,问:“那个娄树在这儿当干部多久了?”

姜山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很敬业。”

赵青禾在晨风中微微眯眼:“怎么说?”

“这里的领导班子一茬换一茬,还就这一个书记娄树待的久。”姜山稍稍放慢速度,拿下巴朝侧前方指一下。

彼时两人正好绕过一栋土屋,到了悬崖边。边上乱石野草,俯瞰红苕镇所处的峡谷。

赵青禾看着远方,奇峰骤的拔地而起,一派云蒸雾霞,朗日俊石的景象。

这关山山脉不像北方大山的重峦叠嶂、天堑连绵,也不如南方的喀斯特地形,形态万千,千沟万壑,但自有一番奇峰俊秀。

山谷对面,群山绵延,某一丛山峰上露出两三簇正在风中旋转的白色发电风车。应是十分遥远,看上去极小,像哆啦a梦脑袋上的竹蜻蜓。

“啊。发电风车。”赵青禾道,“咱们镇还有这些。”

姜山没说话,专心看着前路。

“你们工作要一直驻扎在这儿?”

“是……也不是。”姜山说。

风鼓着他的t恤。没有下文。

阳光隔着沿路的树影,在他脸上闪动。

赵青禾心中吐槽:“你这么不喜欢说话,人如其名还真是座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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