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毕生之愿
李妄面色大变, 接着迅速将种苏拉至身后,许子归在刺出后,发现伤到的却是种苏, 有一瞬的惊愕,与此同时, 侍卫的刀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的匕首掉落在地, 束手就擒, 再未反抗。
“押下去!关入死牢!”
杨万顷大惊失色,众臣皆被吓的不轻,纷纷担忧李妄。
李妄却无暇顾及其他,扯过身后的人,还未来得及说话,手上却感到一片湿/腻,垂眸一看,鲜红的血液正在滴落。
种苏今日高度紧张, 此时看着那殷红血色,略感茫然, 脚下软了软。
“来人!传太医!”
李妄冷喝道,方才的沉静从容消失殆尽,面色可怕, 一把扶住微微踉跄的种苏, 继而微微弯腰, 直接将种苏抱起, 大步走向后殿。
众臣:……
种苏的伤其实并不重,不过手背上划了条口子,流了血看着颇为渗人, 太医来看过,清洗过伤口,贴上药布,又开了些喝的药,休养几日,便将无碍。
“都下去吧。”
宫人与太医们鱼贯而出,偌大的后殿便只剩下种苏与李妄二人。
乌云已彻底散尽,阳光明晃晃的照|射神州大地。
殿中一片寂静,犹如从前宫中寻常的每日,但种苏知道,外头绝非如眼前这般平静,今日是个会载入史册的日子,在场的每个人都将永生难忘。
朝臣们有许多事想问,奈何李妄却暂不见任何人,最重要的事他已解决,剩下的便交由杨万顷等人执行处理,还有些细节等具体事宜则稍后再说。
李妄的眉头始终微微拧着。
“陛下,只是小伤,没有事。”种苏见李妄注视着她的手,便道。
“日后不可再做这种事,”李妄的目光移至种苏面孔上,沉声道,“朕不需要你挡在朕的面前。”
种苏明白李妄的意思,点点头,哦了一声。
李妄捏了捏眉心,这些时日所有的事都不及方才看见她冲出来的那一刹那令人心惊,简直魂飞魄散,他顿了顿,问道:“痛不痛?”
“还好。”种苏回答。
种苏坐在榻上,伤口其实有一点点痛,却无关紧要,这点疼痛反而令她有种真实感——这便算无事了吧,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陛下这几日都在哪里?”殿中没有旁人,种苏忍不住问道。
“城中。”李妄答道。
那日营帐中种苏向影阁递出信号后,影阁的人便在崖下顺利找到李妄,之后避开搜寻的所有队伍,悄悄出了猎场,护着李妄进入城中,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暂住,待一切安置妥当,陆清纯方重新返回崖底,接着上演了那出假死。
坠崖是意外,李妄将计就计,虽然棋行险招,但有他多年的铺垫在前,况且这一局其实只有一小部分脱离最初计划的轨道,依旧尽在他的掌控中。
只是这其中一环又一环,几多反转,仍令人心惊。
“先帝……康武帝陛下的事,杨丞相似乎并不知晓?”种苏想起一事,问道。
李妄点点头。
种苏没有问李妄具体原因,想来总是有他的理由的。
“那若万一今日陛下真的‘意外’了,二皇子的事又该如何揭破?”或许李妄还备有其他方法,在杨万顷那里也有其他说法,但没有什么比“死而复生”的先帝亲口指认揭穿而能来的震撼与令人确信。
“你忘了还有谭德德?”李妄道。
种苏恍然,倒是忘了这位人物。看来李妄也早已有安排。换言之,无论今日李妄是不是真意外,会不会出现,只要王道济请出二皇子这张牌,先帝就一定会亮相。
只要先帝亮相,杨万顷哪怕再如何惊讶,也一定会抓住机会,给予王道济致命一击。
王道济手中所谓的王牌,最后的筹码,早从一开始,便是一张死牌。
种苏也没有问为何李妄没告诉自己先帝的事,毕竟许子归和王家就已足以让种苏思虑了,再来一个先帝,当真更难负荷。
反正计划最关键的部分种苏都知悉,李妄现|身后才会有先帝现|身,她那时知道反而是最好的。
种苏也隐隐有种感觉,李妄似乎并不太想提起这位先帝。
“担心了?”李妄看着种苏,目光擒住种苏的双眼。
这一日风起云涌,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中行船,骤然再见李妄,种苏虽放下心来,整件事的冲击却仍在心头未曾消散,然则李妄这一句话,却将种苏瞬间带回几日前那洞穴之中。
“待王家事毕,再无任何危险后,我们再行分说。”
“别担心,很快会再见面。”
种苏想起了洞穴中李妄所说过的话,那些话将她从紧张跌宕的氛围中抽离出来,却又陷入另一种紧张里头。
还有一些事她得面对。
包括她的身份。
“陛下……” 种苏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谭德德的声音,“种大人的药煎好了。”
“端进来。”
谭德德亲自端着药盅进来,小心放在种苏身前,又道:“杨丞相和苏阁老都来了,在外面候着。”
这两位既然来了,必然是有要事,想来也是,王家势力坍塌,牵扯面甚广,许多事须得李妄定夺,李妄颔首,表示知道了。
“这两日你暂且留在宫中,好好养伤,待外面完全安定后再回去。”李妄对种苏说道。
种苏想了想,点头应下来。
李妄便站起来,起身离去。
“我得回去了。”陆清纯来了,说。
李妄既然现|身,陆清纯便也不用再装死,服过解药后便来朝种苏请示:“再不回去,桑桑要杀了我。”
万万没有想到,那颗假死药最后居然用在了陆清纯身上,好在也算“用的其所”,有所帮助。
种苏让陆清纯先回,叮嘱他不可掉以轻心,小心王家余党。陆清纯点点头,带着剑火速离开了,种苏则留在宫中。
谭德德给种苏特地安排了一处偏殿,离长鸾殿很近,却颇为僻静,或许得了嘱咐,无人前来打扰,种苏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翌日,种苏刚吃过早饭,本想着李妄大抵正忙,等他传召再过去,李妄却自己过来了。
“睡的可好?”李妄端详种苏气色,身后还跟着太医,替种苏再次诊断伤口。
“谢陛下关心,睡的很好。”不知为何,有外人在,种苏忽然有点心虚,生怕被看出点什么。
李妄的态度却很坦然,仿佛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好在他也没有过分亲近,如今人人都知种苏在王家之事□□劳不小,即便陛下对她更亲近些也属正常。
太医看过后便离开。
“还要不要休息?”李妄问。
“可是有事?”种苏反应很快,马上问道,说,“微臣没事了。”
“没有外人时不必拘礼。”李妄道。
难道要叫你燕兄吗?这可不是宫外。种苏这样想着,却想起了那洞穴中李妄的另外一句话。
“是。”种苏定定神,道:“我没事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
她参与了其中至关重要的部分,恐会有些例行询问与确认的事。
“许子归想见你。”李妄看着种苏。
许子归?种苏微微露出些疑惑,他见她做什么?
“你想不想见?”李妄端着杯茶水,却没喝,只看着种苏。
殿中没有别人,种苏想了想,说:“他知道我的身份。”
李妄眉头轻扬,意思是他如何会知道。
种苏不得不说实话,将许子归得知身份的途径说了遍,自然也不得不交待了一下与裘进之的关系。
“裘进之,”李妄略一沉吟,“难怪那日温泉池中他会做出那番举动。”
“他父亲裘登元懦弱平庸,想不到儿子倒颇有胆量,竟敢欺君。”李妄淡淡道。
种苏听到这两个字便本能打怵,就要请罪:“我……”
“没说你。”李妄道。
种苏默默坐好,有心想替裘进之说两句,毕竟归根结底还是算受她牵连,只是如今她自己的事都还没解决,实在没什么立场。好在李妄并非不辨是非的昏君,想必到时自能够秉公处理。
“此事日后再议,”李妄转而道,“先说眼前。”
种苏点点头,明白是指许子归的事,那日许子归登门,为王家做“说客”,从那一刻起,他们之间便已泾渭分明,不再同路。事已至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种苏不明白为何许子归还要见她。
种苏略有犹豫。
“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李妄始终看着她,说,“不必顾虑。”
种苏想了想,做出决定:“去见见吧,看看他要做什么。”
目前可以推断出许子归并未向任何人供出她的身份,或许他是想借此提出什么要求?抑或有其他的目的?种苏暂且只能想到这一点,唯有见了才能弄清楚。
李妄既然特地来问,想必也是有此意,否则直接不予理会便是。
李妄听了种苏的回答,却没说什么,端起茶杯,面无表情的喝了口。
这是种苏第一次来到天牢。
天牢中阴暗,潮湿,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腐朽阴森的气息,因天子驾临,天牢中所有的官吏莫不如临大敌,白日里也点起灯,以便照明。
“陛下,您真要去?”
种苏侧首看一眼身旁的李妄,不明白他为何也会跟来。这里面的环境着实不太好,即便他不来,她与许子归的谈话内容他也能分毫不差的知道,何苦非要亲自来听。
李妄披了件黑色薄披风,绳结松松系了个结,干净的朝靴踩在坚硬的地面上,不疾不徐,缓步走下石阶。
牢中所有官吏都被打发在外头守候,唯有几名影阁成员与谭德德谭笑笑二人跟随。
“朕为何不能去?”李妄声音轻淡,仿佛漫不经心般,“莫非有什么话是朕不能听的?”
种苏奇怪的看李妄一眼,总觉这话有点怪怪的。
“种卿与许大人关系似乎甚好。”李妄脚下不停,种苏落后一步,走在他身侧。
这声熟悉的种卿令李妄仿佛回到了朝堂上面对他人时的帝君模样,冷峻疏离,不怒自威。
种苏只要听到这声,便知多半没什么好事,李妄多半不太高兴。
这句问话似乎从前也听过。
种苏颇有点莫名,不是他说想见便见的么?说起来,他似乎一直不太喜欢许子归,大抵不愿她与他有过多牵扯吧。
“陛下,到了。”
说话间,已来到此行目的地。
“进去吧。”李妄在狱房外间停下脚步,朝种苏说。
种苏便点点头,迈步朝里走去。
许子归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房内,或许因他状元身份,也或许因他供认不讳,或更因他已必死无疑,他并未遭受刑罚殴打等,身上仍算整齐,只是头发凌乱,衣衫脏污,再无半分状元郎的意气风发。
“你来了。”许子归坐在脏乱的草席上,抬起头来。
种苏站在牢门外,静静看着许子归。
“叫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想见你一面。”许子归微微笑道,“毕竟这世上,你算我唯一的朋友了。”
他笑起来仍跟从前一样,带着点腼腆,只是这笑容却未达到眼底,仿佛只是刻意训练出来的伪装。他的眼睛里阴郁,苍凉,还带着丝戾气。
这大抵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朋友。”种苏终于开口道。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许子归说,“只是这世上许多事,非我所愿——从我八岁那年被他们收养,我的人生便已不再是我的。”
种苏不知许子归为何会对她说起这些,便静默的听着。
许子归原本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小村庄,与双亲,姐姐,一家四口过着普通的生活,忽然八岁这年,有人将他带走,从此便被改了名,被养在一处府邸。
“他们给我锦衣玉食,教我读书认字,却也不予我半分自由,但凡犯点错,或稍有质疑反抗,便会换来严厉的惩罚。表面上他们奉我为主,唤我少爷,实则视我如猪|狗,只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柄武器。”
“我不明白他们要我做什么,待知道后却也只能听命行事,否则唯有死路一条。”许子归轻轻的笑,“他们的胆子可真大啊,也很可笑,还想再造一个傀|儡皇帝,殊不知这世上有几人真心甘愿做傀|儡,任人摆布。”
种苏听到这里,许子归昨日忽然利落倒戈的行为便有了解释,亦想起他曾说过他另有打算。
“你打算做什么?”
“倘若他们计划失败,便如昨日,倘若他们成功,傀儡上位后,你说我想做什么?”许子归笑着道,“来日方长,凡事皆有可能,不到最后谁又能够说的准呢。”
许子归对他的想法毫无隐瞒,大抵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种苏微微惊诧,却未感到多意外,许子归有此念不足为奇,况且他的才能有目共睹,他一旦上位,即便无法真正与王家抗衡,但给王家找点麻烦却是能够办到的。
且如他所说,来日方长,朝堂斗争之事风云变幻,你方唱罢我登台,来回往复,无人能定论。
“只可惜,还是败了。”许子归摇摇头,道,“我死期已至,只想再你一面,你是如今这世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了。”
种苏静默,一时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撇开现今的立场,回想起来,她对许子归并不算特别好,起码不似他口中说的那般好,不过是平日里看他年纪小,独自上京,身世似乎可怜,而多了几分照拂而已。
“我有个姐姐,小时候不高兴了,她也会摘了花儿哄我开心。”许子归低声说,“她死后,就再没人送过我花儿了。”
种苏蓦然想起那日许子归看到她使戏法变出来的那朵花儿时的眼神。
“但你却还是利用我,昨日还刺伤我。”种苏神色复杂,如是说道。
“利用你是不得已,我说过,日后我会保你周全。”许子归抬起头,说,“昨日也并非要杀你——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为他挡刀。”
种苏没有说话。
“他都愿意同你一同坠崖,也难怪。”许子归兀自点点头,打量种苏,忽而道,“他知道了你的女子身份?”
一墙之隔的外间,谭德德与谭笑笑两人悚然一惊,影阁的人却如同木雕,仿若不闻。
再看李妄,神情自若,眸色平静,毫无波动。
里头种苏未答,许子归却已得到答案。
“如此。呵呵,呵呵。”
许子归笑了起来,那笑声说不出的意味。
“还好,没有真杀了他。”许子归笑声里低声自语。
“可若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还是会杀了他!”许子归又接着自相矛盾道。
“为何?”种苏忍不住问道。
既然许子归憎恨的是王家,昨日倒戈之后,王家一败涂地,也算算计得逞,为何最后却还要冒险拼死再刺李妄一刀?他昨日也算侥幸,刺伤种苏便丢了匕首,未再有动作,否则早已当场被侍卫刺穿。
“自然是他该死!不光是他,还有王家这些高官士族,皇亲贵族,王公大臣,所有人都该死!”许子归忽然一改温和面目,陡然激愤起来,怒目圆睁,“便是这些人,终日争权夺势,你争我斗,却殃及池鱼,祸及百姓。”
此话颇为偏激,许子归双眼通红,空荡的牢房中他的声音阵阵回荡。
“只因他们争权夺利,只因他们的皇子死了,只因我刚好八岁,刚好手上有那痣印,便从此家破人亡,从此一生不得自由,任由他们为所欲为!”许子归满面怨恨,猛的扑到栏杆前,恶狠狠盯着种苏,怒声道,“难道我不该杀他?!他们都得死!若不是他们,我怎会落到今日!”
种苏被许子归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吓,往后退了半步,许子归恨恨盯着种苏,状若癫狂,正要再说,李妄的声音却蓦然响起。
“朕曾给过你机会。”
李妄走了进来,先将种苏拉至身后,继而站至牢门前,隔着几步距离,面朝许子归,负手而立,淡淡望他。
许子归抓着栏杆,手背上青筋爆起,死死盯着李妄。
“你十二岁那年,有人找到你,愿意帮你离开,”李妄接着道,“你拒绝了。”
许子归双眼猛然睁大,显然有些记忆印象深刻,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妄,“是你!”
那一年,许子归终于知道王家养着他的目的,他感到震惊与愤怒,却无计可施,也就在那一年,某日,忽然有个男人暗中出现于他面前,告诉他可以帮他脱离王家,远走高飞。
男人给了他几日时间考虑,然而许子归最终仍旧选择留下来。
“是你!居然是你派来的人!”许子归尤不敢信。
李妄眼神平静,淡声说:“你曾有过选择。”
“是啊,我曾有过选择。”许子归疯狂的神色收敛,转而化成嘲讽与悲凉,“可我能去哪里呢?我的父亲,母亲,阿姐都死了,连那个小村庄也全都没了,我能去哪里。”
许子归颓然坐下,如同被抽去筋骨,喃喃道:“那日我与阿姐只是去买桂花糕……阿姐被他们杀了,接着是爹娘,再接着是整个村子……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一日,一个不留……”
“仅仅因为你们这些人在争权夺利……我要留下来,要杀光你们这些人……要毁了你们心心念念的江山……”
许子归瘫坐在地上,目光散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从天牢出来,外头阳光明媚,俨然另一个世界。
种苏与李妄缓步而行,和风习习,两人一时都未说话。
“在想什么?”李妄问道。
种苏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想为他求情?”李妄侧首,一瞥种苏。
种苏看着前方,想了想,摇摇头。
许子归的经历的确令人唏嘘,但事已至此,他所犯罪行的任意一条都是死罪,罪无可恕。
“只是觉得有点可怜。”种苏想起许子归从前的模样以及他的遭遇,心绪略略复杂,“如他所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普通百姓总如蝼蚁,很多事上往往无能为力,说不准何时便遭了难。我父亲当初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捐官。”
“我从未视百姓如蝼蚁。”李妄淡声道。
种苏蓦地醒神,刚还未从许子归所述中完全抽离出来,而与李妄一起时,李妄随意的态度总令种苏不由自主放松,一时失言,差点忘了李妄的身份。
“我不是这个意思。”种苏忙道。
李妄却并不大在意,他放慢了脚步,与种苏并肩而行。
“大康历经几朝祸乱,边境之患,派系斗争不断,即便朝廷有心,也无法短期内拨乱反正,很多事无法避免。”
“我明白。”种苏点点头。
纵观历史,从没有完全的太平,只要有利益存在,有竞争存在,便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更何况大康曾经风雨飘摇,直至李妄手中,才有了如今模样。
只无论天子还是百姓,人力时而有穷,很多事非一力可以阻挡,可以避免。
许子归虽然可怜,摒除立场不同,最终仍是他自己的选择。
思及此,种苏不由想起方才牢中的谈话。
“陛下当初为何会派人去找许子归?”种苏低声问道。
影阁的人出天牢后便悄无声息隐匿,谭德德与谭笑笑并几名宫人侍卫远远的跟着,李妄与种苏漫步在旷阔而安静的宫殿大道上,仿若朋友般的交谈。种苏问的自如,李妄亦答的坦诚自如,无所隐瞒。
“他那时是无辜的。”李妄想了想,说,“最开始我无暇顾及他,后来有了些精力,想他或许需要一个机会。”
种苏看一眼李妄,许子归那时不过王家寻来的一枚棋子,在整个棋盘中并不足以令人单独注目,李妄之所以那时会特意派人前去给他一个机会,是否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
人的出生无法选择,但假如曾经,也有人给李妄一个机会,他又会如何选择?
种苏心中忽然涌起些丝丝缕缕的情绪。
李妄与种苏眼神一碰,种苏并未问出口,李妄却心领神会,知她心中所想。
“我那时并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在哪里都一样。”李妄说,“何况王家心术不正,这江山落入他们手中,早晚覆灭。”
于是他尽管不被期待出生,被生母生父厌弃,只被当做工具看待,他仍旧选择留在宫中,接管这李家江山。
“如今的大康,被陛下治理的很好。”种苏轻声道。
“还不够好。”李妄说。
雨后新阳,天地明亮如斯,万木郁郁葱葱,世间一片欣欣向荣,李妄与种苏走在和风里,阳光洒满种苏肩头。
曾经李妄对这世间一切其实都无所谓,都兴趣寥寥,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更没有特别想亲近牵挂的人。
治理江山,勤于政事,也不过因身份之责。
然而如今不一样,让这个有种苏生活其中的世界能够更好一些,不仅是他毕生之责,更是他毕生之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