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漩涡蔓延（一）
他们匆忙赶回军营，路上梁杰受的是皮外伤，又加上是金贵之躯，柏越便让樊将军先带着他快些赶回去，自己和夏霖一起，将马皮固定在他们所行的两匹马之间，抬着受伤的李观棋尽快平稳地往回赶。
“观棋，你腰腹下还有感觉吗？”
“还能动，但是动不了太多。柏越，你说，我以后不会不能骑马了吧？”李观棋脸上疼得冷汗直下，落在皮革上一晃一晃的。
柏越知道对于他们骑兵来说，骑不了马就等于废了，但他不甚懂医药这方面，也拿不准李观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先别动，会没事的。”
夜色静谧，只留下沉重的呼吸声和一声声规律的马蹄声。
李观棋呼出了一口气，清了清混乱的脑子，说：“这里应该没有别的人了，趁着我还没有昏过去。今日这刺杀要严查，那刺客事先知道那是二皇子，才使出这种障眼法。还有，嘶——”
柏越瞧着他似乎是被颠簸，伤口又移动了，便和夏霖配合着把住了马，慢下了些速度。
“我刚带着二皇子下来的时候，他一直和我逆着力气，不然我也不至于翻转不了被马踩到。”
夏霖一顿，看向李观棋，说，“你怀疑这是二皇子下的手？”
“许是我感觉岔了。”李观棋抬起手来想擦一擦流到眼睛里的汗，一张手就是一阵黏糊，偏过头去才看到手上全是血，不知道是擦伤的还是踩伤的，是自己的血还是二皇子的。
柏越说着：“夏将军你此前说军城中来的眼线多是太子党那派的人，那这刺客约莫也能查出来是什么人吧？据我所知，二皇子向来闲云野鹤，不参与朝堂勾心斗角。若是二皇子有意为之，很有可能是构陷太子那派，此前他一直在韬光养晦。”
“又或者是我感觉错了，就是有人要除掉二皇子，但若是太子党做的，未免手法太过于愚蠢。”李观棋接着话说道。
“也有可能是其他派系其他目的的人，军城不可能再混入其他人，只有可能是京城来的那批人里面出了问题。”夏霖补充说着，接着看向李观棋，“你暂且好好养伤，这事军中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接着，他又往柏越那丢了个什么东西过去，柏越顺手一接，是他投出去刺中马腿的那枚刀，笑了，“我就说刚才我在剥皮的时候没有看到你，敢情你去安抚马去了。”
“战马是很聪颖的，他若是看到你在做什么，定会以为是你在残害他的同伴，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它们看见为好。”夏霖解释着，接着话题一转，看着那枚短刀说，“你们柏家军的人，是人人都会些暗器飞刀之类的吗？你这眼力和功力不错，军营战马寻常盔甲都会覆盖到只有前半条腿露着，在马急速奔跑下，你这刀可还是刺穿了要害。”
“我爹和沐叔对我们的管理一严一松，偶尔我们还能偷摸在营地附近打个猎什么的，学点保命的手法还是好的。”
“沐姑娘算是这里面的翘楚吧。俞夫人是暗器和用毒之类对的大家，将军和俞夫人交战的时候，就多次吃了这个的亏，我妹妹眼睛也是在和注辇恶战的时候被下了毒，所以将军对这方面深恶痛绝。”夏霖叹了口气，继续说，“总之，你们在军城里听训的时候，收收暗器和毒药那套。其余的，也别问了。”
“自然。”
当天晚上，疼得头脑发晕的李观棋刚一被送到军城，军医就立马带着简易的步舆接过来，送到城中的医馆治疗。
“军城里的军医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要担心。”夏霖看柏越有些担心，出言宽慰道，“此事是在夏家军的地盘发生，我们会负责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京中的漩涡流到了这里，你们也要小心行事。”
柏越从柏家军营里出来，就一路遇到了大大小小不少事情，每一件错综复杂的事情背后似乎都有着一根细细的线连接着，给他一种自己在慢慢走向蛛网中心的感觉。这背后的蜘蛛就躲在事情后，暗地里窥探着他们这些不断挣扎的猎物们，随时准备给予致命的一击。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不安的漩涡一旦湮没过了理智，顷刻之间，便再无翻盘的可能。
夏霖匆匆答应后就离开去着手查这件事情去了，柏越本想在医馆那等军医给个准话，却不想夏霖刚走没多久，那之前见过的严队将就走了过来，端正地行了一礼后说：“柏公子，将军中军堂有请。”
柏越想起来他一开始被唤出来便是要去中军堂就耶律灵泽这事去应付那些京城来的老狐狸的，如今被二皇子这事一打岔，那群人估计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医馆离得中军堂很近，不多时便到了。
这次是在那梭形院子的正屋，柏越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都穿着官服，耶律灵泽坐在一侧，面上还是带着惯常淡淡的笑意看着进来的柏越，樊将军端坐在主位，眉眼间已是不虞之色。
“柏越见过将军、各位大人。”
坐在靠前等得一位官员站起来笑道：“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早在京中便听闻柏公子俊逸潇洒，大有将才之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老夫乃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许，如今奉陛下的旨意到夏家军和齐少保一同主理听训以及比试会一事。”
说完他旁边一位上了些年纪的老官员站了起来，想必就是那齐少保了。
“李大人谬赞，小辈不敢当。日后还得要李大人和齐少保多提点提点。”柏越笑着答复了回去，既然这群京城来的老狐狸喜欢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暂且顺着他们说些奉承话。
倒是明白之前夏霖脸色为何那般差了，这个李大人说话完全就是一副主人的做派，听训一事本来是由夏家军负责，朝廷为表示重视才派些夫子官员来协理，如今到了他的口中，就变成了由他是话事人了。不免有些老文官对武将的偏颇之意。
不过可以看得出来孝景帝很看重这次的比试会，不然也不会派两名大员下来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虽只是正三品官员，但却是实质上的宰相。正二品的尚书令常年空缺，大多是由其副官从二品尚书左右仆射代理，但实际上大多时候三品的同平章事所拥有的权力往往高于尚书仆射。
至于这个齐少保，从一品的官员，官名很盛但实权不多。柏越了解过一点，这个齐少保是孝景帝的太子时候的武师，早年陛下到东南巡访的时候遭到了盗寇的袭击，这个齐少保救陛下于危难之中，当时便被升为少保。
齐少保早已年逾六十，按理说这等官职应早些脱离朝堂享福，但他却不同，与同平章事李许一起，是太子党一派最为核心的支撑柱，常常在朝堂之上和正统党也就是嫡子党一派唇枪舌剑，勾心斗角。
这两人如今跑到这北漠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柏越一直噙着微微的笑意看着李大人介绍同行的官员，都来头不小，其中竟然还有一位是巡按使安齐。这个官职不大，但这个人很有来头，安齐可是如今江丞相的义子，说是义子但实际上江丞相据说尚未娶妻、无儿无女，收了这么个义子就当亲生骨头养的，这可算的是根正苗红的太子党一派的人了。
如今太子党权势已经大到这个地步了吗？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都介绍完，樊将军连忙赐座，柏越的座位空在耶律灵泽座位的上方。
“方才有要事忙着去处理了，便来晚了些，让各位大人久等了。”樊将军面色冷硬地说着开场的话，“柏公子，此次唤你前来无非是京中大人在关于耶律公子的这件事情上，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你。”
看来先前遇袭的事没有泄露，也不知道樊将军是怎么瞒过那些眼线的，自己方才在外边衣服上血迹斑驳，好在在医馆的时候临时找了件衣服换上了，不然这会儿可是解释不清楚。
“大人们想要知道什么，但说无妨，柏越定当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