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情沙万里（二）
“你姐也挺不容易的，在这么个前不着家后不着店的地方，拉扯你和你哥到这么大。”
戚无宴慢悠悠地用刀从羊腿上割着肉，看了眼叶不整感慨道，“还真是长姐如母啊！”
“我自然是知道我姐不容易的，所以我警告你别打我姐的主意啊！”
只有叶不整清楚这人虽然如今装得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但实际上不知道有多疯有多狠。
这么危险的人他一定要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戚无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抬头问他，“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会对你姐有意思，我看起来那么缺女人？”
咬了口羊肉后，戚无宴抬眼看到叶不整还在审视着他，两只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怀疑，禁不住笑了出声，哭笑不得地再次强调，“我真不喜欢你姐这一类的女子，你别担心了。”
“那你眼光还挺烂的。”
“是——”戚无宴夸张地叹了口气，摇头无辜道，“刚说完要我别打你姐的主意，这会儿又嘲我眼光差，叶小爷，您这要求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叶不整反驳的话被他噎在了嗓子眼，瞪戚无宴一眼，又愤愤地咬了口馒头，理不直气也壮地大声说，“我姐姐就是天下最好的女子了，又好看又能干！”
戚无宴玩心上来了，刚想再说几句逗逗小孩的，却听得门口传来男子的大笑。
“对对对！你姐姐可是又好看又能干了！”
门被人从外往内推开，六七个男子走了进来。打头的壮实的大汉边走边大声笑着说，更是有意地在“能干”两字咬重了音，眼睛里闪着轻浮的淫光。
少年猛地起身，恶狠狠地看着这人，身侧两手紧攥成拳头。
戚无宴依旧不动声色坐在原地，像是看不见这些人一般，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的酒碗。
但他不去搭理这些人，却不意味着这些人不来招惹他。
酒还没入口，手腕就被人抓住，戚无宴抬眼笑着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站着的大汉，“这位兄台，可是有事？”
他这一转头，这些大汉们都看清了他的面貌，哄笑一声看向叶不整，“你这小子，眼睛莫不是瞎了，在这么个人面前亏你还说得出你姐好看的话！”
戚无宴始终保持着礼节，浅笑地看着这些人，实则是在暗暗打量。
这些男子从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脚步声音很是整齐又轻巧，看来是个团伙，且个个武功都不低。
领头的大汉看来是他们的头，只见他往背后挥了挥手，嬉笑之声便停了下来，这些人都老老实实地站在他后面，只是眼睛还是不老实地往戚无宴身上瞥。
大汉满意地笑了笑，把酒碗从戚无宴手里端出来，“有劳这位小兄弟搭救我兄弟了，这酒算我阎老大敬你的！”
“搭救？不知从何说起？”
戚无宴歪头打量了一圈他身后的那些人，硬是没想起来哪个见过。
大汉哈哈笑了两声，“老三，不出来谢谢救你命的小兄弟？”
被唤作老三的也是一个大汉，从左耳后到脖子正前方盘着一条狰狞的刀疤，看模样应该当时是蛮致命。
“多谢小兄弟搭救了！”老三马马虎虎地行礼着，眼睛却是紧盯着戚无宴，“掌柜的说是两个弟弟出去久久不归，便想着带两个伙计出去找，俺想着掌柜这么一个弱女子出去定然危险，便也跟去帮扶着点，哪成想出去便遇着了乱起的风沙。”
戚无宴这才听明白了些，笑着摆手道，“那你应当去谢过不整，你们都是他救的，我不过只是搭了把手，受不下这礼。”
“诶，小兄弟可说不得这话！”那阎老大不等老三说话，抢在前头一口闷了那碗酒，手亲昵地攀附在戚无宴肩上，顺势就挤着坐到了他身边，“小兄弟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这叫什么，叫谦虚！来来来，坐坐坐！两个人吃有什么好吃的，大家伙一块热闹！”
戚无宴眼底闪过几分厌恶，瞥了眼放在肩上的手，强硬的推了推，竟然没推下去，身子刚往旁边挪了挪，另一边又靠上来一具热气腾腾的身体，将一条长凳挤的没一丝空隙。
这算什么事，觉不让人好好睡，如今连饭都不让人好好吃吗？
抬眼一看，叶不整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到了桌子外头，两人视线在空中一交汇，戚无宴眼睛里没收敛的恶意猛地让叶不整背后一寒。
“这是我姐准备给戚公子的，你们进来作甚？”
叶不整面色不善地推了把身前的大汉，戚越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比这些肮脏的东西好很多，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戚越被这些人欺负！
虽然也不知道到最后是谁欺负谁。
“去去去，小孩子一边去，学什么大人喝酒！”
“快去找你姐添几个酒碗过来！”
众人哄笑着不把他当回事，挥挥手让他快些滚出去，别留在这里碍事。
阎老大没去管他们，偏头看着戚无宴淡漠的神色，勾搭在人肩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笑着问道：“小兄弟姓戚啊？”
“是又如何？”戚无宴冷硬地回道，垂眸不屑地看着阎老大，连厌恶都懒得掩饰，“阎老大怕是老大做久了，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老子不是没见过男的，只是没见过哪个男的像你这般细皮嫩肉的！”阎老大被他眼睛里的厌恶刺激到，手下抓着人的肩膀收紧了些，恶意地猜测着，“你这副模样，不是北漠人吧？这皮肉比寡妇都滑腻，不会是哪家的小倌偷跑出来了吧？”
“那可不，老大你看他那眉眼，就不像是北漠这边娘们能生出来的！”
桌上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道，肆意地把目光黏附到戚无宴身上，一寸一寸从露在外面的皮肤一路摸到衣袖内。
戚无宴忍无可忍，气恼至极竟是被气笑了，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没见过好的就把他这样的都当宝贝了。
“你笑什么？”
阎老大皱了皱眉，不悦地掐过戚无宴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还以为这人受了这样的侮辱会是勃然大怒，没想到竟是笑了。
“该不会是被哥们几个说中了吧？不管你是哪家的小倌，嗐，没事！跟着我保准你在这片沙漠不用再担心被人追着！”
戚无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冷眼看着，“少拿你的脏手碰我，脏死了！”
他手下没有收着力，隐约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那阎老大痛呼出声，那群人反应过来立马都围了上来。
混乱之中，戚无宴感觉着小腿被人抓了一把，心里暗笑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有人色心不死，随即感受那手僵硬在了他腿上，不由烦闷地一脚踢了上去。
“快，快停手！”那之前唤作老三的人倒在了地上，指着戚无宴喊道，“他身上有刀，还不止一把！”
围攻上来的人迅速往周遭退去，戚无宴手上还掐着一人的脖子，看着那人的眼神变得惊恐，他戏谑地笑了一声后把人丢了出去，拍了拍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看着被围在角落里的叶不整，戚无宴笑着朝他勾了勾手，
“你，过来。”
叶不整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像是伤得更重了，方才打斗中他应该也挨了点打。
“你小子，好在还有点良心。”戚无宴拍了拍他肩膀，随后眼睛落到另一旁的众人，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抬起下巴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爷今天心情好，不想见血，自己滚，还是要我教你们？”
两三个人忙扶着阎老大从地上起来，往门口挪动着，嘴里还是不肯落入下风地嚷嚷着，“你给我等着！”
“等着给你们上坟？我没那个时间！快滚！”
戚无宴抄起刚刚被阎老大碰过的酒碗狠狠地朝那边砸去，酒碗砸在门上碎片飞溅出去老远，吓得那群人连忙夺门而出。
轰走一群扰人的杂碎，戚无宴浑身像是卸了力气一般，懒懒地坐在凳子上，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少年，“不是说了吗，你的伤很重，要想好好恢复就别老是站着，能忍着痛并不算什么英雄。”
叶不整的眼睛忍不住往他小腿上瞟，他刚才看见了，那人就是摸了戚越小腿后才被吓着的。
那里，是绑了两把刀吗？
那么重的刀绑在腿上，加上一晚没怎么睡，还能在沙漠里徒步不怎么间断地走了好几个时辰，这个人的实力到底有多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要是能帮他们一把就好……
“噗通——”一声，叶不整没多想就双膝跪在地上，目光坚毅地看着他。
戚无宴被他这一出吓到了，一口气呛到喉咙里，忙伸出手去扶他，“咳咳，大男人的，上跪天子，下跪妻子，我二者皆不是，你跪我作甚？膝盖有伤坚持不了又不是不让你坐下。”
叶不整推开了他的手，认真地看向戚无宴，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后才说，“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你足够厉害，还请你收我作徒！”
戚无宴收回了手，摇了摇头很是坚决地说：“哪来的歪理，你想拜我我就得收你？我没这个能力，你拜错人了。”
“你不同意，我就不起来了！”
叶不整咬咬牙，倔强地看着他。
戚无宴打量了下他的膝盖的伤，又在隐隐往外面渗血，布块上洇湿出一块深红。
这小子，都不打听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就胡乱拜师。
自己才二十岁，这个年纪就敢收徒，那是得有多狂啊！
“你随意。”
戚无宴丢给他一个不容商量的眼神，继续拾起桌子上的刀子，细细切着羊肉。
诶，这群人脑子是不是不行，方才放着桌子上刀子不用，硬是赤手空拳来和他打，好在没有糟蹋吃的喝的，不然真是罪过了。
“这些人一直在你姐这里？就不怕出什么事？”
戚无宴觉着光是一个人吃东西，听着自己的咀嚼声怪尴尬的，特别是身侧还跪着一个人，像是显得他有什么特别癖好一般。
只得找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阿姐没有武功，只能仰仗爹娘那时候留下的三个伯叔伙计，我和我哥随着过往商贩学了点皮毛的功夫，装神弄鬼趁乱劫点钱财还好，对付这些强盗是不够看的。”
“所以你阿姐就养着他们，让他们保护你们？”戚无宴皱了皱眉，觉得这怎么都不妥当，“你们住在这里本身就危险，没想过出去寻个地方好生安家吗？”
“爹娘就留下这么个客栈，我们这辈子都没怎么出过沙漠，哪有那么容易搬出去。”
戚无宴问什么，叶不整就答什么，这会儿有求于人，倒是没有像以往那么怼几句犟几句。
戚无宴点了点头，不为所动地继续吃着，“那这既然是你们的选择，我一个外人也没有理由说什么。”
“不，如果你愿意教我，我就有能力保护阿姐他们了！”叶不整急切地说，脸急得通红，眼睛更是坚毅地看着他，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般，就差扑到他身上来恳求了。
戚无宴撇了刀子，低头看向他，还是重复着之前的答复，“首先，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不过也是个拿命换钱的；其次，我只是顺路过来，很快就要离开这里，没有时间教你；最后，你已经过了最好的习武的年龄，跟着我也练不成什么气候了。”
说完他站起来，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你要是愿意跪着就跪着，要是饿了就接着吃饭，没人强迫着你。”
“你去哪里？”叶不整看他又要走的架势，慌忙扯住他的衣摆，紧紧揪住，“你又要动身去哈昆了吗？”
戚无宴垂眼看着他的手，伸手扯了扯自己衣摆，没有扯动，“松手，我只是去看看你姐，那群杂碎说不定正在找你姐麻烦。”
“再说了，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好不容易找这个还能歇脚的地方，我得休整一下。”
叶不整这才松开了手，看着衣摆上起的褶皱，难为情地伸手拍了拍抚平了下子，随后做出退步，低声说，“其实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做我姐夫也是可以的。”
“凭什么？我会这么便宜就把自己卖了？”戚无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真是越发搞不懂这小子的想法了，还是把话说开了好。
“用不着你将就，我这人向来自由惯了，不喜欢束缚。而且，多谢你好意了，算命的说我这辈子没有男女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