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危机暂时解除。
整这一出，孟夏心里一定烦得慌，他挂着笑脸打圆场，几乎低声下气地送走了齐思贤。
他一回来，就钻进办公室，门也锁了，百叶窗也全放了下来，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什么。
齐思贤的人一走，大家各回各座，晚些时候又陆陆续续有几波客人进来，一切如常。
丛昕整理着李晶晶派给她的文件，一边竖着耳朵留心着自己的手机。
一直到午饭后，江力的消息才来。
“谢谢。”打开江力的对话框，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丛昕也不回复，就等着看他要输入多久。
半分钟过去了，终于不显示还在输入，但也没有别的字发过来。
于是丛昕问他：“要怎么谢？”
觉得这句有点突兀，正要圆一圆，江力回过来：“晚上约了和金苗吃火锅，要一起么？”
回复的速度之快不由让丛昕怀疑，他是不是早就打好了这一句话放在对话框里。
丛昕嘴角微弯，说，好。
……
吃火锅的地点是金苗住的那个院子。
丛昕下班后，先回客栈收拾了半天，等到时间差不多，才慢悠悠地下楼。
今天正赶上关亦良给自己放假，他下山去逛街，没这么早回来，客栈里也显得冷清得很。
她刚出客栈门，就看见金苗的笑脸，他跟她打招呼：“昕昕姐，快来！”
有些时日未见，金苗热情一如从前。
她跟着金苗走到小院，院子中间驾着张长桌子，上面放着电磁炉。
金苗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又把脚底下的烤火炉打开。
“女士，欢迎光临，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金苗弯腰鞠躬，扮演起侍应的角色。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惹得丛昕发笑，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问：“好饿啊，多久可以上菜啊？”
“快了快了，你闻闻。”空气中有炒香料的味道，“我哥家里以前开火锅店，专业着呢。”
厨房里声音不停，丛昕问金苗：“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不要不要，马上就好了。”金苗赶紧把她往凳子上按，“他说了让我别去添乱，要是无聊，我陪你聊天呀。”
金苗真的就在丛昕身边坐下来，然后开门见山地问：“昕昕姐，你和我哥，这是旧情复燃了？”
丛昕猜到他要问这个，似笑非笑道：“没有啊。”
“切，不信。”金苗晃晃脑袋，看向厨房，挤眉弄眼道，“下午一回来就捣鼓呢，又是买菜又是洗地，还弄的这些，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丛昕才注意到，头顶上拉了两排额外的照明灯，暖暖的黄光照得这个院子亮堂堂的。
“真是没见这么发神经过，搞这么多灯泡——还有我这个大灯泡。”金苗吐槽。
丛昕笑，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奖一下这小子的自知之明。
“干嘛这么说自己，我才是蹭饭的那个，”厨房里香味飘出来，丛昕忍不住闻了闻，“托你的福，好香啊！”
金苗顿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小脑袋瓜一点就透：“他这么跟你说的啊？啧啧。”
这时候江力端着锅出来，丛昕和金苗赶紧起身让出空档。
“还有多久啊哥？”金苗大声说，“昕昕姐都饿了。”
江力停住脚步：“很快了……金苗你去拿点吃的喝的，先垫垫。”
“不用了，我不饿。”丛昕说，“那个，你需要帮忙吗？”
江力穿着件宽松的卫衣，袖子卷到手肘，胸前套了条围裙，放下锅的时候，丛昕看到他手指上有新包的创可贴。
“你手怎么了？”丛昕问。
“没事。”江力说。
“他之前切到手了。”金苗说，“一把年纪了，切个菜也能切到手，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咯。”
丛昕看到江力瞪了金苗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快去端菜吧昕昕姐都笑你了。”
江力很听话，转身又钻进厨房。
“哎呀，这个人可真没意思。”金苗坐下，翘了个二郎腿，“姐，你到底看上他啥了，个闷葫芦，要是没我这个电灯泡，这顿饭能让他闷死过去。”
“还好啊，不算很闷。”丛昕看了看厨房的方向说。
“哟。”金苗嘿嘿笑，“所以，你对我哥就真没死心呗？”
丛昕立刻意识到，大意了啊，光顾着反驳闷葫芦，“看上他”倒是默认了。
金苗一副很懂的样子：“明人不说暗话。”
丛昕瞧着这个小子，脑子里浮现的是关亦良举着拳头在喊，看我不揍死你个小金毛。
“或许吧。”丛昕没否认。
不否认就是承认。金苗满意地点头，凑近道：“据我分析，我哥对你……”
“头让一下！”江力端着一盘菜出来，从金苗的脸前面划过，然后放到桌上。
“金苗，过来帮忙。”江力一拎，金苗就起来了，他把电磁炉火调大，对丛昕说，“两分钟就开饭。”
金苗龇牙咧嘴地跟江力进了厨房，过了片刻，又钻进库房提出来一箱啤酒。
江力也来了，他拉了把椅子，默默选择坐在丛昕对面。
长桌子的两端。
金苗拿着几个杯子过来，看到这场面，故意大声对丛昕说：“姐我们换个座。”
丛昕：“好呀。”
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的，金苗不停在说，丛昕边听边笑，江力么，主要负责下菜。
好不容易金苗起身去上厕所，耳边一安静，气氛一下子凝固下来。
“怎么想起来吃火锅？”丛昕问江力。
江力给自己杯子里满上啤酒：“不是天冷么。”
“天冷，还坐在外面？”丛昕说。
江力闻言，放下啤酒瓶，低头去看脚下的烤火炉。
“开着呢，不冷。”丛昕盯着他看。
“嗯。”江力垂下眼睛，“屋里没地方。”
他指着丛昕的杯子：“要加点么？”
丛昕把杯子递给他。
“你搬回来住了？”丛昕问。
“就这几天。”江力回答，“凡哥……金苗的叔叔让我过来看看他，顺便给他做点东西吃。”
“唔。”丛昕静默了一瞬，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
江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把酒杯递回给她。
“丛昕。”江力忽然叫她的名字，脸上是满满的认真，“齐思贤他们，以后，能躲着尽量躲着点。”
“好啊，但是，”丛昕抿了口啤酒：“这个‘他们’，也包括你么？”
江力被她问住了。
“他们今天搞这一出，还真挺烦人的。”丛昕叹道，“什么破事。”
江力从锅里捞了一大勺嫩牛肉，送到丛昕碗里：“别光说话，吃菜。”
“谢谢。”丛昕眸光一动，问，“你在他那儿，一直都不好过吧？”
无论是那天饭桌上齐思贤的惊人之举，还是今天证人指向江力的时候那瞬间肃杀起来的气氛，都说明齐思贤不把江力当自己人。
江力还在烫菜，闻言，他不以为然地说道：“还行。”
丛昕继续追问：“‘还行’是什么意思？你还挺享受的啊？”
享受？
江力耸耸肩：“习惯了。”
丛昕没说话，他缓缓解释道：“齐思贤这个人，虚张声势的多。他做正当生意的，不会真的搞得很难看。”
“正当生意？”丛昕似笑非笑道，“我看着像□□呢。”
这三个字出口，江力笑开了：“不是的，要真是□□，几张照片能吓成那样么？”
□□这个名号，早些年冠在头上可能还挺威风，这几年，哪个捞偏门的不是避之不及，何况在他看来，齐思贤和金元建设，真算不上□□。
“听说打死人了。”
江力摇头，道：“没有，下手是没轻重，但没出人命。是事情捅到金爷那儿，齐思贤面子挂不住，这才跑来找你们撒火。”
“金爷修理他了？”这句丛昕还算满意，“是该管管。”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大泡泡，江力按了几下，把火力关小了。
“不是告诉你他要来，你怎么不躲？”江力问她。
“他又不是冲我来的……”丛昕搅了搅碗里的肉，低声，“再说，你说你也来，不想想我是不是舍不得走？”
丛昕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但江力还是明显被噎了一下。
“喂喂。”丛昕嗤笑一声，“随便说说的，别有压力。”
江力埋头看自己的碗。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经不起调戏呢。”丛昕拿起漏勺在锅里捞了捞，边捞边说，“真是，这显得我很轻浮啊朋友？”
“轻浮？什么轻浮？”金苗终于回来了。
他直直坐下，“啪”的一声敲了下筷子，对丛昕说：“谁说我昕昕姐坏话了？我给我姐报仇！”
丛昕心里笑他这是演哪一出，嘴上却说：“就他啊，就是这个人，之前在这儿把我甩了，现在又来给我伤口上撒盐，你说，怎么报仇？”
“嘿我这暴脾气……”金苗“蹭”地站起来，作势就要去揪江力的领口。
“烫烫烫，小心。”丛昕赶紧把他挡回去，笑道，“你这啥情况，我还以为关大来了呢，这不是他的口头禅么。”
“替我关老哥保护昕姐，我金苗义不容辞。”他跑到江力后面，伸手就去勾他头。
“诶诶你，金苗，稳重点稳重点。”丛昕赶紧把他拉住，“好了好了，仇报完了，快回来坐下。”
金苗还跟那儿捋袖子呢：“仇报完了？那你原谅他了？”
丛昕连忙答：“完了完了。”
“那行。”
金苗想回到座位上，没想到江力不给他这个机会：“吃饱了是吧？吃饱了去收拾厨房，别跟着捣乱。”
“我捣什么乱了我，”金苗头一甩，“小爷我为了帮你牌都不打了还说我捣乱……”
江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一把捂住金苗的嘴就把他往厨房拖。
那边刚拖进厨房，丛昕这边，正好有电话。
“卓哥。”
纪卓然当然会打电话来，白天这件事，孟夏不可能不给他汇报。
“在吃饭。”丛昕说。
江力透过厨房的小窗看向丛昕，她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在低声和电话里的人说着什么。
“别偷看了，”金苗一脸恨铁不成钢，“她肯定还喜欢你，你也喜欢她，较什么劲呢，小学生？”
金苗继续嘀咕：“小学生才没这么多弯弯绕绕，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懂不懂？”
江力冷眼：“长进了，还会念诗？”
金苗斜他一眼，充满鄙夷道：“磨磨唧唧的，做一辈子老光棍吧你。”
江力：“……闭嘴。”
挂掉电话，江力端着碗小汤圆出来，放到丛昕面前。
火锅局，没有最后这一晚甜，是不完整的。
“你们刚在说什么？吵吵闹闹的。”丛昕把汤圆捧在手心问。
“别理他。”江力说。
“他真的越来越像关亦良了。”丛昕笑。
“关老板刚才打电话来了？”江力以为是关亦良的电话，他顺口问，“叫你回去？”
“不是。”丛昕眼波一转，“你赶我走啊？”
江力一愣：“没有，怎么会。”
丛昕：“哦。”
金苗在厨房里忙活，剩下两个人坐在小院里，静静地烤火。
丛昕调整着坐姿，眼神有意无意就往江力那边飘。
好像……没有最初的慌张了。
或许这就是时间的力量，此时的单独相处，少了很多忐忑不安，却多了几分轻松，和游刃有余。
她蜷进椅子里，侧身看着江力。
他坐在柔和的光晕里，英俊的面容显得舒展又温柔。
“冷么？”江力起身去金苗房间里翻找一番，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条小毯子。
“盖上？”他问丛昕，“干净的。”
“嗯。”丛昕点头，但却没有伸手的意思，江力稍作停顿，亲手替她盖上。
她是一个很习惯于被人照顾的人，下意识的就在等别人给她盖毯子，但当江力真的靠过来的时候，她脸上一下子烧烘烘的。
她别扭地扭了扭身子，随口找了个话题：“你不是和金凡熟么，怎么去给齐思贤开车了？”
她看到江力微微拧了拧眉。
“我是凡哥带去的，但是齐思贤缺人，就找了我。”江力说。
“这个凡哥……”丛昕组织着语言，“是不是你们以前……”
“狱友，嗯，没错。”江力手上弹啤酒瓶盖玩，“直接说，没关系。”
被他看穿，丛昕轻咳一声，道：“他名气挺大的。”
“还好吧。”江力说，“凡哥是金苗的叔叔，也是我大哥。”
“意思是你也算金苗的叔叔？”
江力一阵错愕：“呃，不是这个意思。”
丛昕：“……哦。”
“凡哥的话，”江力忽然认真起来，“你应该不会遇到他……不过，要是真起了什么冲突，你一定要往后躲知道么，他不像齐思贤……”
“我听说，金爷底下，他是最狠的？”丛昕问。
几个人的身影在心中过了一遍，江力说：“是。”
其实还有很多叫得上名字的，但丛昕最好没机会遇到。
丛昕吐一口气：“孟总说过，金凡不管金园建设的事。”
“现在不管。但是齐思贤这么闹下去，以后的事不好说。”江力欲言又止，“总之该躲要躲，齐思贤也要躲，他疯起来不管你什么身份……”
“我什么身份？”丛昕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又问了一遍，“我什么身份？”
江力看着他，脸上是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没什么。”
丛昕了然，眉毛一挑，道：“怎么，都传到这么远了，他们说我是纪卓然的女人，是吧？”
江力点头：“嗯。”
怪不到那些人，环宇内部，甚至关亦良也经常……
其他人怎么说，她完全不在乎，但是连江力也这么以为的话，她觉得，不行。
不为什么，就是不可以。
丛昕坐直了，看着江力的眼睛说：“我不是的。”
江力也看着她，他的眼睛黑漆漆的，他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