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要分开一对热恋中的恋人，这是最直接，又最不高明的方式。
说服其中一个主动放手。
纪卓然一直本能地抗拒这一步，而到此刻和江力面对面，他才意识到场面有多难。
一方面是理性的判断，一方面。他无法克制自己的不安。
这个人他很多年前见过一次，因为亲自对他做过背景调查，纪卓然知道，他无父无母，如今更是孑然一身。
纪卓然沉默许久，感到分外棘手。
“纪总，您有话直说。”
纪卓然突然找他，江力对他要说的话已猜了个七八分。
果然，纪卓然开门见山，说：“我希望你能离开昕昕。”
大概是觉得这一句不够分量，纪卓然又补充说：“这是她妈妈的意思。”
——他妈妈是大学教授，爸爸是外交官。
江力记得。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纪卓然说，“听说了你的情况，她妈妈……她妈妈没办法接受。”
江力沉默着，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我知道，她现在跟你在一起，很开心。”纪卓然说，“但是，恕我直言，这种差距太远的感情，一时新鲜过后，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种话不好听，就算纪卓然已经尽力说得含蓄，它依然很不好听。
“昕昕这个年纪，她妈妈更希望，她能把时间用在对的人身上。”纪卓然说，“我想，你能够体谅一个母亲的心——”
尤其是在当继女刚刚嫁了青年才俊，而亲生女儿却和一个杀人犯纠缠不清的时候，丛旖丽身为母亲，是怎样的惶恐与不甘，纪卓然希望，江力可以理解。
“这些，你和她说过么？”江力打断他，问。
“没有。”纪卓然诚实地说，“以我对她的了解，我知道介入她的私事不是个好办法……所以，我只能冒昧来找你。”
纪卓然说：“她小孩子心性，越是阻挠，越是逆反，即使道理她都懂。其实最好的办法是等她哪天腻了，她不再有耐心迁就你，你们自然就会结束——但是她妈妈很着急。”
丛旖丽很着急，她给纪卓然发了很多消息，里面有很多，慌不择言的话。
“这件事，我只能期望，你比她要理智一些。”纪卓然道，“毕竟，你现在的工作……不说别的，就这一点，连我也没办法放心把她交给你，何况她的父母。”
你现在算什么？□□？混混？流氓？
江力咬紧后槽牙，他知道，纪卓然说的是对的，都是希望她好。
“金爷和我们有合作关系，很多事我略有耳闻。我希望……如果你不能答应我离开昕昕，那至少，让我帮你换个工作，来我们公司也好，”纪卓然面色担忧，“否则，你们继续下去，我担心，她会遇到危险。”
说到这里，纪卓然意识到自己多言了。
他那荒谬的良心在作祟，潜意识里，他已经接受，将丛昕视为对江力的一种补偿。
这让他更觉龌龊。
他清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的建议，另外，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说到这里，纪卓然准备的话也说完了。
……
纪卓然走后，丛昕没有给江力太多时间思考。
“我可以走了，你在哪？”电话里，她的声音轻快而充满喜悦。
江力一直都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在这个当下。
——“但是她妈妈很着急。”
有些道理，就算自己心里早就清楚，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说不刺耳，依然是不可能的。
“我……我有点事。”江力低声说，“得赶回去。”
丛昕顿了一下，低了声：“这样啊，那你现在在哪？”
江力在人行道边，距离画廊两个路口开外。
他犹豫了一下，说：“在去车站的路上。”
电话那边，几秒都没有回音。江力正感到奇怪，忽听见丛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骗人。”
这个点路上行人很多，他竟然完全没注意到，丛昕就在附近。
被抓现行，江力很尴尬，他解释：“正要走……”
丛昕没有深究，撇了撇嘴说：“现在就得走么？”
江力看着她，胡乱地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去车站。”丛昕牵着他往路边一站，运气很好，马上就有出租车停下来。
江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丛昕推进了车里。
交代了目的地，丛昕便没再多说话，她安安静静地轻倚在江力的肩上。
她好像，知道他心里不好过。
江力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丛昕不舒服似地扭了扭，江力干脆张开手臂，不由分说地把她揽进怀里。
丛昕挣扎了两下，奈何江力力气大，她毫无办法。
“讨厌鬼。”她粗声粗气地小声抱怨。
江力被她逗笑，道：“你才知道。”
……
客运站都是去周边市县的大巴，他们到的时间很不巧，前一班刚走，下一班间隔半小时。
提前十五分钟可以进站，两个人在大厅外面长椅上坐着等。
夕阳从背后照过来，地上是两个人长长的影子。
没有人说话，坐了一会儿之后，丛昕看到旁边那个影子的头转了过来。
“冷么？”江力问她。
丛昕摇头。
那个影子停顿了一会儿，又把头转了回去。
丛昕注视着这番变化，半晌，妥协似的把手伸进他的掌心。
“你说不说。”丛昕看着他握住她手的双手，淡淡道。
这个人不声不响惯了，有什么事总是习惯于憋在心里，你不问，他绝不说起。
丛昕恨透了这一点。
“出什么事了吗？”丛昕问。
江力也在看地上的影子，太阳已经很低了，影子显得愈发长。
“你喜欢我什么？”江力低声问。
丛昕说：“之前回答过了。”
又高又帅，或者，她被他的篮球砸傻了。
江力嘴角微弯，他说：“那你怎么从不问我为什么喜欢你——还是说你也很清楚，被你喜欢上的人，根本没办法不去喜欢你。”
就像他一样。
跑不掉，逃不脱。
丛昕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歪头凝视他，他的眉目背着光亮，不甚清晰。
“说得好像我强迫你似的。”丛昕说得有几分窝火，“你挺哀怨哦？”
“不是。”江力浅笑着说，“我觉得，很幸运。”
是甜蜜的情话，可丛昕模糊地觉得，里面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气息。
“你今天有点奇怪。”丛昕说。
“哪里奇怪。”
他说得越是不在意，丛昕越放不下心。
江力伸出一只手轻抚她的头发，慢慢地说：“我害怕我会舍不得。”
“你到底……”她疑惑的问话才刚刚开头，下一秒，便被一个吻堵了回去。
萧瑟的冬日黄昏里，无人的路旁，江力捧着丛昕的脸，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嘴唇。
那天的夕阳极美。
……
“在哪，教你做事。”
从天鹅会离开时，夜正深沉。
受伤的两个兄弟去了医院，颜熠招呼江力与他同行。
“你这里没事？”颜熠指了指江力锁骨下的破口。
“没事。”被浅浅划了一刀罢了。
颜熠本人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华天公司的杜华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只要吐出那四百万，金爷便饶过你这次。”颜熠说，“快过年了，杜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颜熠有备而来，对方又何尝不是。
衣冠楚楚的体面人，只手一挥，霎时打作一片。
想教江力见见世面，没想到差点翻船。
还好，最后的结果颜熠还算满意，杜华跪地求饶，吞掉的金爷的钱承诺双倍奉还。
“姓杜的以为，老婆孩子在国外，我就拿他没办法了。”颜熠不无得意地道，“小三是不重要，但小三肚子里那个，他还是没那么狠心。”
颜熠点燃打火机，烧掉手上的b超单，那上面是杜老板还未出生的儿子的模样。
“人呐，要不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呢，姓杜的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哪有这么好的事。”颜熠冷笑着摆弄着打火机，“随随便便就想跟金爷争，也不看金爷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金爷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养子也只有齐思贤一个。
心无挂碍。
“话说回来，你小子还真挺能打啊。”颜熠对江力说，“我听说你以前在里头，也是个没人敢惹的，怎么在贤哥那儿那么能忍？”
江力摸不准颜熠的意思，颜熠笑笑说：“贤哥那脾气，咱们私底下这么说啊，要不是金爷宠他，早让人弄死了——你这次救他，金爷怕是要感谢你一辈子。”
“不敢。”江力说。
颜熠看他一眼，嘿嘿笑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去哪？”司机在转盘里少转了半圈，江力问。
“放松放松。”颜熠睁开眼看了看他，“忘了问你意见，洗脚按摩还是去哪？有熟的妹子？”
“不了……我想回去。”江力推辞。
“回去？”颜熠似笑非笑，想了想，“也好。”
司机拐了个弯，到居民楼底下，放江力下车。
厂矿老家属院，这里住了不少兄弟，金凡的家也在这。
颜熠一直看他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
“有点意思。”关门之后，颜熠冷哼一声说，”你觉得呢？”
“清高。”司机说，“不像咱们的人。”
“呵。”颜熠笑，“这小子是金凡的人，你不知道么。”
“我可是听说，凡哥不带他。”司机每天接触不少人，对这些风声都有耳闻。
金凡干的事儿，可没颜熠来得体面，不带江力这件事，颜熠觉得，不能单从表面上看。
实打实过命的交情。
“金爷要栽培的，他金凡能怎么样。”颜熠想了想，顺着司机的话头说。
有一点司机说得对，这个江力，可能是来得不够久，身上还没有那种味道。
同类的味道。
“知道他住哪间么？”颜熠问。
“我还真知道，凡哥楼下，晓伟那屋。”司机说，“那姓刘的给处理了之后，空了出来的那间——你想干啥？”
颜熠说：“给他叫个外卖。”
“诶，我听说，”司机神神秘秘的，“说是他搞上了城里大老板的妞儿，这小子，桃花运好得很呐。”
“连你都知道了？”颜熠笑了笑，“真是，不知死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