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偷窃者和老鼠
这是在帝国王城最繁华的街道上。
鲜血溅落在通透漂亮的玻璃橱窗上，就像是日光下盛开的艳丽花朵。
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和惨烈的哀嚎声交织成一首华丽的乐章。
烈日的光辉铺洒在施暴者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并为他拢上了一层璀璨耀眼的光。
“老鼠就该待在臭水沟里。”他的语调是缓慢优雅的，说出的话却刻薄恶毒。
微湿的银发被他随意拢在脑后，汗水从锐利清晰的下颚线条滚入衣襟，金色瞳子在烈日下微缩，看着有些骇人。
程亮的皮鞋在地砖上发出响声：
“咚——”
“咚——”
“咚——”
爬行逃窜的“老鼠”被人掐住了喉咙，连求饶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他下了狠手，慢慢地看着对方的脸色从涨红到青紫，然后逐步进入濒死状态。
那双金色瞳孔里闪着冰冷残忍的光，他愉悦的欣赏着对方徒劳的挣扎，“肮脏的老鼠，你现在应该感到庆幸，如果这是在兰德家族的领地上，偷窃贵族将会处以剐刑。”
但这里是王城，所以他只能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
上天可真是不公平，路过的温蒂感慨道。
这样一个残暴的家伙，当他慢慢悠悠的说着这些恶毒的话时，倒像是在宣讲什么深奥的道理。
那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尽管左眼已经被鲜血染红，鼻梁也歪扭着，看起来十分惨烈，但此刻在他的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伯恩·兰德低下头，似乎在口袋里翻找什么，眼睛的余光好巧不巧看到了人群里的温蒂·希尔。
“兰德少爷！”温蒂比他反应更快，兴高采烈的向他挥手。
伯恩捻了捻沾染鲜血的手，皱起眉头，“温蒂·希尔，怎么躲在人群里？”
后面这句话是带着些嘲讽的意思的。
“我怕影响到您。”温蒂不假思索的答，然后又问他，“您在找什么呢？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伯恩看了她几秒，然后兴趣盎然的问：“温蒂·希尔，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置这只老鼠？”
温蒂这次也答的很快，“他偷了您的东西，怎么处置当然是您说了算。”
真是奇了怪了，搞的倒像是真会听她的一样。
伯恩看了眼不停磕头的偷窃贼，漫不经心宣布：“那就带回兰德家族处置，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温蒂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他一直动来动去的手指，“您需要帕子吗？”
伯恩：“……”
她难道蠢到不知道兰德家族会怎么处置偷窃者？还是剐刑对她来说很难理解？刚刚不还躲在人群中不敢上前？
本来想吓她一下，然后讽刺几句她胆小无用的，结果只能作罢。
温蒂看他突然不说话，以为他又抽什么风了，“怎么了？兰德少爷，我说错什么了？”
“帕子。”即便沾染上鲜血，那只手也是格外漂亮的。
温蒂反应过来，“您等等！”
然后回头招了招随行的骑士，取了水囊打湿帕子，这才递给他。
伯恩一边擦着手一边问她：“你的脑袋怎么回事？”
温蒂并不想提起丢脸的事，于是随口扯了句：“走路不小心磕到了。”
伯恩沉默了两秒，然后不留情面的说：“三四岁的小孩都不会走路摔倒。”
温蒂：“……”
和伯恩·兰德告别后，温蒂就回了家，但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商店的管事就找上了门，身后跟着埃尔维斯和另一个女雇员。
罪名是偷窃，这次可不是她安排嫁祸的。
商店管事一进门就扯着嗓子说：“小姐！这个偷窃贼他辜负了您的期望！您能一定要严厉的惩罚他！”
“是的！我前天晚上清点的时候，项链还好好地躺在玻璃柜里！”那个叫娜塔莉的女雇员激动地说：“昨天进店的客人很多，肯定是他趁着人多偷走了它！”
“可是……”温蒂自然是要表现出偏向埃尔维斯的模样，“听起来都只是推想而已，那天的客人那么多，怎么就能断定是他呢？”
管事向她解释：“客人们连柜台的保护魔咒都打不开。”
“小姐！”娜塔莉也咬定了他就是偷盗者，“他肯定是把它藏起来了！他是故意等到轮休的时候偷走项链的！”
温蒂把目光转到被告人身上，“埃尔维斯？”
埃尔维斯的目光坦荡，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发誓，昨天我交接完工作就回家了，绝对没有带走店里的任何东西！”
他说得非常诚恳，不过就算他不这样说，温蒂也会“选择”相信他。
埃尔维斯的确没有理由这么做。
他不会不明白项链和希尔家小姐的信任，哪个更重要？
尽管对于贵族来说希尔家不值一提，但对于埃尔维斯来说，希尔家是他目前最大的机遇。他根本犯不着为了一条项链放弃拉拢她的这条路。
所以，她温柔地笑着，“埃尔维斯，我愿意相信你。”
“小姐！”娜塔莉和商店管事不赞同地喊出声：“他在撒谎！您不能相信他！”
温蒂并不在意，“好了，既然你们说他偷了项链，那你们就说说他偷这项链会用在哪里？”
别说不是，就算是他偷的，现在她也得选择相信下去。
温蒂笃定地说下去：“埃尔维斯没必要这么做。”
两个忠心的雇员听完她偏袒的话，只能蔫蔫的闭上了嘴。
“好了，我也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温蒂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埃尔维斯面前，“埃尔维斯。”
她自信地说：“我会证明你的清白。”
埃尔维斯刚想她要怎么证明，温蒂就继续说了下去，“就算你偷了项链，也只会用在你的母亲身上，我和你回去一趟就清楚了。”
忠心的雇员们重新燃起了希望，“对！带上骑士！小姐！”
“这怎么行？希尔小姐！那个地方你不会喜欢的！！”
温蒂皱起眉，目光笔直的看着他。
他缓了下，转口说道：“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安排骑士来搜查。”
温蒂离得很近，所以一点都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抗拒和不安。他是极其不愿意被人知道他的母亲的，尤其是能给他带来利益和未来的自己。
“埃尔维斯，你难道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她困惑着发问，但没有半点质疑责怪的意思。
埃尔维斯没法拒绝下去，被问到这步，他只能选择答应。
温蒂从没去过贫民区，她只听过部下汇报，他们说那是个破败老旧、肮脏恶臭的地方。
但当亲眼见到了却觉得不仅如此，不过离城市区半个小时的马车距离，这里却像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全是凹凹凸凸的泥土地，她被颠了一路，整个人都是烦躁的。
跟随的骑士小心的扶着她下了马车，在看到周围的情况后，温蒂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破烂老旧的房子四周晾满了皱巴巴脏兮兮的衣服，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其中不少还带着汗味和体味，让人避无可避。
早上刚下了一场雨，路面到现在还积了一些水，雪白的绸带鞋踏在脏污柔软的泥地上时，从脚底漫上来一阵恶心。
埃尔维斯领着几人走进一条巷子，但还没走几步，臭水沟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伴随着的还有不知道从哪家飘出来饭香，相对立的味道交杂在一起，直让人胃里翻滚作呕。
“小野种！你这是从哪找来的漂亮女人啊？”转角处的醉汉叫唤了起来，他的意识并不清醒，瘫坐在地上看着温蒂傻笑。
“看这细皮嫩肉的！啧啧！这玩起来肯定是……你们……！！”
骑士们第一时间捂住了醉汉的嘴，接着就是毫不留情的一顿暴打。
温蒂侧了侧步子，示意前面的埃尔维斯带路，“我们继续走吧。”
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温蒂知道，继续扮演一个善良仁慈的公主对埃尔维斯来说并没有太多作用。
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或许自己可以考虑做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一个自私冷漠的人，也许独一份的感情对他来说会更有吸引力。
“我们到了。”埃尔维斯停在了一栋更为破旧的瓦房前。
温蒂一抬头就看了眼门口挂着的贝壳风铃，这位夫人倒是很努力在装点生活。
她没有继续上前，而是礼貌温柔的建议：“埃尔维斯，我想或许你现在需要和家人简单沟通一下，毕竟我是突然拜访。”
她浅浅的笑着，一双蓝绿色的眼睛澄澈明亮，“我就在这等会儿。”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儿，保持着淑女该有的微笑和从容，哪怕看起来有些勉强，因为周遭的味道实在难闻，但她依旧保持着贵族的礼节和风度。
就算是在荣赛魔法学院里的时候，和那群真正的贵族待在一起的时候，埃尔维斯也没有觉得自己和他们相差多少。
可是现在，他却意识到了。
这个人是温蒂·希尔。
一个商人的女儿，贵族圈最底层的存在，却在这一刻，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就算她的白色绸带鞋上沾了一些泥点，就算管她身后是臭水沟和破烂旧屋。
就算她身上那件华丽的裙子与周遭如此格格不入。
她也依旧闪耀着、优雅美丽着。
她仿佛置身于宏伟的宫殿，而脚下是什么名贵的地毯。
如同一颗掉进淤泥里的珍珠。
“不用了，我们进去吧。”埃尔维斯伸出了手，那是一个绅士该有的礼节。
“谢谢。”温蒂微微点头，扶着他的手登上了台阶，昂贵的蓝宝石项链在空中晃荡了下，在年轻男人的眼里留下一道美丽光晕后又落回到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