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绝望后的
温蒂大清早一推开门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维诺·费舍尔，他应该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正无聊的甩着腰带上的坠绳。
见到她出现时，神情立马明亮飞扬了起来。
“早上好啊，希尔小姐！”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而为，今天穿了一件稍显正式白色制服，身形格外伟岸修长，就连原本显得华丽夸张的复杂金纹那在他身上却格外合适。
维诺·费舍尔的确会是少女们喜爱痴迷的类型，无论是从家世地位，还是外貌性格来说，在那群恶劣的贵族少爷中都是格外显眼的。
“费舍尔少爷，早上好。”
维诺·费舍尔和她并排而行，愉快的提议，“希尔小姐，今天去狩猎吗？听说附近森林有很多漂亮的火狐。”
温蒂礼貌回答，“我今天还有事情呢，费舍尔少爷。”
“那明天呢？还是说希尔小姐不喜欢狩猎？”
两人穿过客厅到达昨天的用餐处，今天到的人很少，只有一位记不清名字的医官夫人，还有快要用完餐的伯恩·兰德。
“早上好，伯恩！”维诺·费舍尔热烈的打了个招呼，然后落坐在温蒂旁边。
“嗯，早。”伯恩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把目光转到了温蒂身上。
“早上好，兰德少爷。”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伯恩神色缓和了一些。
“希尔小姐如果不喜欢狩猎，我也可以听你的安排。”
温蒂侧目，维诺·费舍尔正支着下巴看她，“费舍尔少爷，你今天很奇怪。”
他继续支着下巴看她，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眸子倒映着她困惑的脸，大胆的说道：“希尔小姐，你看不出来我在追求你吗？”
伯恩冷下脸。
温蒂·希尔也不止一次明确表达过对他外貌的喜爱，肤浅又盲目。
维诺·费舍尔现在就像只轻佻无比的花孔雀，冲着她露出恶心招摇的笑容。
而温蒂·希尔，像是被他迷惑住了。
叉子放在餐盘上的声音有点刺耳，温蒂转头看向声源处，那双金色眸子和昨晚一样，森冷阴沉，但又带着些许不安。
应该是维诺·费舍尔和他说了什么，不然他不会突然一反常态。
“希尔小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温蒂转过头，干脆直接的拒绝，“很抱歉，费舍尔少爷，我有喜欢的人。”
费舍尔追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温蒂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的。”
费舍尔脑袋耷拉下来，一副那就没有办法了的样子。
下午的时候，温蒂按照计划让仆人切了一盘绿草梨，放在窗口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比预想中的还要令人吃惊，或许是因为和人的体积的不同，绿草梨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腐烂黑化。
温蒂赶紧把盘子端开，免的最后就剩下一滩污水。
但准备汇报的人一直到傍晚都没有回来，温蒂只能把骑士喊了过来，居然是因为出现了病患集体自杀的情况，埃尔顿和其他大臣们留在那里调查。
温蒂觉得事情有些，领了几个骑士往那边赶。
集中营的情况并不好，哪怕她带着面巾，血肉腐烂的恶臭气息依旧熏得人眼睛发酸。
患者们躺在单独的木板上，身体上缠着绷带，如同搁浅的游鱼一样喘息□□，家属们围在旁边哭泣安慰，来往的医师们检查着他们的状况，记录着具体征兆。
再往里面走就更加严重了，有些是刚转进来的，几个医师按着他，用刀刃挖出腐肉，黑红的血液留了一地，在空气中哀嚎声几乎要刺穿耳膜。
埃尔顿·希尔从另外一个房间里出来，看见是她连忙走了过来，“温蒂，你怎么过来了。”
“父亲，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温蒂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七八个瘦弱平民，问道：“听说今天出现了很多病患自杀？”
“先出去吧。”埃尔顿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带着那些平民往外走。
一群人七拐八拐到了外边的会议室里，温蒂终于见到了其他的贵族们。
虽然房间一样老旧简洁，但案桌上昂贵的魔药香水和新搬进来的软皮沙发家具们，无一不在昭示着高低贵贱。
瘦弱肮脏的平民们跪在地上哭泣哀嚎，述说着家人是怎么在病痛中不堪折磨，了却性命。
几位贵族们面无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出无聊的闹剧。
某个伯爵烦躁的大骂：“要我看不用给他们治了！简直是浪费魔药！反正他们也不想活了！”
“这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集体发起疯了？”费舍尔侯爵看向地上那群人，十分苦恼，“这样的情况，我们要如何向陛下汇报？”
温蒂·希尔是知道原因的，这道政令本来应该在三个月后才下达。
她扯了扯埃尔顿的袖子，“父亲，或许是因为抚慰金。”
埃尔顿低头看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旁边的人抢先，“谁会为了五个金币自杀？这其中一大半都是主劳动力，妻子和孩子怎么会同意！”
温蒂看着那群大惊失色的平民，没有再开口。
“希尔小姐，可以说说看。”兰德公爵转头看向她。
“大家都知道这场古怪的热病短时间内是无法彻底治愈的，对于现在的患者来说，他们能治疗的几率十分渺茫。”温蒂发现那些平民们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狠，但是她还是说了下去，“五个金币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少，但对于平民来说，最少可以维持破碎家庭几年的生活。”
这是一场交易，以放弃自身或亲人的生命为代价，换取贵族们觉得微不足道的五块金币。他们看起来愚蠢又可笑，可是那是活下去的希望。
“胡说！我妻子是因为受不了病痛折磨才放弃生命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那可怜的丈夫啊！死了还要被这些贵族们轻贱……”
被激怒的家属哭喊叫骂着，骑士们将他们按住，“闭嘴！”他们的脸贴在地上，眼神怨恨的盯着始作俑者。
“看来希尔小姐说对了。”兰德公爵赞赏的看着她，“我会向陛下请旨，对自我放弃生命的患者，剥夺他们获得抚慰金的权利。”
耳边的哀嚎和辱骂越发响亮，而贵族们一脸喜悦的夸赞着她，就像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一样。
混乱极了，就像是穿着天使的衣服在恶魔群中欢呼，没来由的恐惧令她背脊发凉。
“温蒂，你刚刚说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冰凉的手脚让她的思绪也空白了起来，“等晚上您回来了再说吧。”
兰德公爵善解人意的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伯恩，你送希尔小姐回去，这边还要再讨论一会儿。”
伯恩走过来，微微侧身，挡住了发狂的人群，“走吧。”
温蒂缓慢的抬头，“好。”
两人沉默着往外走了一段路，伯恩伸手按住她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让他沉下眼，“被吓到了？”
温蒂偏过头，语气听不出起伏，“我们快点回去吧。”
伯恩盯了她几秒，有些烦躁的拧起眉，“你自己在生什么气？”
温蒂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烦乱的思绪。
“她在哪里！！”
拔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蒂掉头看过去。
有刚才房间里的平民，也有陌生的人，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握着木棍或石头冲了上来，那些猩红愤怒的眼都死死的盯着她。
骑士们的利剑毫不犹豫的刺了上去，鲜红的血液从身体的不同地方迸溅出来，某个穿过间隙的瘦弱夫人，握着餐刀向她刺来。
温蒂握紧了腰间的魔杖，但还没来得及取下，伯恩·兰德直接抽出佩刀直接斩杀了，温热的血溅在了的脸侧，夫人瞪大的眼睛倒在地上，他却只顾着问她，“温蒂，还好吗？”
温蒂脸色发白，手指在发抖，伯恩·兰德用力的握着她的手，“温蒂，这不怪你，是他们先欺骗的！”
从营帐里跑出来的家属越来越多，周边的骑士们聚了过来，人们哀嚎哭泣着，怨恨的诅咒辱骂她。
她的目光从地上的尸体上转过来，落在他的脸上，望进那双金色的瞳子里。
不管怎么给自己找借口，她总归是夺走了这群人的未来，把他们逼上了死路。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必须在两者之中做出选择，保全了这些人就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选择死亡那些被拯救的人不一定会感谢，但现在这些人一定恨不得将她撕碎。
她总以为自己是被天神怜悯的救世主，是带着悔恨回来阻止黑暗的使徒。
但是如果想要尽最大可能去达到目的，很多时候都必须做一个“恶人”。
站在黑暗里，不被歌颂祝福的恶人。
她是明白的，所以也更加觉得悲哀。
“你们可以选择放弃。”她那样居高临下，冰冷的指责着，“但是如果他们很快就能得到救治，那你们就是杀死了自己亲人的屠夫。”
这样残忍又恶毒的话她是不应该说出来的，但是只有这样鲜血淋漓的话，才能让他们退却。
伯恩·兰德把她送回了卧室，将仆人赶了出去。
温蒂坐在椅子上，笔直的看着前方，看起来有些呆滞。
伯恩蹲下身，染血的手指贴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温蒂，还好吗？”他又问了一次。
她勉强的摇了摇头，“快出去吧，待久了仆人们会多想的。”
但他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安静的呆在她身边，就像跨年夜那天。
过了会儿，温蒂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睫毛上。
她动了动嘴唇，“伯恩。”
他抬起头，露出脸颊和脖子上的大片血渍，刺的她眼睛难受。
她抬起袖子，想要把血渍擦掉，但干涸的血已经凝成块，半天也弄不下来，他倒是什么也没说，露出的另外一只眼睛盯着她的脸，似乎在判断她的情绪。
温蒂松开手，有些烦躁。
伯恩了解她对这张脸的喜爱，于是说：“等会儿洗干净就没了。”
“那你快去吧。”温蒂不假思索的说。
“嗯。”他出奇的好脾气，半点耐烦都没有生出来，“我等会回来。”
伯恩·兰德前脚出去，后脚埃尔顿就回来了，应该是听说了她遭遇了□□的事，一回来就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似乎是担心她多出几个窟窿眼。
温蒂赶紧阻断他即将出口的自责和关怀，“父亲，我下午发现了和这场热病相似的东西。”
埃尔顿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温蒂把放在抽屉里腐烂了一半的绿草梨递给他，“父亲，我亲眼看见它在几秒内腐烂的，如果不是因为恰巧在阳光下，我就吃进去了。”
埃尔顿端着果盘思索了一会儿，问她：“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仆人们也不知道。”
能大批量的运作这些，肯定是有帝国的贵族帮忙，她怎么可能到处张扬，让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者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