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路茫茫觅仙踪
甘棠和长桓的嬉笑声没了,一切骤然安静下来。
晨风开口道:
“把玉给我。”
暮雨这才想起灵玉还在自己身上,拿出来交给晨风。晨风接过玉,顺手在她胸口一抚,灵玉随即隐入暮雨体内,毫无知觉。
暮雨愣了楞,站在在原地有些尴尬,故转身倒了杯茶,递到晨风跟前,道:
“你累了吧,刚沏的茶,你尝尝吧。”
晨风接过茶水,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淡淡的茶香漫延开来,冲去一身仆仆风尘,顿觉清爽通透,与九翼打斗多时的疲乏也尽消散了,赞道:
“茶香淡雅,不错,化雨轩中没有这样的茶,你哪儿得来的?”
晨风脸上虽没露出笑意,暮雨却看出他平静中带着一份安然,心中也是轻松了,道:
“这是长桓和我一起到野外采的鲜花,取花蕊晾晒,再掺入些许甘棠用嫩叶烘的茶,长桓特意去雪峰收集了冰雪,用来煮茶,花香和茶香融合,配上雪水的清冽,别有滋味。长桓最喜欢喝这茶。”
晨风才要多品几口,却停住了,问道:
“他尝了第一道?”
暮雨嗯了一声,愣了愣,才道:
“试做的时候长桓先尝的,甘棠也尝了一杯,说这茶还好,我便取了些送过来。”
晨风继续饮茶,淡道:
“既是新做的,何不早早送来?”
暮雨心中一紧,暗道:这是责怪我没有先给他吃茶么?怎么今日怎地跟这茶较上劲了,或是因为我闯了大祸,要惩戒封印我?越想越是担忧,忐忑不安,更是小心翼翼道:
“制茶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要试过多次,若功夫浅了,茶水总是苦涩难咽不能称心,我试了几次才做成这样。”
暮雨生怕有什么地方又说错了,悄悄望了望晨风脸色,见他并无异样,再品一口茶,杯已见底,递过来,道:
“以后我来试茶便是,既要到野外去,可问过我了。”
暮雨心里一紧,暗暗叫苦,晨风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自己偷偷和长桓溜出去没有向晨风言明,这回被九翼拿住也是未经晨风允许,就和甘棠离开瑯環宫,闯了祸事。想起和甘棠离开时,又觉得事有蹊跷,却想不通哪里出了差池。颔首接过杯子,倒上茶递过去,试探道:
“九翼之事。”
晨风抬眼望着暮雨,静待她说下去。暮雨被他一看,想好的词又乱了,半天才道:
“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长长地吁了口气。晨风把茶水放到一边,道:
“若没有人指点,凭你的本事,还行不了那么远,更到不了枯木林。”
“现在想来,带我去的那个未必真是甘棠,或许另有其人,否则那人她言行举止怎么怪怪的,妖不是有变幻他人模样的本事么!我猜想,她就是变成了甘棠的样子,想把我引到枯木林里,将我丢在那里,可是谁会这么做呢?”
“还不算太笨,知道就好,以后别再轻易相信别人,这次我救得了你,下次就难说了。”
“不会再有下次,我再也不会独自离开瑯環宫。”
“好啊,你就一直留在这里吧,我们正要出去一段日子,瑯環宫就交给你打理了。九翼也要远行,不会过来捣乱,这阵子所有的妖都有事忙,没有功夫到这里捣乱,最是安稳,你自己想做什么都行,清清静静的多好。”
“只有我自己?你也不在?”
“不在,我要带走所有的妖,放心,等办完了事,就回来。”
“是什么要紧的事,要独独把我留下?”
“不是你说的再也不会离开瑯環宫么!”
“我说的是不会独自离开瑯環宫,若和你们一起外出,就不算是独自了。你你们都走了,我留下有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事情?非要把我留下!”
“倒会咬文嚼字,当真想去?”
暮雨点头如捣蒜,生怕把自己落下。
“想去就要一切听从于我。”
暮雨自然百般应下,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想到能与晨风他们同行,不由得心中欢喜,尽力掩饰着笑意,道:
“以后做了新茶我就先给你送来,不过你不要嫌新茶苦涩,为了配这茶,我特地试做了些点心,长桓很是喜欢。正好取些给你尝尝。”
说罢,暮雨赶紧到厨房取了一碟点心,双手奉上,见晨风品着茶吃着点心,悠哉悠哉情绪大好,随即围绕在晨风左右,追问道:
“晨风,你能告诉我要去哪儿么?那里好不好玩?到底去干什么?所有的妖都一块儿去吗?如此兴师动众,该是多么隆重啊!”
那股高兴劲儿,并不是真正想要什么答复,而是要表露自己难以掩饰的兴奋。晨风望着暮雨欣喜的暮雨,也是微微一笑,道:
“到云顶山去,夺仙果,妖,人,也会有仙,但凡有欲求者,都会去。得仙果者能得不老容颜,无上修为,你可想要?”
“我听甘棠说起过仙果的神妙,而且她还说仙果难得,不是轻易能摘取的。咱们现在好好的,在瑯環宫中无忧无虑,多几分少几分修为又能怎样。”
“以我和甘棠的修为,可延寿千万年,长桓和这宫中的小妖只要勤加修习,便有数百的寿数。而你与他们不同,天资浅薄,寿命难以过百年,死后便会化骨成灰,不复存在。”
“你有千年的寿命,而我不到百年。那我化为灰烬之后,你肯定就会忘了我吧?就算一时还记得,时间一长,想记住也难了。”
暮雨最先顾及的不是自己能活多久,而是能被晨风记挂多久,心中所想脱口而出,神思凝重,好不忧虑伤怀。叹一口气,仿佛吐出满腹的惆怅,道:
“现今还不知你心中如何想的,百年后更不用盼你还会念起我。”
语气低沉,声音在喉间游弋,细若游丝,只是说给自己听罢了,并不在意晨风有没有在听,或许晨风真没有留意她所言,一边品尝点心,一边嘱托她道:
“这几日便要上路,此去遥远,会途径凡间,或遇艰险,不知要费多少时日,你去好生准备着吧,途中免不了吃些苦头。”
说完以后,方注意到暮雨满面愁容,亦猜得她几分心思,语气柔和许多,安慰道:
“如今你才多大,就愁到多年以后的事。若这样忧虑,便去不得了,就只能留在瑯環宫中。”
暮雨思量:晨风所言不无道理,自己尚且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若多加修行,定会延年益寿。何况在世应及时行乐,难过是一日,开心也是一日,何苦忧愁不断。想到这里,心也宽了,道:
“嗯,我才不要自己留下。点心还不错吧,现在我就去多做些,带着路上吃。”
顺手要拿一块点心吃,碟中只剩下一块,却被晨风抢了先,无奈地吁了口气,径直向厨房走去。晨风看看暮雨背景,再瞧瞧手里的点心,不觉间笑了。
仙果即将成熟,各路各派的仙妖乃至修道之人,无不跃跃欲试,渴望争得仙果提高修为,借此机会得以飞升,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涌向云顶山。
连一直闭关得龟老人也出关了,独自一人踱步到藏书阁,霸鹟机敏,围绕龟老人转了好几个圈儿,龟老人乐呵呵地笑道:
“见了我就嘴馋!”
从衣袖里掏出一条不到三寸得小鱼,霸鹟立即啄了去,一口吞拿下,抖一抖浑身的羽毛,很是满足。龟老人寻一个蒲团懒散坐下,招呼霸鹟道:
“帮我把桓儿唤来吧。”
霸鹟应声从窗口飞了出去,在园子里寻到长桓,见他正在花间捉蜂引蝶,立即欢呼雀跃冲了过去。长桓突然见霸鹟飞到自己跟前,停驻在半空,不住鸣叫,奇道:
“这个时刻你不是在藏书阁里打盹么?有什么急事来寻我?”
猜想片刻,立刻顿悟,跳出花丛,飞奔向藏书阁,一边欢声呼喊道:
“龟爷爷,龟爷爷。”
到了藏书阁门口,门户大开,长桓三步并作两步迈进去,穿过层层书架,来到龟老人跟前。但见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清瘦老者盘膝而坐,慈眉善目,盛满沧桑的双眼依旧是熠熠闪光,显得深沉而坚毅,一头的灰发配上灰白的长眉长须,犹如一个陈列了多年的粗陶人儿。
长桓唤一声“龟爷爷。”
向前扑上龟老人,环臂抱紧了龟老人,压得他连连咳嗽几声,道:
“好好,桓儿,让我看看你又长大了许多。”
长桓放开龟老人,笑嘻嘻挨着龟老人坐下,道:
“龟爷爷,您变瘦了,闭关一定非常辛苦,连胡须都变少了,只剩下这几根。”
伸手揪住龟老人的灰须,往外一扯,疼得龟老人嗞地一声,弹开了长桓的手,故作生气之态,道:
“你这孩子,专爱扯我胡子。看看这是什么。”
龟老人张开右手,掌心向上,手上凭空多出一支长约五尺的弓,弓身质朴粗粒,未经细致打磨,仍是原木状,看着已是久历岁月。长桓掩不住的惊喜,道:
“龙月弓。”
一把抓起弓,爱不释手,继道:
“龟爷爷,您修好了龙月,它损毁严重,得耗费您多大精力!”
龟老人乐呵呵笑着,一脸得满足,拍了拍长桓得肩头,道:
“好孩子,龙月所配的箭我也修了修,快试试吧。”
长桓朝龟老人点了点头,左手握弓,右手向背后凭空抽出一支长箭,搭在弓上,拉出了隐去得弓弦,对着窗口,拉满弓,唤一声“霸鹟。”
霸鹟闻声随即飞起,快如闪电,从窗口飞出直冲云霄。霸鹟行踪最是迅速,瑯環宫乃至妖界都难有妖兽能与其媲美。长桓瞄准霸鹟去向,喝一声“箭去”。
霸鹟早已没入云空,长箭一闪,直上云天,也没了踪影。只消失了一瞬间,长箭忽地划破长空,折返回来。长桓右手一伸,接住了从窗□□进来的长箭,箭羽上站着霸鹟,扑闪扑闪翅膀,站立不稳,一只抓子滑了下去,倒挂在箭羽上,低鸣一声,松开箭羽,轻轻一跃,跳到了龟老人肩头。
龟老人赞道:
“不错,桓儿,你的箭术大有长进,内力也更胜从前,此去云顶山,不知会有什么难处,带上龙月弓也好防身,无论何时,都要。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告诉晨风和甘棠,不必来看我了,我清净惯了,会一直在瑯環宫里等着你们。”
长桓拱手向龟老人深深鞠了一躬,道:
“谢谢龟爷爷,等我摘了仙果,一定带回来给你品尝。”
龟老人笑开了花,道:
“好孩子,也学会向我鞠躬行礼了,晨风把你教得很好,有他在我就放心了。此行你只当去历练游玩,摘不摘仙果都不打紧,只要平安归来就好。”
长桓应下,转身走出去,才到门口,回首问道:
“龟爷爷,您能告诉我名字吗?到外面或许会遇到与您相熟的人呢。”
龟老人的双目突然黯淡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惆怅,神思有些飘忽,道:
“我的名字,已经太久没有人叫过了,相熟的人,大约都不在了罢,桓儿,我叫乌甲。”
既是答复长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长桓重复道:
“乌甲,嗯,龟爷爷,我记住了。”
大步流星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