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情丝绕绕理还乱
却说柏兰从简兮剑下逃走,出了冷宫门,听得阵阵整齐的脚步声,猜到侍卫们来冷宫寻人,不敢贸然现身,悄悄躲在一处夹缝里,探头望时,见那群慌不择路的术士与李琴安率领的禁军相遇,被利刃拦住去路,听话的被缚住了,想逃的都被李琴安下令就地格杀,血溅宫门。
吓得柏兰大气都不敢喘,好在夜色降临,便于藏身。待禁军走了,才衣袖遮面,悄悄溜到皇后给自己安排的居所,好容易抓住一个相熟的小太监,向其打听,方知父亲与皇后联手谋反,事情败露,已被活捉,太子已下了抄家令,这会子国舅满族连同亲信大约都被押解入狱,偏这时候,皇后也不见了。
小太监力劝柏兰快快离宫逃走,否则谋叛这等诛九族的罪过必会连累其身。听闻此言,真如晴天霹雳,柏兰一时懵了,心里叫着:柏舟哥哥,柏舟哥哥。如失了心智一般,在那小太监的催促下,只木木地向前行着,连方向也辨别不清了。小太监不敢与她多做逗留,一溜烟没了影。
柏兰走着走着,突然撞到一个人,啊地一声,才略清醒些,抬头看时,叫道:
“李琴安。”
此人正是李琴安,他摆了摆手,示意柏兰不要出声,又四处张望一番,见没什么动静,才低声道:
“兰郡主,魏家被抄,宫里宫外都在搜寻你的下落。你若不想入狱,且跟我来。”
此时的柏兰正六神无主,听他这么一说,乖乖地随他去了。她自幼在宫里玩耍,自持对皇宫每个角落都谙熟能详,正想着李琴安能将自己带到何处,才能躲避牢狱之灾。
绕了半天,竟到了自己从没来过的地方,再往下走,连方位都辨不清了,且越走越是幽静,草木葱郁,几乎遮掩了稀稀落落的屋檐,时而又有鸟鸣虫叫,趁着寂静的夜,不由教人心生寒意。
柏兰打了个寒颤,心有警觉,停步疑道:
“你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此地阴森恐怖,我从没有来过,你莫不是要诓骗于我。李琴安,我父亲虽然落难了,可柏舟哥哥还是我的表哥,他即便降罪于我,也不能由得你随意处置我。”
李琴安摇头道:
“兰郡主也知自己是待罪之身,我若是要处决你,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弯子,直接将你交给禁军岂不省心。诓骗你又有何用?正因为此地连你也未曾来过,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救你不过也是出于私心,一则是国舅曾在朝中帮扶于我,有恩必报。二则眼下风头正紧,太子殿下即便念着往日情意,也不得不把你列入罪臣之列,若你藏些时日,等一切风平浪静,太子殿下也好找个理由免去你的罪责,我护你周全,也算功劳一件。你既疑心于我,便回头走吧,不过能不能走出皇宫,出宫后会不会被捉拿归案,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拂袖便走,柏兰立刻上前拦住他,道:
“李骑慰,请留步,我说错了话,你别跟我计较,我如今走投无路,一切听你安排,待柏舟哥哥气消了,我定会求他多多奖赏你。”
往日里柏兰在宫里嚣张跋扈惯了,根本不把李琴安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向来直呼其名,这会子又是李骑慰又是请着,真是无比受用。
当下李琴安回转心意,继续前行,穿过一大片影影卓卓的竹林,林后有一处幽僻殿宇,里面亮着灯,殿门上刻着三个大字,藏幽馆,名字与周围的浓密竹林倒十分般配,幽静深邃,藏于荒僻。
李琴安带柏兰进入馆中,一股暖香袭来,几个宫女打扮的女婢放下手中活计,纷纷来叩拜李琴安,却并不识得柏兰。李琴安指着柏兰道:
“以后这位便是你们的主子,什么都听她的,好好伺候着。规矩都教过你们了,要牢牢记在心里,都起来吧,待会就伺候主子睡下。”
转首向柏兰道:
“她们都是刚进宫,不知道你的底细,你安心住在这里,且不要到处走动,一应用度自有人送来,缺什么只管吩咐这些她们。”
此时,柏兰如惊弓之鸟无所依托,能有这样的地方安身,自是对李琴安感激不尽的。李琴安也不与她啰嗦,安排下柏兰便走了。
柏兰四处望望,这藏幽馆虽没有别处殿宇阔大奢华,也是精致舒心的,清一色原木家具,或木或竹,别有一番雅趣,连幔帐也是挑染成淡绿色,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自己贵为郡主,一朝落难,只好在此栖居,静待时机。
只是那些女婢太过沉闷,无论说什么都答是,略问些别的,都答不知。柏兰想到馆外去走一走,次次都被劝回来,时日长了,心中无比落寞,又挂念着父母家人,得不到外面一点儿消息,更是烦躁难耐,李琴安自从走后,再未踏足,说是避难,倒不如说是被禁足了,哪还能知晓,柏舟已登基为帝,暮雨封了皇后。
此时宫中先帝新丧,太后又疯癫乱语,御医们挨个诊治,个个唉声叹气,毫无办法,遍寻天下良医,都无药可医,只得好生照顾着,慢慢调养。这般情形下,登基大典也是简约了事。
暮雨一日日捱着替冷素秋坐上后位,心里时时挂念着晨风,不知甘棠长桓此时怎么样了。便是此时去找,也不知走哪条路,问什么人。只有一天天熬着,暗中勤加修习,盼着增长修为,或许就有了法子。
柏舟忙碌完朝事,似也有无尽心事,继承帝位带来的至上皇权并未让他感受到多少快乐,反而高处胜寒,更是孤家寡人若有所失,大约国事太过操劳,竟比以前还瘦了。
连简兮都拿新帝向应太妃打趣道:
“母妃,你看柏舟哥哥做了皇上,每天有忙不完的烦心事,日渐憔悴,一点儿也不开心,有什么好的,我可不想受那份罪,你愿意亲生儿子去做那牢笼么。”
应太妃只得训斥他几句,说他不求上进,私下也掂量着:柏舟为人宽厚,面上虽然冷淡,但对简兮还有自己连同宫中上下都是和善的。太后的疯病一时是好不了了,对自己毫无威胁。信封的皇后整日无所事事,只爱拨弄些花草,后宫大事还能问一问,小事便不管不顾,连请安这样的规矩都免去许多,自己在宫中来去自如,她也不干涉,有从前宠妃的名头,加之简兮的依托,自己在宫中不知比从前逍遥了多少倍,也是舒心畅快的。
皇帝皇后各怀心事,都如困于宫中鸟儿一般,依旧做着表面恩爱私下各自伤怀的夫妻。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场变乱中,李琴安功不可没,善于逢迎,李骑慰摇身一变,成了李相,朝臣见了皆是恭维行礼,道一声相爷。权势面前,论什么长**序。
李相听得心神荡漾,每日里是坐在官轿上一路笑到上朝,一路又笑到下朝,睡梦里也笑出声来。加官晋爵自是会更加忙碌,李琴安每每处理政事忙到夜深,或晚归或不归。即便每逢休朝,李琴安也是鲜少回府,偶尔回来便又匆匆离去。
陆觅儿久不见夫君归家,更觉忧心忡忡,好容易等到李琴安,忍不住婉转询问,李琴安略显不满,道:
“新帝刚刚登基,我新晋为相,朝中的事不胜繁复,难免晚间与同僚议事忘了时间,就地歇下。你不要胡思乱想,好生在家里保胎便是。况且外间新建着府邸,诸事皆我一人忙碌,我心疼你怀着身孕,不舍得你为新府操劳,你何须担忧疑虑。”
说得陆觅儿无言以对,翠竹忍不住插嘴道:
“姑爷,您不知姑娘这些日子何等委屈”
再欲往下说,觅儿立刻拦住,道:
“住口,你怎可这般跟姑爷说话。”
翠竹只得硬生生把下面的话吞回肚中,忿忿不平而不能言。
李琴安见此,轻抚觅儿,笑道:
“觅儿,我知陆家变故教你伤怀,心中有天大的冤屈不能平息。不过你尽管放心,陆家虽然败了,我在朝中根基逐渐稳固,咱们身后的荣华富贵依旧绵延不尽。他日我再立下功劳,也好依仗功劳为岳父说话,好教他早日归来。且不说这些令你心伤的事。你可知,新府比这旧府足足大了两倍,我召集了天下最好的能工巧匠,千人日夜轮班,加紧工期,不几日便能完工。入了新府,你喜欢哪处便选哪处,可教你心中喜欢?”
陆觅儿心里的委屈被他说去了大半,微笑道:
“琴安,是我思虑太多,平白给你添些心烦。既是修好了新府,大家都要搬进去,这里却怎么办?”
“你是留恋此地,不愿搬离了?也对,你在这里生活久了,自是有感情的。即便搬去了新府,这里依旧派人照看,一切照旧,不致荒废了。待岳父回来,就还让他住回府里。”
陆觅儿这回真是听得欢喜了,也安心了,眼看快到晌午,吩咐厨房上菜,与李琴安并肩而行,陪公婆用过午饭,各自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