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废物与蠢货（2）
“刚才为什么拉我走？那小可爱真的是笑死我了，明明都被我打得流鼻血了还在我们后面狗叫。”槿逸坐在座位上笑着对苏云弥说，“话说体育课还没下课呢，我们这样上来是不是旷课了？老师待会点名发现少了两个人，会和班主任汇报的吧。到时候要写检讨书咯！”
槿逸说的对，现在还没到下课时间，苏云弥班的教室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人。
苏云弥盯着桌面上的草稿纸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不说话，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仿佛是一座失神的雕塑。槿逸伸手在苏云弥的面前轻轻挥了挥：“哈喽哈喽，你还在吗？”
“没事吧你……又在想你姐啊？”槿逸柔声地问。
苏云弥摇摇头：“没有。”
“哟，我还以为你掉线了？哈哈哈。”槿逸笑着伸手抓住苏云弥的脖子晃了晃。
“说起来你还真的是猛啊！第一次见你和同学打架，还是为了我。”槿逸不好意思地说。
“有些人确实是欠揍，你不给他点颜色他就会一直欺负你。”苏云弥望着桌面回答说，他将草稿纸整理好塞进抽屉里，“我再也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被别人欺负而自己却无所作为的样子了。”说着说着，他的眼睛深处浮现出某个熟悉的身影。
槿逸意味深长地看着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少年，两人沉默了会，直到一只鸟从窗外飞过连同它被阳光投射在教室干净地板上的影子一同在俩人的桌面前闪过。槿逸低头从挂在书桌旁的书包里拿出笔记本与课本，他开口说：“感觉你好像忽然变了很多。”
苏云弥微微一愣，他缓缓抬起眼睛转向槿逸。
“自从和你成为同桌以来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比较文静有些内向的家伙，平时也很少见你与别的同学们说话，在班里给大家的感觉就是个安静的美男子。”槿逸微笑地拿起笔在课本上划知识要点，他边写边和苏云弥说，“而现在的你竟然能说出以暴制暴这种类型的话，还能和裴浩动起手来，哈哈。其实裴浩那样说我我个人是觉得无所谓的，毕竟打球的同学有些人的性格确实是比较激进，说起话来比较冲，我也能理解。或者说我早就习惯了。”
槿逸手中的笔停顿了会，然后继续写，同时他也继续说：“好吧，其实说我内心还是有些反感的。唉，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习惯了同学对我的这种类似【废物】、【蠢货】这样的称呼，明明我记得我最开始听到别人这样骂我我是真的很想过去揍他一顿，就像你刚才怼裴浩那样。而现在无论听过多少次，我都没有想去还口或者还手的念头了……”
苏云弥咽了咽口水，他无声地深呼吸。
“你说这是同学们互相开的玩笑，谁会较真对吧？”槿逸手中的笔没有停，他脸上的淤青看上去还是那么的肿胀，可他却是在微笑，而苏云弥知道槿逸的笑容此刻是只展露给苏云弥自己看的。
“开始我也会恼怒，为什么我好端端的却被人家说是【蠢货】或者【废物】？可对方却在和我说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到后来我身边的人也在说这些就是互相的玩笑话，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再后来，我也慢慢地接受了这样的观点，我也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员。”槿逸轻轻地翻页，雪白的纸张在光线下被映得亮澄澄的。
“当我身边的人说我是【蠢货】时我总是笑脸以对，仿佛【蠢货】如今在我们的身上像是变成了赞美的褒义词，别人说你蠢你没有感到奇怪，反倒还为能与他们这样子交流而感到开心？真是病态呐。”槿逸说，“在这样病态的氛围中人也随着生病，其实大家都病了，变得不会在意自己的尊严，把曾经骄傲的自尊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直到你刚才和裴浩动起手来时，看着你那眼神，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丢失的尊严如今被你重新拾起了。”槿逸放下手中的笔，扭头看向苏云弥，“我们其实嘛也不能算是很熟，你当我的同桌也就才几个月，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会为了辩护我而去与裴浩动起手，说真的，这点我很震惊哈哈。”
苏云弥微微笑了笑，“你说话还挺文艺的……那现在我们算是熟了吗？”
槿逸笑着挠挠头，回答说：“嗯，我单方面宣布你以后就是我的好基友了！”
“哈哈哈哈哈哈，”苏云弥被槿逸那憨厚的表情配上他那搞怪的语气逗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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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根本就没在用心看书吧，你的脸肿得像是猪头，要不我陪你去校医室看看吧。”
槿逸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这点儿皮外伤不用看校医！你太小看我了！”
苏云弥从隔壁的桌面上拿过一面镜子，将它摆在槿逸的面前：“你自己看看再做决定吧。”
槿逸将目光聚集在镜面中他的脸蛋上，他激动得差点就从座位上蹦起来！
要不是他的认知告诉他这是面镜子，镜子里的脸是他的脸，恐怕他早已把镜子里的这个人当作成猪八戒了。他的两个腮帮子又红又紫，肿起的皮肤像是馒头大小，就像是他的嘴巴里被谁塞了两个棉花球进去含住。他刚才还在笑话裴浩的鼻子被他打得流鼻血，而当他此刻通过镜子看到自己的鼻子时也不觉得自己能比裴浩好到哪里去。和裴浩发生争执之后槿逸一直都没有去摸他的脸，此时的他颤抖着手指轻轻地碰了下自己的脸蛋，他瞬间疼得大叫。
“裴浩确实有两把刷子……不愧是经常打篮球的。”槿逸疼出眼泪地小声抱怨。
——
校医室。
苏云弥坐在供来访者歇息的长椅上，他身旁的槿逸正仰着头靠在椅背上，脸上覆着冰袋。
苏云弥看着门口外教学楼下种植的花草，眼神恍惚片刻。
他开口说：“其实你说的那种感觉我也有过，或者说我也是那样的人。”
槿逸伸手稍微拿起脸上的冰袋，眯着眼睛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苏云弥。
“我也听过很多人说我是【傻子】、【蠢货】，开头我觉得很难受，但是想到对方是自己的朋友然后便认为这仅仅是他们开的玩笑，没什么好在意的。时间长了，我听着别人说我是【蠢货】或者【废物】时，我也和你一样习惯了。认为被别人说几句而已罢了，不会少一块肉，又或者要是自己因为这些玩笑话而生气，他们也许会看不起我吧，认为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之类的。”苏云弥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是刚才才明白，一直以来的我所认为的【习惯】不过是【自我欺骗】，我内心其实一直都不承认自己像他们说的那样，即便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可自己还是不喜欢。就因为是朋友，所以要笑着看待，就因为是朋友，所以即使自己很难受也要装作状态很不错的样子。”
“直到后来所有的人都对我说出【你是个废物】这句话时，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麻木了。我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的。又或者说这些话本就是个很严肃的话题，因为它们具有侮辱性，可却在我们的生活中慢慢变得习以为常。”苏云弥双手枕在脑后神态自若地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风扇，扇叶将夏日的光线切割成一片片阴影洒落在窗前，空旷的医务室内，白色的窗帘，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安静、温柔。
“我认为这就是成长，长成大人的样子。而大人的胸怀就应该可以容纳大海，正所谓宰相肚里好撑船，所以我选择不计较。我经常用类似的话来安慰自己，认为成熟的人更应该懂得察言观色，而不是因为朋友说出这样的话而导致我们伤了和气。”苏云弥微笑着说，可他却摇摇头，“后来我才知道，你越是容忍，他们就越是取消你，认为你是个【没脾气】的人。所以他们在你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你也是宰相，你不跟他们一般见识。现在想起来确实和你的感受一样，那就是真的很可笑呢。”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为了故意去迎合某人或者说顺从别人的眼光而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你觉得不舒服了你就要说出来，不然他们永远都会在你面前戳你的痛点。”
“所以啊，别人要是说你是个【蠢蛋】，你觉得难受了，你就应该以同样的语气回应他【你才是个蠢蛋】。如果对方不服，那我就和他打一架，不管我是否能打得过他，我都会和他打。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证明谁比较厉害，而是为了让那个取笑我的人长记性，你得让对方知道你不是好惹的。”苏云弥扭头对槿逸说，后者举着冰袋聚精会神地听着苏云弥讲话。
“哪怕我打不过他，之后他仍时不时说我是【废物】，那只要他敢在我面前说，我就敢和他动手。”苏云弥似笑非笑地看着槿逸，槿逸很难相信这是一直以来都以温柔示人的苏云弥口中说出来的话。这分明就是被欺凌者对压迫从心底发出的怒吼，那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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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是槿逸的心声。
槿逸用眼睛打量着苏云弥低垂的眼神，他感觉眼前的这个男孩似乎藏着很多过往。
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姐姐吗？还是说他一直经历的都是不尽人意的生活？
这一刻，槿逸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17岁少年在某一刻忽然变成熟了。
“明知道打不过人家为什么还要上？”槿逸开口说，不觉自己久未说话的声音已被喉咙中的黏液变得有些沙哑。
苏云弥轻快地抬起右眼的眉毛望着他回答说：“因为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虽然他打架比我厉害就不代表他可以随便侮辱我的自尊。只要你还是个有尊严、心智发育健康的人，你就不应该允许任何人贬低你的自愿，更不要为那些混蛋降低自己的底线。”
槿逸怔怔地凝视苏云弥的眼睛，后者漆黑的瞳孔干净而透彻。
“谢谢……”槿逸缓缓地仰起头，将手中的冰袋敷在自己的眼皮上。
苏云弥微笑，回答说：“没关系。”
“你真的教了我很多东西……”槿逸轻声地开口。
“对于你姐的离开，我很抱歉。那天苏云微的哀悼会我也有去，不过没看到你。”他说。
苏云弥沉默了会，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回答：“谢谢你，有心了。”
“话说你刚才见到晴雅的时候怎么这么不自然？那姑娘看上去挺喜欢你的。”槿逸说。
“……”苏云弥凝望着地板，没有回答。
槿逸微微挤开眼缝瞄了一眼苏云弥，“怎么了？”
苏云弥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一个人忽然变了。”
“哈哈哈哈，你不就是吗？”槿逸笑着回答。
“不，但她是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变成了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也不认识的人。”
“你说谁啊？”
“……”
苏云弥犹豫了很久，槿逸也察觉到他的反常态不好开口。
最终苏云弥还是决定将事情说出来，他回答了那个人的名字：“晴雅。”
“晴雅？”槿逸听后微肿的脸蛋流露出诧异的表情。
苏云弥点点头，然后他将那天放学后女孩和他表白还有那天晚上女孩发来的短信具体都给槿逸描述了一遍。槿逸也是在听苏云弥向他讲述的过程中脸色从激动慢慢地转变成困惑，直至最后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用惊愣的语气感慨道：“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苏云弥看着槿逸问。
槿逸久久没有从刚才苏云弥向他描述的事情中反应过来，他稍微打了个冷颤：“确实奇怪，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感觉晴雅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主要就是她后来和你聊天时她给你发的回复，尤其是最后一句，听上去很疯狂的感觉，甚至有点变态。晴雅给我的印象不是这样的人啊！她成绩在班上还是听不错的啊，她和同学的关系好像一直也都挺好的，而且她人长德也挺漂亮的，哈哈。”
苏云弥点点头：“嗯，我也觉得很吓人。你是不知道后来我看到她的那条消息时我差点当场被吓傻掉，我甚至想直接打电话过去想证实对方是不是晴雅，我还觉得对方是冒充的。可是我看了她前面和我说的话，我又感觉她就是晴雅，再加上她那样可怖的语气，我没有打电话给她。”
“是啊，真的好吓人……虽然说要是她能这么对我说就好了，哈哈。”
“你还笑得出来？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是真的被她给吓死了！”
“哇，这证明你的桃花多啊！你看啊，晴雅都对你感兴趣了！”
“行了，别开玩笑了。我劝你还是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吧，我现在是看不懂她了。”
“要不要和班主任说一下？晴雅这样子应该是有心理问题了吧。”
苏云弥想了想：“直接去找老师不太好。要不让老师观察一下她，然后再找她谈谈吧。”
“为什么？这和我们去告诉给老师有什么区别吗？这不一样吗？”槿逸不解地问。
苏云弥回答：“我不想老师和晴雅说是我们两个打报告给她听让她和晴雅谈谈的。”
“也对，这样恐怕晴雅也不会接受老师的谈话吧。”槿逸想了想觉得苏云弥说的有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