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选之子
这个时代的上海分成了几部分，有县城，有公共租界，还有个法租界。
公共租界有14个巡捕房，法租界有9个，今天沈梦生要去的总巡捕房座落在法租界的福履理路。
沈梦生坐着黄振亿的专车，由阿彪、阿强“护送”，径直朝总署而去。
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一栋栋洋房，其中有很多都保留了下来，成为了后世的景点，在沈梦生的眼里，仿佛时光穿梭，有种梦幻朦胧的美，既熟悉，又陌生。
吱！
车子猛然停下，沈梦生吃了一惊，就见司机推开车门下车，对着前方的车辆连连鞠躬道歉，等那车走了，他才骂骂咧咧的上车道：“啐，死洋鬼子！”
阿彪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有种的当面骂。”
“咳，骂了啷个也听不懂！老子四川来的，怕他个憨批！”
沈梦生也被逗笑了，借着这融洽的气氛给几人递上一根烟，问道：“荣叔今天去巡捕总署办什么事？”
一句话，问的一车人都安静了下来。
沈梦生微笑道：“不好说就算了，我也是想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阿彪道：“你用不着知道这些，待会到了总署，你就记住一句话，不管荣叔说什么，你应着就是。解决了这件事，你就是沈秘书。要是办砸了，呵呵，以后上海滩可就没你的着落了。”
闻言，沈梦生微微皱了皱眉，隐约的感觉到，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棘手。
车子刚进总署院子，就被人挥着手赶到了墙边上。
沈梦生一下车看到院子里的场面，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门口一条大道直通总署大楼，大道两边站满了人。
一边穿着制服背着枪，整整齐齐目不斜视，另一边穿着黑褂长裤赤手空拳，龙精虎猛凶神恶煞。
后者一看就是流氓，敢在巡捕总署这么嚣张的流氓，必然是黄金荣的手下，今天黄金荣要在这里谈事情，怕出事，带些手下来壮声威，倒也正常。
让沈梦生在意的是他们对面的那些人，这些人挺胸抬头训练有素，明显不是混油水吃的巡捕。
“走吧，沈秘书！”
阿彪见沈梦生看着那些人发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讽笑，带着他走进总署大楼，直接上楼。
和外面一样，总署大楼的里面也到处都站满了人，彼此对立，眼神中充满挑衅和杀气。
在巡捕总署里头都如此的剑拔弩张，沈梦生微微皱眉，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到了房间门口，阿彪敲了敲门，里面应了一声之后，阿彪才推开门带沈梦生进去道：“荣叔，人带来了。”
知道黄金荣就在这房间里头，沈梦生顾不上观察四周，抬眼就看向了这个不管是在传说中还是历史上都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一眼看去，沈梦生心里只有四个字：名不虚传！
他个头不高，脸颊微圆，五官平淡，看不出喜怒，但往那一坐，微微斜眼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之中的杀气，却是挡也挡不住的，尤其那双暗红色的厚嘴唇，像是喝人血长大的，往他跟前放一个小孩，都不用说什么，准能直接吓出童年阴影。
“你就是沈梦生。”
不等沈梦生开口，黄金荣倒先起了个头。
沈梦生喉头滚动，轻吸一口气，让自己沉静下来，点头道：“是，我就是沈梦生，第一次见荣叔这样的大人物，把握不好分寸，不知道怎么说话得体，还请荣叔多包涵。”
他这话说的，既为自己铺路，又把黄金荣高高捧起，还不至于太谄媚，已经算是很高明的开场白。
但黄金荣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面无表情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
“还请荣叔指点。”
“我打了一个人，需要个顶包的。”
黄金荣也爽快，一句话就把事情给交代了。
说完，他喝了口茶水，随手把茶水交给手下之后，再次看向了沈梦生，观察着他的反应。
说实话，沈梦生有些懵。
都不用继续往下问，他用脚丫子都能猜出来，黄金荣一定是打了外面那些配枪的人的头目，否则根本不用黄金荣亲自出来谈。
顶这个包，那还能有命？
他不禁在心中苦笑，怪不得连黄振亿都觉得“麻烦”，怪不得阿彪说“解决”了他就是沈秘书，原来是要拿命换！
“怎么，你不愿意？”
即便是面对着沈梦生的沉默，黄金荣也是面无表情，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沈梦生捏了捏掌心的汗，苦笑道：“能给荣叔办事，那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机会，我怎么会不愿意。只是这事儿有点大，超出我的想象，我有点吃惊。”
他这番话说的诚恳，诚恳到带了几分傻气，黄金荣阴沉了一整天的脸，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喜欢手下机灵，那是对别人机灵，但对他，一定要诚实。
刚才他观察了沈梦生半天，看出沈梦生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脑子很是活络，但活络归活路，却愿意说实话，这就很对他的胃口。
他朝手下抬了抬手指头：“给他把椅子坐。”
“不敢…”
“坐吧，现在不坐，待会就更没的坐了。”黄金荣开着玩笑，但这玩笑却透着几分血腥，“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你能活下来，以后就在老三手下做事。要是死了，我给你买个上好的棺材。”
果然是道送命题。
沈梦生脑子飞快的旋转，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去顶这个包。
跟黄金荣闹翻，还有活路。
落到军阀的手里，必死无疑！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得沈梦生神经一紧，就听门外一个笑呵呵的声音道：“黄老兄，卢少爷来了，正在会议厅等着您呢。您看，是不是早点过去？”
黄金荣没吱声，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汉子喊道：“就去！”
“哎，好，那我先让手下给您沏上茶等着。”
卢少爷？
一听到这三个字，沈梦生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打人，配枪的制服，卢少爷…他如梦初醒，总算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件事，还得从一个女人说起。
几乎所有关于黄金荣的故事，都会出现这个女人，她就是在上海滩曾声名大噪过的名角，露兰春！
露兰春是黄金荣的义女，可以说是他一手捧红的，只是这位义女被黄金荣宠坏了，有些娇纵，当军阀二代卢莜嘉向她送钻戒示爱的时候，她连面子都不给，当场拒绝。
卢莜嘉怀恨在心，趁着露兰春唱错戏词，大喝倒彩。
巧的是，当时黄金荣正在包厢欣赏义女的演出，一看这个场面，那还能忍？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卢莜嘉给打了一顿！
当时，黄金荣并不知道卢莜嘉的身份，打完了之后才知道是军阀之子。
打都打了，他堂堂青帮头目，岂能低头？便硬着头皮让人把他扔出了戏院。
可他蛮横，卢莜嘉也不是好惹的，作为军阀二代，手握重兵，不报复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两人就这么结下了梁子，你来我往，明枪暗箭，都让对方吃了不少亏。
最终还是黄金荣先扛不住了，他再厉害也是个生意人，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是钱势，总被军阀上门搅和生意，睡觉都不踏实。
于是，他便主动找总督来调和，想出了这么个顶包的法子。
人选本来定的是黄振亿的一个心腹手下，但黄振亿舍不得，这才放出了选秘书这么个诱饵，广招“人才”。
沈梦生运气好，直接就被选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