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不懂事的小姐
翌日晚上,赌馆门口热闹非凡。
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阔气的停在红毯边上,车门打开,卢莜嘉刚刚下车,还没站稳,就听咔嚓咔嚓两声,闪光灯一闪一灭,相机便记录下了他的尊荣。
“谁让你拍照的?抓起来!”
轿车两侧背枪的兵立即上前,吓的那记者连连摆手,正要解释,沈梦生走了出来。
他拦住兵,朝卢莜嘉使了个眼色,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让何丰林知道你吃喝嫖赌无恶不沾,对你没有坏处。”
卢莜嘉皱眉:“记者是你找来的?”
沈梦生点头:“放心,稿子写出来我会先给你过目,只要没意见,明天一早就见报。保证何丰林能在早饭前看到你整夜流连赌馆,陷入温柔乡不可自拔的新闻。”
“…”
卢莜嘉无言的看向沈梦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那记者眼见卢莜嘉被搞定,立即按照原计划上前试探着问:“那个,卢少爷,能不能采访采访您?”
“采访我?我有什么可采访的!”
记者呵呵一笑:“卢少爷,您谦虚了,谁不知道您与国父之子孙科,张作霖之子张学良,还有段祺瑞之子段宏业,并称‘四大公子’啊!您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经历,别说采访了,都能专门整理写本传记了!”
“四大公子”确有其事,卢莜嘉也曾听说过自己的这个名号。
只可惜,他今时不同往日了!
另外三位公子哥依然有名又有权,他却只剩下个空名。
为了保留脸面,他几乎断了和另外三人的联系,也不愿意再提起这个名号。
但此时从别人嘴里听到,又有些得意。
当年父亲在世之时,他比这可风光多了,别说是记者,便是路边的姑娘看他一眼,也都是欣喜若狂。
“好,那你采吧,我倒要看看你能问我什么!”
赌馆二楼,黄金荣站在窗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卢莜嘉拨弄着刘海,对着记者夸夸其谈的模样,嘴角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转过身,走到桌前坐下。
达子端着茶水放到他的面前,感慨道:“这小子主意出的还挺不错,找记者采访?亏他想的出来。”
黄金荣道:“他是个机灵人。”
道哥一怔,惊讶不已:“荣叔,您可是很久没夸过人了。不过这小子的确有两下子,就是不知道到底能拖延多久。要真像他说的,拖的卢莜嘉只能赌上个六七把,还赌的开心惬意,那咱们可赚大了!”
一个多小时后,卢莜嘉总算结束了采访。
他拍了拍那记者的肩膀:“好好写,写完了把稿子送到我府上,本少爷重重有赏!”
“是,卢少爷放心吧,小的一定竭尽所能,把您潇洒的风姿,写的栩栩如生!”
卢莜嘉得意的大笑三声,朝赌馆走去。
过去他经常流连赌馆,只不过来黄振亿的赌馆,他还是第一次来。
过去这赌馆什么样他不知道,但今天晚上,明显是为了欢迎他特地布置了一番。
整个赌馆大厅张灯结彩,到处都挂满了绸布,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他的名字和许多欢迎的致辞。
黄振亿正带着一群人站在赌馆中间等候,见他进来,立即迎上前去,热络的和他握手,又给他引荐周遭的朋友。
“这位是王达森先生,是咱们上海市有名的画家,东风银行进门处挂着的山水画,就出自他的手笔。”
卢莜嘉一边握手一边暗自嘀咕,一个画家跑到赌馆里跟他握什么手?
“孟小英,著名京剧演员孟小冬的表妹的朋友,也是个名角,《盗宗卷》唱的啊,那真是一绝!”
这亲戚也是够远的!
卢莜嘉一边握手一边有些不耐烦,当握到第九个的时候,眼看后面还排了十几个人,便把手往裤兜里一插道:“行了,我是来赌钱的,交朋友的往后靠靠,以后再说。”
“好,好!赌钱是吧,早就给您安排好了,您这边坐!”
卢莜嘉这边刚坐下,那边台子上忽然有人喊了起来:“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让我们一起欢迎卢莜嘉卢少爷的到来!”
啪啪啪!
整个赌馆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欢迎生。
卢莜嘉没办法,只能起身对着众人点头示意,好不容易问候完坐下,他下意识的就开始寻找沈梦生的身影,看了一圈没找到,正想问的时候,就见一个伙计端着个托盘过来:“卢少爷,您吃水果吗?”
“我不吃。”
“点心呢?”
卢莜嘉黑了脸:“我什么都不吃!”
伙计闻言,立即从袖子里抖落出来了六盒烟,在托盘上一字抹开:“少爷抽哪种烟?荣叔特地让小的们多备了几种,怕不合少爷口味。”
卢莜嘉听说是黄金荣备下的,感兴趣的看了一眼。
这个年代,烟的种类一共也没有几种,而摆在托盘上的,一看就都是东洋货,上面印着洋文,市面上从没见过。
烟好坏是其次,黄金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给他备烟,就等于是给他面子。
“荣叔有心了。”
反正上面的东洋文也不认得,卢莜嘉分不清好坏,便随手拿了一盒。
正要打开,那伙计就开始介绍起来:“卢少爷拿的这盒是万宝路,大英帝国的牌子,整个上海都找不出来十盒呢,荣叔拿到手一直没舍得抽,今儿特地拿出来让少爷您尝鲜。”
…
时针渐渐的指向了12点,距离卢莜嘉来赌馆,足足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卢莜嘉迄今为止,连赌骰都没碰过。
“胡闹!”
沈梦生刚刚上楼,房间里就传来黄金荣的怒斥声。
他有些惊讶,自从认识黄金荣到现在,连话都没听他说过几句,面对卢莜嘉的时候,也是不动如山,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的火?
门打开,一个小子捂着右眼退了出来。
“怎么了?”
那小子见到沈梦生,顿时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露小姐连在戏院里都不愿意给卢莜嘉好脸色,怎么可能愿意来陪赌?现在好了,她大发脾气,哭着闹着怎么都不肯来,把荣叔送的生日礼物都给砸了,你说怎么办!”
这么大脾气?
说实话,这一点沈梦生是真没想到。
毕竟露兰春能有现在,靠的全是黄金荣的吹捧。
现在黄金荣有难,不说过去的恩情,就算是出于养父女的关系,她也该适当的退一步,帮黄金荣度过这个难关。
这个时候还发脾气,实在是过于任性了。
“沈梦生?是不是你在门口?”
房间里忽然传来黄金荣的喊声,沈梦生摸了摸裤兜,把最后几个铜元塞进那小子的手里:“对不住,只有这些了,你买点药膏涂涂。”
“哎呦,生哥,用不着,这事儿说到底也不能怪你。这伤不重,我自己回去揉揉得了。”
那小子一脸感激,把铜元又塞回了沈梦生的手里,匆匆下楼去了。
沈梦生走进房间,就见黄金荣正怒气满面,地上还有个摔碎的茶碗。
“荣叔…”
不等他说完,黄金荣就打断了他的话茬:“你亲自走一趟!把她带过来。达子,你开车接送。”
“哎!”
达子走到沈梦生的面前,笑了笑:“走吧,生哥。”
他把“哥”字咬的极重,有几分取笑之意。
沈梦生为难,他根本不认识露兰春,而且,露兰春连黄金荣的面子都不给,又怎么会听他的?
不过,露兰春的确是今晚计划里面非常重要的一环,从现在开始,距离天亮还有六个小时,露兰春至少需要拖住卢莜嘉两个小时才行。
想到此处,他只能硬着头皮坐上了达子的车。
路上,达子透过后视镜看向沈梦生,忽然好奇的问道:“你住棚户区,应该也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吧?说话怎么一点上海口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