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死了也活该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现在生意不好做,烟土都被八股党占住了,能流到我们手里的,不多。”
顾玉书点上一根烟,显得很是忧愁。
毕竟负责码头烟土买卖的人是他,拿不到烟土,黄金荣就会把账算到他的头上。
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就很难混出头。
沈梦生敷衍的安慰:“以荣叔的声名和本事,生意肯定越来越好,你不用太担心。”
顾玉书笑了笑,忽而转了个话题道:“别看黄老板一直待在赌馆里,可在荣叔跟前有头有脸的,都得参与这个买卖。你既然是黄老板的秘书,以后会经常替他送货销货,对了,会开车吗?”
沈梦生点头:“会。”
“行啊,这年头像你这样能办事,有谈吐,会开车,还愿意干这种活的人可不多了。”
但凡是有点门路的,都往巡捕房公董局里钻了,谁跟着流氓混啊。
赚的虽然多,可命却没有保障。
尤其打交道的不是流氓就是瘪三,这些人张嘴吐痰,开口骂娘,浑身邋里邋遢,一个月泡一次澡,满身跳蚤,别说像沈梦生这样干干净净的年轻人了,就是不那么干净的顾玉书都有些受不了。
离开码头之后,沈梦生回赌馆去想跟黄振亿打声招呼,汇报汇报,没想到黄振亿不在,他只能下楼,打算意思意思的等一会儿就走。
结果,没等来黄振亿,却等来了另一个熟面孔。
杜明!
只见他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拄着个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啪的一声,把一张地契拍在了柜台上。
里面的伙计瞥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问道:“是还债啊,还是怎么着啊?”
杜明道:“债,我会还的。等我赢了钱,一定还。这地契,先、先借几个筹码,今天我看了黄历,可以赌!只要我手气好,用不了几把就能把债都还清了!”
伙计闻言,只是冷笑,却很痛快的从抽屉里拿出来十个大筹码丢给了他。
一个大筹码是一百块,这是当初沈梦生帮黄振亿出的主意。
拿现金赌钱,容易心疼,就算是有钱人,连续输个几千块钱,也会冷静收手。
但筹码就不一样了,丢出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很容易上头。
杜明拿到筹码,立即咽了口口水道:“我这地契里头还有三亩地,你再看看,不可能只值十个筹码。”
伙计冷道:“我看了,是值三十个。不过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们钱呐!剩下的二十个就当押金了,万一你到时候一毛钱都还不出来,我怎么办?去吧去吧,你不是手气好吗!真手气好,马上就赢回来了!”
杜明在外面的时候凶悍无比,但在黄振亿的赌馆里,却怂的像只老乌龟,脖子不住的往衣服领子里缩,明明是被人欺负了,却一声都不敢吭。
祖上传下来的地契,转手就变成了十个筹码,他也只能拿着,一瘸一拐的走进去。
哪知道才刚坐下,就有伙计朝他伸出了手。
杜明不解:“干什么?”
伙计皱眉不耐烦:“第一次来啊?装什么蒜呐,盘子费,三百块钱!拿钱!”
杜明哪还有钱交盘子费,犹豫半晌,只能又从那十个筹码里头拿出来三个,交给了伙计。
如此一来,他就只剩下七个筹码了。
沈梦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无奈的一笑,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杜明欺软怕硬,碰到癞子乞丐就喊打喊杀,遇到赌馆的伙计就大气都不敢出。
为了享受,选择吸大烟。
为了一本万利,选择赌博。
这种人,死了都活该。
他摇摇头,站起身来,从裤兜里掏出来细碎的一把子零钱塞进了伙计的兜里:“那个人,帮我照顾好,地契留着,回头我拿钱赎。”
“放心吧生哥,都给您收着呐!”
伙计捂着裤兜,笑嘻嘻的拉开抽屉给他看了一眼,两张地契放在了同一个信封里,上面甚至还写着沈梦生的名字。
沈梦生笑了:“多谢。”
从赌馆出来,走在大街上,他不禁伸展胳膊,使出全力的伸了个懒腰。
刚来大上海的时候,他还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棚户区穷小子,才过去连个月,就已经腰缠万贯了!
事情进展的有惊又险,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接下来,他是该把家里捯饬捯饬,像样的换套房子了,上回沈广川说有一套房子不错,价格也不高,不过房东必须要用黄鱼交易,这就有点难办。
这年头,钱好赚,黄鱼可不好倒腾啊。
银行里倒是有,可也不是谁都能买的,提交个申请,钱拿上去,往往过个一年两年都拿不到货,私人买卖,花大价钱也能找到,可万一碰上个骗子,那就血本无归。
他决定,先看看房子,见见这个房东。
房子在城河浜的北边,正好位于法租界的边上。
按理来说不归法国人管,可法国人在国内,对于领土的范围比中国人自己可敏感多了,哪个华人巡捕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法国人面前说着地界不是他们的,就是找死!
因此,说不是法租界的,他又是法租界的,房价比起别的地方,就会贵一点,但又比法租界要便宜。
听完沈广川的解释,沈梦生想笑,又笑不出来。
这是他们中国人自己的地盘,到头来,竟然被一群法国人耍的团团转。
凭什么?
但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扭转乾坤的,既然不能反抗,就换个心态,尽量享受吧。
“这房子呢你也看了,是新房,本来我是买了打算给我儿子结婚用的,可是,哎,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开了个戏院,那戏院现在正赔钱,我是欠了一屁股的债,实在是周转不开了,没辙,才只能倒卖房产!”
房东说着说着,眼眶已经通红一片,看来是真的遇到了难处。
他抹了抹眼泪道:“跟你们要黄鱼,也不是为难你们。是因为当初我借钱的时候,写的欠条就是要用黄鱼还债。当年,黄鱼还没有现在这么难周转,我也没当回事。谁知道十几年过去,上海风雨飘摇,黄鱼都弄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