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枝枝,给李三娘子赔罪
次日。
枝枝难得出门,也有点好奇京都是什么样子。在金陵的时候,暖香楼是会严格限制她的行动的,所以枝枝几乎没出过门。
所以,她越发好奇富庶的天子脚下是什么样子。
马车带着枝枝去了宝华楼,碧桃给枝枝戴上幂离,这才下了马车朝楼内走去。
碧桃对这些是熟稔的,让掌柜的拿了最好的库存出来,给枝枝挑。
枝枝不懂这些,碧桃就蘸了胭脂给枝枝试。少女皮肤雪白细腻,最白的铅粉扑在她脸上,半点不突兀,只显得肤色越发透亮。
胭脂各色的都给枝枝试了试,碧桃告诉枝枝,“姑娘太素净了,多少也要点艳丽的颜色,方才能让殿下多看您几眼。”
枝枝听话,真的拿了几盒最秾艳的。
买了铅粉胭脂和香露香膏,掌柜的看出来枝枝是个不缺钱的,又长得娇软昳丽,想必是哪家显贵藏娇的金丝雀,这种外室情人是最舍得在这些东西上花钱的,连忙引荐道:“二楼都是时兴的布料与衣裳,都是贵族小娘子们喜欢的,姑娘看着显贵,不妨也瞧瞧?”
枝枝花了这么多钱,有些犹豫,碧桃已经答应了,“带我们姑娘去看看,三楼的首饰待会儿也去挑几套。”
枝枝算了算首饰的钱,紧张地抓住碧桃的手,焦急地小声道:“我花殿下这么多钱了,不能再花了。”她抿了抿唇,很害怕被殿下讨厌,“我们不上去了,好不好?”
“这是殿下交代的,姑娘不必担心。”碧桃觉得枝枝蠢得有点好玩。
殿下一国储君,要什么没有。
不过她倒不像是那种见钱眼开的青楼狐媚子,攀附到了富贵,便恨不得一时之间将血吸足。反倒像是个乖乖的小媳妇,生怕多花了夫君的银子,叫夫君囊中羞涩。
“殿下的银子多着呢,姑娘。”碧桃有点喜欢枝枝了,宽慰道:“您穿得漂漂亮亮的,殿下看着也喜欢呀。”
果然,枝枝听了这话,就乖乖跟着掌柜上去了。
二楼里间,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个美貌女子,那两个女子听到枝枝的脚步,其中一个朝她看过来。枝枝也下意识隔着朦胧的帷帽看了对方一眼,那是一位素色衣衫少女,长发梳成流云髻,插着羊脂白玉簪,端庄且柔弱。
素衣女子并未说话,反倒是她对面的少女忽然站了起来。
对面的少女梳着双螺髻,带着珠光宝气的蝶翼百花嵌宝步摇冠,鬓发上插着三对精巧的金簪,眉眼明艳活泼,却穿着一身圆领的男式长袍,抓着手里的鞭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你便是我皇兄娇藏的那个外室?”
枝枝一愣,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
少女已经抬手,一把揭开枝枝的帷帽,在看到枝枝的眉眼时嚣张的眉眼都微微一滞,只剩头顶的步摇冠上蝴蝶微颤。
“……真是个生得娇媚勾人的狐媚子!”少女气急败坏,一鞭子便甩到枝枝胳膊上,一把抓住枝枝的胳膊将她往窗边走,“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才肯滚。”
碧桃着急,却不敢阻止,只能行礼替枝枝求饶,“宁熙公主,殿下若是知道这件事……”
宁熙公主反手一个巴掌甩在碧桃脸上,斜睨了侍女一眼,“还要本宫亲自动手?”
枝枝眼见着碧桃被拉下去,而她被侍女按在宁熙公主对面坐下,宁熙公主瞧着她,“这么娇媚的一张皮囊,骨子倒是下贱,惯会勾引你配不上的人。”
“我没有……”枝枝想解释,可是好像也解释不了这件事。
她抿唇,总不能说是因为殿下中了情毒,只能沉默着不回答。
“阿覃姐姐,皇兄一定是被这个贱人迷惑了,我回头便让皇兄把她送走。”宁熙公主端起一杯热茶,安慰李覃。
李覃便是宁国公府的三小姐,自幼便有才名,只是身体不好,养在深闺极少出门。她为人温柔良善,又生得慈悲清丽,长年吃斋念佛,在京都是出了名的清冷才女。
“宁熙,不要欺负人。”李覃温柔地劝解道:“殿下喜欢姑娘,我也合该忍让。至于那些小娘子的嘲笑,我都不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在意了。”
一说这个,宁熙就来气。
“阿覃姐姐,你自幼和我皇兄青梅竹马,你忍让,你多难受我难道还不知道?”宁熙瞪了枝枝一眼,看向李覃时目光又温和下来,“那些人还因为这个贱人嘲笑你,我怎么可能不替你委屈?”
李覃似乎还想劝慰,宁熙已经对枝枝道:“站起来,伺候阿覃姐姐吃茶。”
枝枝不想,宁熙的丫鬟便按着她,将一杯滚烫的茶水塞进她手里,故意让她捧着滚烫的杯壁,“给三小姐捧过去。”
“我不是奴婢。”枝枝也生气了,抬手就要放下杯子。
李覃的目光扫过楼下,目光深了几分,忽然抬手去接。
枝枝本就要放下茶杯,猝不及防碰到李覃的手,茶水被泼出来,尽数淌在李覃纤白的手指上。
“啊!”李覃疼得一声娇呼,捂住手,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也不曾对你做什么,还想劝宁熙……你怎么还故意,故意把热茶倒在我手上?”
李覃身量纤薄,疼得略微弓起漂亮的肩胛骨,柔弱的削肩微微颤抖,像是被春风吹动的楚楚可怜的白梨花。
枝枝不知所措,她手里还握着杯子,被烫得尖锐地疼的掌心也是火辣辣的。
不远处有人挑开帘子,冷声呵斥她,“枝枝!”
宋诣的声音冷而沉,惊得还恍惚的枝枝一下子回过神来,猝然侧目朝着宋诣看过去,手里的茶杯猝然落地,嘭地一声碎裂开。
他已经劲直朝着李覃走去了,皱眉吩咐丫鬟:“去请郎中。”
除了刚刚那一声怒喝,宋诣甚至没看她一眼。
枝枝掌心火辣辣的,她下意识收拢十指,疼得眼泪都浮出来时才意识到掌心已经烫出了水泡,只好垂着手辩解道:“我不是有意的,是三小姐……”
忽然伸手碰到了杯子,茶水才泼出去的。
宋诣回头,“碧桃,把枝枝姑娘送回去。”
就连她的辩解都不听。
枝枝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看着宋诣瞧着李覃,一边吩咐丫鬟取凉水和找丫鬟。她只觉得心头涩得厉害,酸得发疼,又知道这一切都没什么不对。
他只知道三小姐的手被烫伤了,所以自然不会想到问问她,她有没有被烫到。
这是应当的,枝枝,不要委屈。
你是卑贱的外室,和三小姐这样的贵人不一样。
“不许走。”宁熙忽然抬起脸,愤怒地道:“我亲眼看见她故意把茶水倒在阿覃姐姐手上,皇兄,阿覃姐姐出身显贵,从小到大是一点油皮都不曾擦破,你瞧瞧这水泡。”
宋诣没回头看枝枝,只是淡淡道:“把枝枝姑娘带回去,以后不要出来了。”
枝枝只是抿唇,眼里的泪摇摇欲坠。
她很想殿下看她一眼,问她一句,是不是真的就是三小姐和宁熙公主说的那样。可是殿下没有,他甚至从头到尾没瞧她一眼,他和三小姐宁熙公主才是一样的人。
“殿下,是我倒茶的时候,三小姐……”枝枝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心里有股劲儿想要解释。
只是她的话被三小姐打断了,“兴许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枝枝姑娘的茶盏,枝枝姑娘未必就是故意的,她也只是个青楼出身的,哪里就懂这些规矩呢?”
枝枝抿唇,对,她是肮脏低贱的青楼出身。
“青楼出来的,难怪惯爱这样卑劣恶毒的小手段。”宁熙公主嘲讽道,“皇兄,你若是不处置她,阿覃姐姐的面子往哪里放?”
宋诣狭长的凤眼扫了宁熙一眼,目光冷而沉。
宁熙打了个寒噤,不敢再煽风点火。
“枝枝,给李三娘子赔罪。”宋诣看向枝枝的目光温和了几分,却仍旧是叫她赔罪。
枝枝就知道,就算是自己辩解,宋诣也不信。
可这是宋诣说的,她不再解释,走到李覃面前,屈膝行了个福礼,“枝枝手笨,不小心烫到了三小姐,请三小姐原谅。”
李覃的面色有些苍白,勉强露出一点笑意,“既然是不小心,我自然不会计较,起来吧。”
她的表情很勉强,看得出来是委屈的,却又以大方温柔的姿态原谅了枝枝。
宁熙看得火大,想要继续骂枝枝,被宋诣不轻不重的一眼镇住了,只能气愤地扶着李覃,小声安慰李覃。
“枝枝,听话,回去。”
宋诣又交代了一句。
枝枝彻底不想辩解,屈膝行了礼,转身和碧桃下了楼。
身后没传来宋诣的脚步声,想来他是要陪着宁国公府的三小姐。毕竟,她刚刚被烫伤了手,又是未来的太子妃,更是出身高贵的宁国公府的嫡小姐。
枝枝下楼梯时,才将蜷起的手指张开。
掌心和指腹上细细密密的大水泡,一眼看过去足有十几个,烫得雪白的皮肤红得可怕。
自然也疼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