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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愿诣郎平安顺遂

枝枝愕然,  她从未殿下这样不讲道理的霸道模样。

她下意识捏紧衣摆,想哀求他,却又做不出来这样的姿态,只能沉默不语地站在昏沉的天牢内,  好半天才有些挫败地问道:“……那我哥哥……”

宋诣便抬手一拨少女手上的铁镣铐,  抬眼,  “不曾找到。”

不知道为什么,枝枝从宋诣眼底瞧出了一分薄怒。

“好。”枝枝哑然道,屈膝坐在了角落里,甚至都没有开口去问他这次又要如何责罚她。

宋诣屈下身来,  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那样,指腹捋过她柔软的面颊,轻轻拍她的后背,  嗓音温和,  “枝枝,  难道你不喜欢孤了么?”

枝枝脊背一颤,  有点莫名的委屈。

她当然喜欢殿下,喜欢得不得了。

一想到要是离开京都,  这辈子就再也看不到殿下,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殿下这样温柔清贵还对她好的人,枝枝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你回金陵,  仍想去见那些客人吗?”宋诣有意吓唬她,梳过少女散落的鬓发,  “你便是去宝华楼坐一会,  便会被人盯上,  怎么不知道害怕。”

果然,  枝枝的身体都僵了起来,  害怕得打了个哆嗦。

除了殿下和殿下身边的人,枝枝一碰到男人,都下意识害怕。

她本就舍不得宋诣,被这么一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宋诣弯下腰,将枝枝抱起来,推开牢狱的门将人带出去,“孤可是答应了亲自去边关之地押送补给,才把你保出来,怎么就这样不知感恩呢?”

这话明明是风轻云淡的,却一下子砸在枝枝心上。

她豁然抬眼,看向宋诣,好半天才讷讷问道:“边关不是有战乱么?那是不是很危险?殿下,您千万不要出事。”

宋诣有些好笑,“孤还好好的,这般乌鸦嘴。”他抱着枝枝穿过点着灯火的天牢,四周阴暗潮湿的空气有些闷,低咳了一声,“如今可信孤会护好你?”

枝枝半天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曾说过,会保护她。

是真的。

她喜欢的殿下,果然是很好很好的人。

枝枝眼眶红红的,吸了吸鼻子,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一咬唇大着胆子倾身向前,抬手抱住了宋诣的脖子。热意从耳根一直烧到眼眶,枝枝不敢睁眼,把脑袋埋在宋诣脖颈处。

她像是一只乖顺的猫儿,软乎乎地蹭了蹭宋诣,嗓音有点沙哑,“殿下。”

枝枝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想紧紧抱着他,不要分开才好。除了殿下,这世上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救她于水火。

“听话。”

天牢外的日光有些刺眼,枝枝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被宋诣抱着上了马车。

她身上仍穿着件脏破的囚服,把宋诣整洁的衣裳都蹭乱了,枝枝有点不好意思,鬼使神差地伸手地在他的衣领上拽了一下,想把褶皱捋平。

宋诣却下意识抓住了枝枝的手腕,将人往前一带,砸进他怀里。

“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宋诣不重不轻地呵斥了一声,却没把枝枝松开,反倒是把少女放在怀里,靠在车壁上看书。

枝枝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宋诣误会了什么,脸唰地红了,想要解释,却又见宋诣一本正经地看书去了,平白解释好像十分怪异,只能装做不知道。

那又抱着她做什么,枝枝忍不住撅了噘嘴。

宋诣一贯一心多用,何曾看不出枝枝的小心思,他原本便是故意逗她好玩的,此时唇角弯了弯,按捺了笑意。

太后借枝枝的手杀了早就有仇怨的齐太妃,虽然是有意帮宁国公顺手除了枝枝。可枝枝到底不过是个不重要的人,宋诣若是当真肯拿出条件来,太后放过她自然无不可。

只是,说是押送补给去边关。

当真只有这么简单,自然不需要宋诣亲自去,怕是两国当真是打起来。

无数繁复的念头盘旋在脑子里,宋诣不免有些烦躁,手里下意识摩挲了枝枝的鬓发,一缕浅淡的杏花香浮在空气中,浇灭了烦闷。

“只是孤不在京都,你务必万事小心。”宋诣垂眼交代枝枝。

枝枝已经有些习惯了京都贵人之间的算计,小心翼翼地看了宋诣一眼,“我会万事小心的,不会让殿下担心。”

“孤会让林城待在你身边,寸步不离。”自从母后去世后,他从未有过任性的时候,只有枝枝是个例外,他不愿意唯一不带任何目的陪在他身边的小外室,也离他而去。

他会好好护着她,也会好好把她绑在身边。

枝枝将脑袋埋在宋诣怀里,乖乖点头,“我听殿下的。”

宋诣揉了揉少女的发丝,带着她回去,给她梳洗干净。

果然,等她换好衣裳出来,宋诣已经把林城调了过来,“从今日,你便寸步不离地守在枝枝姑娘身边,任何人都不能贸然对她用刑,可懂?”

林城躬身,“是。”

枝枝仰着脸,也对林城道了谢,只是还没来得及和宋诣说话,刘成便急急忙忙进来传话。

“殿下,李三娘子今日又咳血了,正请了宫里的医官过去诊治。”刘成面色有些焦灼,看了枝枝一眼,才低声道:“您今日该去给李三娘子送雪燕,刚刚陛下还问您今日可曾去看了三娘子。”

枝枝面色白了三分。

但昨日,殿下确实是说了要取进贡的秋梨,御赐的雪燕去看李三娘子。

“东西准备好了?”宋诣起身,没有看枝枝一眼,“再去孤的库房里,挑最好的补品带上。”

枝枝没有挽留,看着宋诣走远。

林城想起前几日枝枝满身是血,被殿下丢下后,一个人失魂落魄地问他,殿下是否是在意她的。他一贯沉默,却也觉得枝枝可怜,下意思安慰了句,“李三娘子是未来的太子妃,殿下合该去探望的。”

枝枝垂着眼,点了点头,显得很乖,“我明白。”

李覃是太子妃,和她不一样。

碧桃打了帘子来,瞧见林城在这里,也有些意外,却没有问,只是带着枝枝进了里间,才试探着问她,“姑娘,你从前可曾有一个未婚夫?”

“未婚夫?”枝枝一愣,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未婚夫,“我不知道。”

碧桃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告诉枝枝,有冒充她未婚夫的人找她。

毕竟,那人看着不靠谱,如果不是,倒反而让枝枝空欢喜一场。

“没什么。”碧桃转了个话题,“今儿个有庙会呢,姑娘这些日子都不大高兴,不如出去逛逛,买些小玩意?”

枝枝没去过庙会,她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庙会是什么样子?”

碧桃便解释道:“会有不少小摊贩来卖东西,许多人家的小娘子会去拜神,还有杂耍和戏台子。而且庙里有一颗姻缘树,说是向老树许愿,便能祝心上人平安顺遂,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祝心上人平安顺遂一下子打动了枝枝。

殿下要去边境,自然是凶险的。

“那我们去看看。”枝枝高高兴兴答应了,让碧桃给自己梳头,等到收拾完毕,已经是半下午了。

碧桃说晚上才是庙会最热闹的时候,还会有许多花灯。枝枝十分向往,带着碧桃和林城,便坐了马车朝着城中的庙会地方去了。

庙会的地点是在月老庙。

竟然有许多郎君小娘子们一起来逛,十分热闹。

枝枝忍住了心头的一点酸涩,仍是笑眯眯的,她今日想明白了一件事。殿下对她好,却是上位者给她的庇护和怜悯,她不该求殿下也把她当做太子妃来对待。

这样的想法,几乎像是一把刀刺入她心口,却又带来清醒的理智。

枝枝买了傩戏面具,又买了糖葫芦,梨膏糖,樱桃毕罗,还有可以驱虫的香囊。最后,她又去庙里求了一个平安符,仔细收好,打算给宋诣。

“姑娘,姻缘树在后头。”碧桃告诉枝枝。

枝枝顺着人流往后走,一路上十分拥挤,姻缘树这一块是人最多的地方。

她几乎时不时就会被人撞到,好几次险些摔倒。好在林城跟在她身后,抬手替枝枝撑开一片位置,护着她不让她被撞到。

宋诣是这时候拐进的内院。

人群熙熙攘攘,他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绿衣的娇弱小姑娘。

她被人挤得险些摔倒,好在被高大沉默的林城护着,若非他知道,也会和旁人一样把林城当成她的夫君或是情郎。

刘成微有些惊异,面上却不显,“是人太多了些。”

“她许久不曾出来玩了。”宋诣却似乎并不在意枝枝和林城靠得这样近,他起身向前,身后侍卫连忙替他开了一条道。

枝枝好不容易挤到姻缘树下,买了一根红绳。

“小娘子要写什么?”

枝枝想了想,小声道:“平安顺遂。”

“您家郎君的名字叫什么,我一并写上去。”

“宋诣。”枝枝的嗓音很小,怕被人听到。

对方却笑了笑,“那便写,愿诣郎平安顺遂,可以么?”

这称呼一下子让枝枝的脸红透,她从未对殿下说过这样暧昧的称呼,就算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也叫枝枝觉得羞窘心虚得厉害。

“那……那好吧。”枝枝忍着脸红,结结巴巴道。

身后却传来宋诣的声音,他伸手拿起刚被写好的红绳,瞧了一眼,侧目看向枝枝,“诣郎?”

枝枝觉得自己的脑子轰地一下子炸了一片靡靡烟花,她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眼前倒映着宋诣的影子,心跳得从未如此迅速且强烈过。

就连呼吸,都仿佛变得困难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说出话来,人群中便是一声惊呼,一个美丽的白衣女郎提着花灯朝宋诣走来,轻笑,“殿下倒是叫我好找,一眨眼的功夫,便找不到人了。”

李覃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了枝枝心头疯狂滋长的心尖焰火上。

一下子,如坠冰窟。

“嗯?枝枝姑娘也在这?”李覃面上的笑意淡了三分,把手里的花灯递给丫鬟,“倒是我的错,不该与殿下一起来看庙会的。”

枝枝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觉得尴尬。

她往后退了一步,屈膝行礼,“是枝枝冒昧,并不知道殿下与三娘子来看庙会,我……我现在就回去。”

枝枝在京都遭遇了这些,就是再迟钝,也认清了一件事。她没有任何资格挡李覃的路,更没有任何资格打搅宋诣的决定,她只是宋诣豢养的一只金丝雀。

她只能乖、识趣,才能活着。

少女转身离开时显得格外狼狈急促,一下子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猛地朝前一扑。

林城连忙伸手拉住枝枝,少女失去控制的身体撞到他怀里。

枝枝连忙站起身,咬唇,起身要走,李覃却开口了,“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赏花灯吧。”李覃往前走了一步,看了林城一眼,随即扶住枝枝,“这里的花灯很好看。”

“是。”枝枝低眉顺眼地屈膝应答。

李覃弯了弯唇角,这个蠢姑娘总算是知道,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奴婢了。

“枝枝姑娘写了姻缘牌吗?”李覃笑了笑,目光落在宋诣手里的红绳上,看向宋诣,语调带着点少女的娇羞,“殿下,我们写一对吧。”

枝枝攥紧袖底的帕子。

来这里写姻缘牌的都是些情人与夫妻,唯有她是一个人来的。

本就隐秘的窘迫一瞬间被李覃晾了出来,还要血淋淋地看着他们携手写一对姻缘牌,枝枝只觉得难堪且狼狈,却又要装得平静识体。

“好。”宋诣把枝枝的姻缘牌放下。

李覃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上头的称呼,唇角露出一点笑意,“原来私底下,该是这样称呼诣郎。”

枝枝身形一晃,脸上最后的血色褪去。

李覃取了毛笔,写下和枝枝一模一样的句子,这才将毛笔递给宋诣,带着点少女的娇俏与羞涩,“小时候,家里人都叫我娇娇,殿下若是不嫌这名字俗气,不如写这个。”

枝枝看着桌子上她的那张姻缘牌,想取下来,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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