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曦露花
姜年无论怎么思考,都不知晓哪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许只有目睹了完整过程的原主知晓了,姜年摇摇头,最终不再去想这类事情。
清晨万物倦意未散,风中捎来一两句绵软的鸟鸣。鸟儿也似乎困倦于睡眠,躺在干燥的树窝里,半松半醒的用鸟喙梳理柔软的羽毛,豆大的黑眼睛好奇地望着天边那一线明亮的要燃烧似的景色。
天地都笼罩在沉闷的灰蓝色调里,未起的曙光还不能将福音笼罩大陆地。
她洗好了衣物,将其挂起风干,然后一个人坐在篱笆外的花架下,双眼出神地望着尚未完全明亮,泛着苍蓝的天空。
因为夜里潮湿,所以这会儿能嗅到泥土夹杂露水的清香。篱笆上高高盘踞的曦露花在经历了一个昼夜的沉眠之后终于惺忪地打开了花苞,用它那嫩紫嫩蓝的娇柔花瓣迎接黑夜与晨光之间,那不明不亮的时辰。
未来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似乎只需要当下。
无言时的姜年,比月光还要易碎。此时的她身上笼罩着一种忧郁的气质,那来自她身为重生之人的本质。
重生者,无家可归,无至亲好友。所有一切都随风而逝,不再可追忆。
她是姜年,又不是姜年。
齐拓打开房门迎接黎明时,看到的就是在花架下,枯坐发呆的少女。
那新绿和花苞茂密蓬勃地生长在少女周围,明明是一派生机勃勃之景色,但中间的女孩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好像曦露花,顽强而美丽,在哪里都能迎风生长。却也继承了曦露那种短暂易逝的脆弱美感,此花娇美清丽,却既不愿与夜莺作伴,又不愿随阳光起舞。
这种花只开在无人欣赏,只有晨露雾水无声流淌的黎明前。
太阳一照,露水蒸发,曦露花就合上花苞,隐匿进深绿层层的枝叶中,等待下一个晨曦。
齐拓不由得放轻放缓了脚步,他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悄悄地来到少女身旁,近距离地低头欣赏那张因为观看太阳升起而失神的脸庞。
天边透出一缕光,朦胧似金色的薄纱,随后那一团巨大的火球带着无数的光热缓缓升起,整个世界倏忽明亮,也照亮了少女黝黑的瞳眸。
阳光温柔地给女孩的轮廓镀上金色的柔边,齐拓甚至可见看清这个年纪的少女脸上那种特有的细小绒毛,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得她可爱稚气。
长长的睫毛就像一只停留在花上的蝴蝶,一翕一动,微不可见地轻颤着,让齐拓疑心清晨的露水在其上。
齐拓觉得心里有一点痒痒的,好像那只蝴蝶靛蓝妖异的翅膀浅浅地,温柔地,刮搔着他的内心。
“齐先生....”似乎是才注意到对方,少女的声音还有点懵懵的软糯,“您怎么在这?”
“闻到了曦露花的香气,自然而然地就醒来了。”齐拓温声道,“倒是你,怎么不多睡会?”
这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小姑娘柔滑如水的头发里翘出一缕,精神抖擞地傲立于姜年头顶,而本人的不自觉更是增添了几分呆萌可爱:“齐先生,为什么这么盯着我?”
而且那一缕呆毛还随着少女的偏头而一弹一弹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压下去。
齐拓的手自然而然地伸了出去,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姜年头顶时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心里闪过一个有些犹豫的想法:这样会不会显得太亲密了.....
他担心姜年会觉得他轻浮,而在内心更加深处的想法中,他更害怕在小姑娘脸上看到那种拒绝不喜的表情。
那只手还是压了下去,力度轻柔,如一片羽毛缓缓落下,在姜年头顶按摩。
蓬松柔软的头发,好像轻轻一抓那黑色瀑布的秀发就会如水一样从缝隙之中溜走,而那种细软的触感会留在他的指尖,带着点女孩的温度.....
咳咳咳....自己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姜年只觉得头顶上传来一阵手掌的热量,然后随着缓和的动作搓揉,随后离开。仅仅几秒的动作,那只大手却莫名有种仓皇落逃的感觉。
带着某种疑惑,姜年望向了齐拓,眼眸中有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无辜之感。
这莫名让齐拓的内心有了某种罪恶情感,好像自己做了些很龌龊的事情。
“头发翘了,我帮你压一压。”齐拓突然咳嗽了两声,却很是正经关怀的模样说到:“你也刚起来不久吧?”
“是,稍微有点睡不着....”被噩梦苦恼多日的姜年有些力不从心,再三权衡之下,她决定找齐拓进行一些倾诉,好舒缓近日几天连连噩梦的压力。
“倘若内心有事,晚上做梦也会不安生。”他先是笑了笑,随后才说。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虽然说出来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但倘若能缓解你内心分毫的焦虑,给一些建议也不错。”齐拓语气温柔地坐在了姜年身旁,一点也不在乎泥土弄脏他纯白的衣袍。
他多少看出了姜年内心的顾虑,于是主动提出要为她排忧解难,也好让对方能够敞开心扉,诉说烦恼。
而且他为姜年准备的入道材料也差不多了,倘若那困扰她的是很严重的心魔的话,入道恐怕会平添不少困难风险。
齐拓莫名不想看到这孩子受苦,哪怕她骨子里就是倔强的。
但每当看到她一言不吭默默承受的样子,齐拓就会联想到年少时候曾经在冬夜里见到的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
白狐蜷缩在狭窄的树洞里,它受了很重的伤,后腿因为猎人的捕兽夹而血流如注,雪白的皮毛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触目惊心。
那时还是皇子的齐拓想把它收留治疗,用尽办法却不能让那只慢慢流尽生命的白狐从树洞中钻出一步。
那双黑宝石般虚弱却敏锐的眼睛是刺眼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白狐仍然孤高,浑身是血的它死在了雪夜里,至死都不肯接受帮助。
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给齐拓留下了极深极深的印象。
眼前这女孩也有那样一双敏锐,时刻观察着四周风险的沉着黑眸,却不像白狐那样孤高到死了也不肯接受他人的帮助。
她知道适当的接受他人的帮助,并且会大大方方的许下回报的诺言,事实上,齐拓也相信这个女孩。
齐拓的善解人意让姜年放松,于是她也不再隐瞒,只是这个噩梦牵扯到她重生之事,需要经过一些润色才行。
“我这几天,一直再反复地做几个噩梦。”思考稍许,姜年开始说道:“而这个故事,要从一个平静不起眼的小村庄说起......”
与此同时,麟王朝,玉京。
此为一国经济权势之中心,乃是王朝的心脏。
而奔走其中的人们,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权贵胄,都无一不为脚下这片土地而感到自豪。虽然他们本身的情感,个人的功绩对于这里来说是浩瀚汪洋中微不足道的一滴水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这座古老都城的繁荣与美丽。
而从那些奔忙的人们的视角上升,慢慢的人流成为大片的体积,再到建筑也随着升高而缩小,宽大的道路随之变成视野中明亮的绸带,众生变得十分微不足道。
在玉京最高的祭天楼上,听着耳边驱邪古铃被风吹息发出清脆的声响,望着变成无数块区域通过数千条细密道路连接在一起的风光,鸟瞰这座都城,那种天下尽在吾手中的豪情壮志是常人虽不能体会的。
因为这座最高的祭天楼,除了皇室供奉的修士和皇室某些成员外,无人能够踏足这至高之巅峰。
可以说,这是权力巅峰的另一种体现。光是站在这里就足以彰显你的实力。
看了一会儿风景,塔楼上气度不凡的男人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从那服饰不难看出,眼前的男人是当朝皇帝,齐裕。
而在不久之前,他在密室中接待了一位不同寻常的人物,一位来自宗门的贵客。
说起宗门,就不得不提凡人界被划分为四方王朝,各自管辖。然而国与国之间岂能没有摩擦和利益纷争?那一代又一代的君王甘愿为千百年前一个命令而甘愿维护稳定安宁,而不去选择同一?
至今四大王朝任然存在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些表面上是宗门仙门,实则是监督四个王朝的存在。
每当局势动荡,百姓苦于战争水深火热,有人跃跃欲试之时,那些长生不老的仙人们就会开山,派出他们的修士维护基本秩序,美名其曰:救世。
仙宗虽说是修行之地,但每隔几年都会招揽一大批凡人界中的精英天才,收入门中悉心调教。而与上界有着联系的宗门,其手上资源竟然可以匹敌百年王朝的宝库,使得天下人才大多流向那一方。
也叫愿意加入皇室并为其卖命的修士,并不多,以至于要依靠购入从小培养的死士。
而每个王朝,其境内都有一个宗门,哪怕那个王朝不待见它,它也会一直,一直屹立在凡人界的土地,每个君王的梦魇之中,久久不倒......
就这样,那些上界的仙人们就将时局掌控在自我手中。无数次强硬地将本该大一统的局面冰冷的分割四方,从不过问凡人界的意愿。
但是,也许不久之后,这种局面就会改变了.....齐裕的眼神变得幽邃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