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曾经的碎片
谷老七当然不知道姜年的过往,但是高手认识一些世家子弟,达官贵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他也就没有怀疑的点点头。
而姜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在这方面,她一向是能忍的。
身居高位之人,喜怒不形于色。
而且,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光明正大的,她更喜欢耍一些小聪明。
“你一介刚入道之人,又为何来此危地?”她问道,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总给她一种亲切的熟悉感。
那种感觉不是源于他本身的弱小无害,也不是因为与姜年前世的人事物有关的熟悉,那种感觉.....更像是此世姜年还残留在身体或者灵魂深处的残念。
她在内心有些拿捏不准,因为在梦境中的记忆来看,原主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个小村庄内,所见所相识的都是村子内的人物,没有接触过外界的人。
而那个村子,已经被一场大火烧没了,村中应当只有姜年一人活下。
姜年此时内心很迫切地想要给自己占卜一挂,算一算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因果联系,奈何她现在实力太低微,只能做一些拙劣且意义模糊的卜卦,而且在谷老七面前不太好展示。
“我,我的事情.....”谷老七本能地想回避这个对他来说不怎么愉快的话题,但是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非要隐瞒的事情,总憋在心里也太苦大仇深了点。
虽然对着这位童颜的前辈有些舍不下脸去,但是她既然发问了,一定不会嫌弃自己的出身低微。
而且,说不准她还会同情自己,搞不好会帮自己一把呢?
谷老七,长相粗糙平凡,为人憨厚闷直,但他一点都不傻,也不是什么善良人。
也就这几年收成好,赋税还能承受,家家的粮食都够吃,所以大家也就心平气和地过着日子.....换成饥荒战争的年代,为一块树皮他们都能算计到心眼子里。
这才是淳朴山村背后的真实。
人之初,性向利。他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个弯,就意识到这件事情对自己没什么坏处。
于是他耷拉着一张脸,那粗看粗糙平凡,细看有一丝憨囧可爱的脸上流露出自嘲的悲伤:“我出身于一个天水边缘的小村子里......”
他不需要太好的语言润色他悲惨的经历,只需要带着一丝沧桑自嘲的神情,将这个故事简略后娓娓道来.....
“一大群穿着黑衣带着面具的人在夜里驾马进了村子,他们手上拿着武器,举着火把冲了进来,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不会醒着.....”
“我那时候?我那时候听发小半夜来我家告诉我,我那个还没过门的未婚娘子被他撞见在一片苞米地里偷情,于是我怒火中烧地拿着家伙去捉奸,完全与那些人错开。”
“是啊,很难堪。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小幸,至少我活下来了。”
“我赶到苞米地搜罗了一圈后并没有看见偷情的男女,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是发小欺骗了我.....他这个玩笑确实开得过分,但是他平日里就是个开玩笑话没轻没重的流氓,曾经还骚扰过一家孤女寡母。”
“我虽然意识到被骗的那一刻特别想杀了他,但是,但是......”
“他是第一个被那些黑衣人捅死的。”谷老七神色一白,似乎是回想起来一些不太愉快的画面:“说实话,在那一瞬我没有觉得痛快,因为那是屠杀。”
.......
夜幕,流氓的鲜血在半空中飞溅,火光照亮了泥土地上斑驳的血迹。这个平日里喜欢开过分玩笑,骚扰寡妇,不务正业的流氓得到了他活该的惩罚。
逐渐放大的瞳孔和定格在一瞬间的惊骇的面孔,上面还沾着如刀锋般灿烂的血迹。
肉体的温度在渐渐流入冰冷的大地,这个人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的死因。当然,那冰冷无情的刀锋不在乎他的前生是好是坏,是邪恶是善良。刀刃划过,带走性命,这就是这些黑衣面具人的使命。
持刀的男人甩了甩刀上的鲜血,锃亮的刀面滚落血珠,竟然干净如初。
那面具下的眉头却一皱:“脏了我的刀。”
语气又嫌恶又生气,好像地上这个人是他的生死仇敌,明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毫不犹豫砍下去的人是他。
身后又一个黑衣,带着狰狞鬼怪面具的高大男子走上前来:“丙禾大人。”
被称作丙禾的男人微微侧头,问道:“是这里了,对吧?”
高大男人点点头:“家主大人说过,我们刚才也核实了,是这里没错。”
那张怪异的红腮细眼娃娃面具背后传来沉闷的笑声:“呵呵呵.....那个拒绝了家主大人的贱妇就在这,太好了。”
高大男人的动作一顿,随后闷嗡的声音有些试探性的问道:“这样大张旗鼓,真的不要紧么?”
虽然凡人命如蝼蚁,可是这麟王朝的权贵们每年的赋税税收可都是从这些人上收的。因此,这些人本质上来说还是受保护的平民,必然会有人追究他们的死活的。
虽然平时也是奉命在各个乡村城镇流窜,抓拐诱骗平民,可是大规模,还是如此残忍的灭口行动....实在少见的。
丙禾笑了几声,声音嘶哑中流露一丝疯狂:“有什么要紧的,只不过是天水境内,万千村庄中微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这些人的性命,也不比不过那些玉京大人物们餐桌上一道红麟肉。”
“大不了杀完之后烧了,手脚做得干净些,那些人又怎么会在乎这一隅的小小蝼蚁的死活呢?”
男子微微低头,他不好评价。
丙禾抱胸,微微斜靠在一颗树旁,诡异的面具上画着艳红腮红,细长眉眼正在咧嘴大笑的古怪娃娃脸,哪怕不动的时候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邪。
他活动了下脖子,发出噼啪的声响:“那个目标的画像,再给我看一眼。”
男人点头,从腰间挎着的细长筒子中抽出一张画卷,交给了丙禾。
他十分不耐地扯过画卷,粗暴地拉开,看着上面那个神情淡漠,一双墨瞳刻画的极为生动,将本人那种遗世独立的气质勾勒的淋漓尽致的少女。
也不知道他的面具上可曾开了眼孔,戴着面具的他左看右看,最终很烦躁地扔给回那个高大身材的男子:“也不知道家主大人看上了这少女的什么,明明很普通。”
男人小心收好画卷,低声解释:“家主说她有着连他也未曾见过的惊世天资.....”
“家主大人那么繁忙,怎么会注意到这样一个边陲乡女。”他的语气说不出来的阴阳怪气,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说着,他给高大男子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行动。
男子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从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一个铜制的长哨。
掀起面具的一半,他含住铜哨,吸气鼓气,然后用力一吹。
“毕————!!”
尖锐高亢的哨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一些沉睡在美梦,劳作了一天的农人们惊然而醒。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怎样的灾难会降临在自己头顶。
有人惶恐不解,有人恼怒骂街,更多人是浑浑噩噩,搞不清状况。
当然,这是无所谓的。因为那不是吹给这些村民听的,只是一种简约的指令。
准备进攻前的指令。
但是跟着丙禾的黑衣面具们在听见哨声后,肃然起来,在夜色中无声地亮出了自己的武器。
面具掩盖了他们的表情,看不见他们脸上或残忍或沉默的神色。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接受过专门的训练,无声而又致命的杀手。
而执长弓者,在油棉包裹的箭头上点上了火,然后对准那些易燃的茅草房顶,堆积在房角下的柴木堆,缓缓拉满了弓弦。
持弩弓者,守住了这个村庄的各个要道,他们都是一顶一的好手,确保没有活口能够遗漏。
而持刀剑斧枪等近战武器的面具人,他们是屠杀的主力,此时安静地待在丙禾身后,等待着最后的通牒。
带着娃娃面具的男人觉得乏味:这些人无疑都是精锐,是杀戮上的一把好手。如今却用来对付一个落后贫穷偏僻的小村庄,实在是大材小用。
但是,这是家主大人寄予厚望的小队。他们所干的事情,是不被王朝法律所认可的龌龊之事,也是陈氏如今大部分财富流入的重要支柱,那位谨慎的大人必然不会觉得这支队伍的配置太过溢出。
更何况这是自己领的小队。
一些木窗棂上糊着的薄油纸透出昏黄的暖光,有人影在其后绰绰。
很显然,这动静把这些人吵醒了,但是不愿意惹事的,选择观望的人占了绝大多数。此时可能在窗上戳了洞,准备看看来者何人呢。
为首的丙禾看着那些黑布隆冬的房屋里逐渐亮起朦胧微弱的灯火,一些人甚至披了件衣服茫然地推开房门:“吵吵什么呢,大晚上.....额?”
那个首先推开房门,准备给扰民者一顿臭骂的大娘一推开门就看见了数十只火光熠熠的箭头对着自己,黑暗中闪烁寒光的刀剑已经无声的抬起。
大娘的话语咽下了肚子,抓着身上外衣的手也不自觉狠狠颤抖,外衣无声滑落在地面上。
丙禾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一瞬间脸上几乎失神到空白的表情,他双手抱胸,就像随口问天气一般自然地和手下吩咐:“杀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进攻吧,除了那个女孩,全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