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旧王

姜年走的时候提着一溜人串，回来的时候两袖清风。

磨石镇已经恢复了平静，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吆喝的吆喝。清风徐来，柳树在暧昧的黄昏中依依。

本地地头蛇被一不知名少年挑衅，虽然是个很具有噱头的话题，不过考虑到各家被榨干的钱包和黑牙帮帮主欺软怕硬的性格，镇上的居民都无事发生一般。

只是在无人窥视的角落和阴影之中，尚有八卦之火的星火燃烧。

且看到那名俊秀少年的身影时，无数人的目光都会停滞一刻：好奇，讶异，惊恐，不屑.....

世间万般情感都来得无缘无故，但感情串联起人际，人际构成社会。换言之姜年今日所作的一切，都将成为人际关系之中流通的情报。

人们敬畏地看着那个身影，他们不敢随意议论黑牙帮，但不妨碍他们编排这个外乡的陌生小伙子。

在这样一堆异样的目光之中，姜年回到了吉云客栈的门口。

没精打采的招财树，灰扑扑的招牌，掉了漆皮的红门槛。老旧却干净的地方，带着点家的温馨。

门口坐着一个姑娘，一身绿裙青春娇俏，双手托腮，正无聊地对着天空发呆。余光看见姜年的身形，激动的从门槛上跳起来：“哇！”

姜年被她的一惊一乍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看见我这么激动？”

药药兴奋的红着脸，手不停的乱挥着：“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姜年脑门上溜下黑线，有些无奈的说：“瞎说什么呢，我这不好好的吗？”

不过她知道药药在关心自己，而且这姑娘似乎因为这件事情跟自己亲近了起来。

“那可是黑牙帮啊。”药药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一边配合着手上的动作：“他们手下都是磨石镇本地和别的地方的无赖混混，听那个帮主的命令在磨石镇年年月月的收保护金。大家不是没抵抗过，只是很少有人能打过黑万牙.....”

说起这个，她又低落了心情：“而且他是个圆滑的和泥鳅一样的人物，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我们年年被盘剥官府也不管.....赋税却还是不少收。要不是磨石镇是途径大野道，诸多修士商客来往繁荣，早就唱光锅啦。”

光锅是本地破产的俗语，被药药这么摇头晃脑的讲出来竟然有几分可爱。

竟然还是个这样的人物，姜年点点头，又忍不住回想起之前和对方交流时，黑万牙告诉自己的关于十叶城的情报。

连这样精明圆滑的人物听见‘十叶城’也会大惊失色，一副不愿重提往事的模样，那个地方.....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她更加期待了，并且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将十叶城定为目标地。

从黑万牙哪里得知，十叶城是一个混乱，纷争且美好的城市。

而正因为这份肆无忌惮的风气，吸引了许多不羁的天才们争相前往，在那片土地上战胜，落败，新生，死亡。

那里才是值得姜年前往的地方，唯有那样的环境才能让她快速进步。

只是现在还是太弱小了，还是得先充实自我开始.....距离雪花落下还有很久，她还可以从容不迫。

“喂，喂喂？”药药在姜年的眼前晃着手，将她从构想之中拉了出来：“我说的话很无聊吗？让你发呆的这么入神。”

她的语气不免有些不满生气，心情表里如一的表现在明面上，那张小脸气鼓鼓的像包子一样。

天下最可爱的莫过于少女担忧你时不自然流露的天真娇憨，那是比晶莹山雪还要纯粹的事物，是落入心湖的一片轻盈羽毛，足以泛起涟漪。

眼前浮云消散了，凄美的黄昏终于消失在天边，吞下最后一缕金光的夜幕悄然降临了，但是眼前少女的笑颜娇嗔是那么清晰，明柔的灯光勾勒出她柔美的侧脸，眼睛亮亮的，嘴唇微嘟起。

姜年眨了眨眼，舒和着语气：“抱歉，这是我的老毛病了，希望你不要在意。”

“啊，莫不是什么病症？修士也会生病的吗？”药药天真又关切的发问，不知怎地看见那少年发起笑来，如玉树清风，如银树散花，羞恼了：“笑什么呀，笑我没见识吗？”

姜年不想惹她生气，赶紧认错：“没有，只是.....话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

“烧糊的味道？唔.....”药药皱眉沉思，突然尖叫起来：“糟了，我帮你炖的木耳汤呀！”

绿裙的少女化作一阵风卷进客栈内部，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从门口折回：“对了，饭菜一直煨着，快来吃吧。”

说完她就窜进屋子里了，留下客栈内的灯火在地面上划分出一片空荡荡的亮面。

姜年站在黑暗之中，望着那灯火又一次出了神。

明明相识不到一天，但是这片客栈破败的门口似乎也因为这明亮温暖的灯光而亲切了起来，那是家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亲切是因为这客栈，还是这客栈里的人......

“月，她很像你。一样的古灵精怪，一样的天真可爱，一样的.....关心我。”姜年在漆夜之中喃喃自语，她不禁望向了天空属于月亮的位置。

年，月。这是岐之一族最后的两位继承者的名字，其中‘年’已经死了，那么那轮皎洁的月亮.....此时又在干什么呢？

上界。

深山之中传来鹿鸣，一只靴子踏过幽谷中的青草，翻飞的衣袍上绣着精致的云纹。一位着锦袍的青年望向远方的群山，面露忧愁之色：“哎......”

青年身后走上一个扎着小辫，神情俊冷的少年。他看了一眼满脸愁容的青年问道：“怎么了。”

青年本来想翻个白眼，但是想到少年的身份硬生生的忍住了：“此次下界，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月殿下的线索.....我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前往莫知山述职会是一件好事。”

少年闻言，神情也黯淡了一瞬：“月殿下已经失踪了快十年了.....要是年殿下还在就好了，上界也不至于这么.....”

青年神情一肃，打断了少年的话：“慎言！虽然年殿下确实很好，但是月殿下还没确认死亡，不要在新王尚存时怀念已经逝去的.....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