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杀伐

世人都道舒九鸣冷心冷情，极度自私。心中向来只有自己，没有苍生。这也是这几个黑衣人自信舒九鸣大概率不会插手的原因。

可他们却没料到，舒九鸣并不在意什么晚节，她只轻轻笑了笑，抓着一缕头发慢悠悠的理着：

“众矢之的？你就这么自信，你们今日能活着走出这里？”

她话中杀意尽显。可对面的几人似乎并不畏惧，依旧是为首的那个人故作尊敬的微微低头道，“上君固然有元婴修为，可我等也不是空手而来。就算死几个人拖住上君也一定会带走这小道友，您何苦为了他伤了自己呢？”

先是暗算，后是威胁。

若是痛痛快快的来抢人，舒九鸣还敬他们有几分血性，偏偏搞这些威逼利诱，令人作呕。

舒九鸣心里恶心至极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平淡的振了振衣袖说道：“一起来还是车轮战？我辈分大些，你们一起来我不算占便宜。”

对面为首的黑衣人见协商不成，和善的面孔瞬间凶光满露，向后打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四人已摆好位置，将舒九鸣围在中间，似乎是个阵法。

没人会傻到与舒九鸣硬碰硬，再来十个也未必是对手，只有依靠阵法才能胜算。

舒九鸣显然也认识此阵，只见她眉梢一挑：“五行困仙阵？”

怪不得只来了五个人，原来是带了连仙都可困住的迷阵。看来他们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只见那为首的黑衣人胜券在握的狞笑：“上君见多识广，不过也就到今日了，布阵！”

不过片刻，两方已成对峙之势。夜晚林间的风仿佛凝固了一般停滞在两方周身，连蝉都不再鸣叫。斗法一触即发，舒九鸣自是不怕，只担心误把祈鉴卷入阵法。只见她将祈鉴一把推开，在他身上施了个护身结界。

只要她没倒下，这些人就带不走他。

被猛然推到一边的祈鉴发现自己身上笼了一层淡白色的光圈，竟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他好奇的拿手戳了戳。舒九鸣似有所感应的回头看他。

“她能感应到我？”祈鉴挑了挑眉，瞬间放下了悬着的心。

舒九鸣见祈鉴不再闹腾，回过头眼神凌厉的环视了一圈围着自己的五个人，轻吐出四个字：

“不自量力。”

那五人已摆好了阵法，丝丝金红线勾出一个五鼎立地的图案将舒九鸣围在中间，为首的黑衣人轻轻催动咒术，很快，一股巨大的吸力朝着舒九鸣袭来，仿佛是从大地里伸出一双无形的手要将她摁入阵法中。

百年前舒九鸣修无情道，为堪颇天道避世不出，切断了一切与万物生灵的关联，而五行困仙阵则依托大地之力，最克无情道的修士，这分明是冲她来的。

可她已百年避世不出，这些人又如何知道她会下山？

“风华，召来！”

不过一瞬，一把通体发着银蓝色光芒的剑应召而来。舒九鸣负手立于阵法之上，轻轻闭上眼以灵识与风华剑交流。

这些人算错了。她的确修了四百年的无情道，四方五海无人不晓。但百年前她已与风华剑结契，转修了至善道，以后命理便与凡俗世万物相连，力量补给也皆来自于大地万物。风华剑出，五行困仙阵所依托的大地吸力只会源源不断的补给在她的身上，根本不会伤她分毫。

只是这五行困仙阵威力巨大，强行破阵只怕会殃及水灵镇周边的百姓，只能等布阵者灵力不支时才有机会破阵。

阵法卷起树林里的落叶，狂风大作下树枝左右抽打，祈鉴待着结界里看着几人斗法。外面的声音他一点都听不见，只能看见满地的树叶被卷在空中，那五人被吹的摇摇晃晃似是马上要倒下一般，而舒九鸣则悬空负手立于上方，闭着眼不知在干什么。

“这是个什么打法？”凡人祈鉴十分迷惑。

小半刻后，五个黑衣人已然支撑不住，但舒九鸣的面色始终毫无变化，几人慌张的对视了一眼，纷纷不约而同的咬破手指以血点阵，他们已不再想困住舒九鸣，而是想拼几人之命就地困杀她。

舒九鸣灵识感觉到杀意，嘴角微微勾起，时机已到。只见她凤眸流转，风华剑随之在五人之间游走了一周，以剑化阵。很快，五人所站的阵位开始晃动，有两个支撑不住的黑衣人嘴角已渗出血来，此刻只听舒九鸣幽幽开口：

“你们为找不死之身以嵩草乌毒杀五名无辜少年，此为罪一；胆大妄为意图合力困杀风华剑主，此为罪二；助纣为虐意图谋夺不死之身，此为罪三。我与神剑结契，自当守护苍生。去吧，六道轮回重新来过。”

“风华，破！”

五鼎之金红线应声而断，阵法已破。大地吸力被撤去，有四名黑衣人已在破阵的一瞬间被巨大的威力反弹而死，只余为首的主阵位还残留一口气，此刻正抽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已经没有生还之相。

舒九鸣轻轻落地，一步步走向他。

“咳咳不可能的。无情道与大地之力相左，如何能破阵？”为首的黑衣人捂着胸口不甘心的问。

舒九鸣握着风华剑，身上未沾一滴血，面色沉沉的看着他，“谁告诉你，我会一直修无情道的？”她声音平稳，丝毫未有打斗后该有的灵力虚弱之相。

黑衣人身形一震，满眼的难以置信，“不是无情道？不可能，你疯了？只差一步便可登仙，你竟然放弃？你在匡我！”他根本无法相信心里只有自己的舒九鸣竟会放弃登仙之路，或者说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相信，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放弃成仙。

“匡你？你有什么好匡的。”舒九鸣看了看手里的风华剑，又看了看地上的人，“你只是被世人的偏见骗了而已。”五个人里死个四个，只剩他了。

“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饶你一命。”此事蹊跷，她还需从此人口中探些线索。

黑衣人又吐出两口血，他已知命不久矣，此刻更是豁出去了一般，神情不屑的看着舒九鸣：“我早说过了，我家主人你不配见，他的名号你自然也不配听。”说罢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不知悔改。

舒九鸣眼睛一眯，红唇轻启：“倒是一条好狗。”如此忠心邪道，风华剑万不会容他，只见寒光掠过，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了。

后山的树林重归寂静，舒九鸣收起剑干净利落转身，不再看死掉的五个人一眼。

看着舒九鸣提着剑一步步走来，祈鉴眼中却满是惊惧。方才他听不到声音，只能仔细观察辨认几人的口型。他看得出那四个人是被阵法中的原力反弹而死，而最后那个人是被舒九鸣一剑封喉。祈鉴从未见过女子杀人，还杀的如此干净利落，一个活口都不留。

很快，舒九鸣已走过来撤去了结界，满脸淡然，仿佛刚刚并未杀人，只是碾死一只蝼蚁般简单。

祈鉴看着对方沉静的脸，心里有种道不明的恐惧，突然不敢确定是否要跟她一起走。只见他踌躇片刻后，终还是开口问道：“最后那个人，你为何要杀？关起来或废去修为都不失为好方法，今日之事并不会传出去。”

少年眉头紧皱，已不再是素日里的一副笑脸。

听着祈鉴的话舒九鸣身形一顿，她看着对面的少年眯了眯眼：“你这是在怪我？还是在怜悯一个想杀你的人？”

舒九鸣已是宗师级的修士，说话自然不怒自威。若换作旁人这些话根本不敢问，此刻一句“你这是在怪我？”足以让弟子下跪认错。可祈鉴并不畏惧，只见他深呼一口气，站定在舒九鸣对面，不卑不亢的回到：

“称不上怪也不是怜悯，观念不同罢了。上君喜杀伐，我喜渡化。若说他们做了错事，普天之下谁没犯过错呢？万事皆可以死谢罪，这世上的人只怕要死绝了。”

方才祈鉴被护在结界里，并没有听到舒九鸣斗法时为对方列出的三宗罪，也没听见舒九鸣想给那人一条活路，只以为他们是奉命来拦截舒九鸣并且带走自己，罪不至死。

而两人萍水相逢，祈鉴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少年虽没有修为，但气势上一点也不弱，他在捍卫自己认为对的东西。

舒九鸣神色不明的看了眼对面义愤填膺的人，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必再说。她并不屑于和小孩子计较，少年意气总有过去的一天。更何况，死了才不算谢罪，带着愧疚活着的人才算谢罪。

祈鉴原本已作好了被她打一顿的准备，却不想舒九鸣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走吧，免得多生事端。”

被无视永远最易激怒一个人。

“是不是修无情道的人都如你这般冷冰冰？”祈鉴看出了舒九鸣眼中的不屑，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你不说清楚我不和你回去，我不愿与暴虐之人为伍。”祈鉴双手抱胸立在原地，一副“你不解释我誓不罢休”的样子。

这个刺头。

舒九鸣终于忍不住皱眉，回过身刚要说什么。突然，只见她上身骤然蜷缩，眉头紧皱，“噗——”，一口黑血落地，沾染到的树枝野草迅速枯萎。

是毒？

很快，五脏六腑开始拧痛，不过片刻又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舒九鸣愣住了，她怎么可能中毒？哪来的毒？是刚刚的毒针！只见她猛然抬手，左手指尖果然有一片乌黑。

糟了，中计了！

五行困仙阵只是幌子，真正致命的在最开始的毒针，怪不得那些人敢单枪匹马的来斗她。

舒九鸣强撑着走到最开始被打到一边的银针旁，一道灵力过去，银针外皮瞬间脱落，内里是一根长满细刺的毒针。

“果然是八爪毒针。”舒九鸣狠狠的闭了闭眼。

八爪银针外表为银针样式，内里却遍布要人命的毒刺，触之便会被毒刺侵入皮肤且毫无痛感，再加之针上还又上了一层嵩草乌。剧毒加剧毒，这些人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命的。

舒九鸣一个脱力滑倒，一只有力的胳膊托住了她。

“哎，哎，你怎么了？”事态转变的太快，祈鉴没想到刚刚利落杀人的人竟会受伤，忙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舒九鸣顾不上其他，借着祈鉴的胳膊站定，脑子飞快的转动回想方才几个人的样子。纤瘦、羸弱、筑基至金丹之间的修为，善阵法与用毒。他们究竟是万花岛的人，还是圣水楼的人？

“噗--”又是一口黑血。

不行了，必须要马上归山。

舒九鸣勉强将毒逼离心脉，强撑着站起来看着祈鉴说道：“你的立场和观念以后自有机会分说。眼下我中了毒，难保能护住你。我先带你回风华剑宗，等伤好了再谈，你可愿意？”

舒九鸣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可见是痛极了。祈鉴没想到这人都这样了还讲究“你情我愿”，心里十分复杂。“这上君的人情味怎么时有时无的？”但他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生气是一回事，保命是另一回事儿，他不傻。

舒九鸣见刺头终于不闹腾了，长舒一口气，挥手招来风华剑，虚弱的指挥祈鉴：“踏到剑上来，抓紧我。”祈鉴看着对面这人捂着腹部，气若游丝的样子也十分担忧，“你这身体行不行啊，要是不远的话我背你回去也成啊。”

来不及了，舒九鸣已经感觉到杀意逼近。

“不必了，抓好我。”

“哦，啊啊啊啊---”风华剑启动极快，不过一瞬祈鉴便感觉自己已被抛到九天之上，耳边是呼呼而过的疾风，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他任由被风打出来的眼泪淌在脸上，丝毫不敢抬手擦，此刻他正在云霄之上死死抓住舒九鸣的衣袖，生怕自己掉下去。

风华剑在高空中极速飞驰，舒九鸣强忍剧痛将灵力注入剑中，“再快一点，马上就能回去了。”

突然，“咣--咣--”几道灵力袭来，风华剑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哎，哎，怎么回事啊？他们不是死了吗？”祈鉴差点被甩下去，多亏舒九鸣的广袖及时将他拢了回来。

“对付我，不会只来五个人。”

确定自己中计后舒九鸣便猜到路上一定会有追杀。此刻她眉头紧皱，嘴角已渗出黑血染污了她的一袭白衣。

舒九鸣看着不远处的扶风山，只要再注入一道灵力驱动风华剑就能回去，可毒已逼近心脉，一旦运功便会毒发身亡。

舒九鸣狠狠闭了一下眼睛，这些人算得真准啊。

“罢了，赌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