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所恐惧的
原来是这样……
我就是那预言所指之人。
命运……吗？
卡尔陷入了沉思，他之前就感觉这个世界上，好似真的存在命运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他其实本不想相信宿命论，但120年前的预言真的实现了，那位占星学家做出预言后在伊莉雅面前晋升就是证实……
卡尔其实还是更愿意相信事在人为。
他不再多想，而是对正在微笑的伊莉雅问出刚才的疑惑：
“伊莉雅，你刚才说苏尔‘几乎成功了’，是吧？而你又封存了你的半身，在这里整整120年不老……那这为什么还只是几乎？”
“主人，预言中已说过——星轨已变，你我的命运紧密相连，生死相依。恕我失礼，假设你遭遇危险出了意外，我也就解脱了。”
伊莉雅俏皮地嫣然一笑，柔声说道：“正如那场战争改变了无数人和事的命运一样，其中就包括我们。苏尔的阵法仪式令群星的运行轨迹发生意想不到的演变，我没能真正获得永生，因为仪式将你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预言已在渐渐实现。”
“那预言中说的解脱，还有你的夙愿……”
“带回半身，我就可以恢复完整。那样我即可从漫长的生命中获得解脱，能像人一样死去。”
伊莉雅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但卡尔从她宝石般的眼中看到无比复杂地情绪——深切的期盼、犹豫，以及一丝担心被拒绝的忧虑。
卡尔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当自己为她立下生命誓言，承诺完成她的心愿后，那时伊莉雅才褪去了初见时的婉约与得体，褪去了效忠时的庄严与谦卑，只是一个看到希望的美丽姑娘。
——卡尔·海勒，我等待了120年。
——伊莉雅终于等到你了。
直到现在，卡尔才终于明白她说出这两句话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她在挣扎与迷茫中，在孤独与希冀中等了整整120年，才终于等来预言之日；她听到他立下生命誓言那一刻，才从沉溺中获得安慰。
“终于”这二字，承载了120年的重量……
“伊莉雅。”卡尔平静地看向沉默犹豫的女管家，“我不是苏尔，我会履行我立下的生命誓言，完成你的心愿。”
“主人……还太早了，我半身的所在地绝非现在能涉足的。”
伊莉雅的双眸先是露出深切的喜悦，随后立刻化为着急与担心。
卡尔微微点头：“如果是这样，为了万无一失，在没有把握前我不会冒险，只是辛苦你再等一段日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伊莉雅笑靥如花，“我早已习惯在孤独中等待，而现在有了期盼，那一天就不再遥不可及，能看到尽头已经令我无比愉快。”
卡尔感到语塞，她现在笑得是如此开怀释然——话语中有多轻松，过去她就有多难捱……
在他没来此地的120年里，伊莉雅的不老血脉被苏尔的仪式提升到无限接近永生，而她年复一年苦守死眠厅堂维持封印，始终尽心尽力，把叛逆的亡灵挡在厅堂之外，守好此地的一切，都是为了等他的到来。
拥有漫长生命的伊莉雅，追求的只是像人一样死去。这就是她真正的解脱。
所以伊莉雅对苏尔的态度是厌恶，或者说憎恨……苏尔让艾斯特家覆灭，又让她在漫长的岁月中身陷囹吾，失去自由无法解脱，死眠厅堂是她的监牢。
“伊莉雅，我有一个疑问。”
“主人请讲吧。”
“既然我们的命运紧密联系，生死相依，那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卡尔轻笑道，“你能杀死我的机会太多了，只要你愿意那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反正我一旦死了，那你也不用管什么预言，别管我的使命，你立刻就能获得解脱不是吗？”
“……主人是在质疑伊莉雅的忠诚吗？”
伊莉雅眼中闪过失落的光，她的声音空灵轻盈，卡尔只是微微摇头。
“我只是阐述一个可能性，如果死亡已是你漫长岁月里唯一的追求，你可以不用像预言中辅助我完成使命。这或许会很久，或许会失败，但你可以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将我杀死，迎来你的解脱。”
“主人，即使抛开预言，伊莉雅也从未有过这般大不敬的念想。”
“即使在我立下生命誓言以前？”
“是的，主人。”伊莉雅轻声说道，“你有一颗宝贵的心灵，对生灵亡灵一视同仁，善良而纯净。我仰慕这样的你，想要帮助你完成使命。”
“或许现在我们已非常熟悉，羁绊很深，但初见时你并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对吧？”
“主人还记得之前，我们讨论过自私的话题吧，伊莉雅一开始是有私心的。”
卡尔点点头，温和说道：“我记得。”
“帕迪斯·苏尔剥夺了我的自由，覆灭了我的家族，他几乎摧毁了我一切珍视的事物，那交易和契约的真实目的只是为了让我替他卖命，无论我情愿与否。即使当时艾斯特家拒绝，他也会有其他办法，他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伊莉雅的目光陡显决绝：
“那我也要夺走他珍视的一切，我要让死眠厅堂再也不承认他，要让骸骨王座属于预言之子，我要让万千亡灵归于新任死眠之主，让灵境不再是帕迪斯·苏尔的灵境，而他的一切都将属于我的主人——卡尔·海勒。”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若是我的话也会这样选择……
“这就是我最初的私心，另一个则是渴望你能带回我的半身，在使命完成后赐予我解脱。”
伊莉雅喝一口茶，轻轻将杯子放回瓷盘，她凝视平静的卡尔，语气庄重：
“主人，伊莉雅·艾斯特只向你宣誓过效忠，百年前那份契约上并没有我的誓言。我的忠诚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在未来的任何时刻，都和苏尔无关。伊莉雅只对你忠诚。纵使船葬身海底，我作为锚亦会伴随左右。”
卡尔微微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刚才的问题并非质疑你，只是好奇。”
“我理解主人，我能识别谎言，也能感受到你的心情。”
但卡尔忽然觉得伊莉雅刚才的一席话有些突兀之处——让死眠厅堂不再承认苏尔，让他的一切归于别人……
不再是苏尔的灵境，难道我怀疑的是真的……
“伊莉雅。”卡尔忽然出声，问出之前就有的疑惑，“苏尔阁下不是死了吗？”
伊莉雅轻轻摇头叹息道：“我并未亲眼见证他的死亡，但曾经无论人间灵境，都说那位死眠之主陨落了。”
“那让死眠厅堂‘不再’承认他，那你的私心……有什么实际意义？”
“主人，您和苏尔遗骨中的意识对话过吧？”
“对，不然我也无法来到这里。”
卡尔看向自己的左臂，自从穿越那天之后苏尔的意识始终在沉睡，就像消失了一样。
“主人，他或许死了，但为何又将意识封存于骸骨一百多年呢？”伊莉雅轻轻挑起嘴角，“沉默执行官们都说——上一任死眠之主最恐惧的东西，正是死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