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渴望登台的观众

正在前往贵族区的沃尔登家豪华马车，车厢内除了维多利亚公主，就只有作陪的沃尔登伯爵以及卡尔夫妇。

当然，还有公主那位忠心耿耿、始终在影子里不曾现身的影卫爱娜。

终于暂时摆脱了恼人的尾巴，也不再是公共场合，对于维多利亚而言，这车厢里压根没外人：

影子中是她最信任的爱娜，对面坐着的则是温和慈祥，两年前曾友善待她、不信流言，还帮她说好话的沃尔登伯爵；

当然了，还有她心心念念的cp，她的卡尔哥和菲莉丝姐姐。

这次来明斯特，维多利亚明面上是负责任务、宣告王命，但动机其实是来线下打榜，面基交友的。

而经过刚才的交流，她自认为和卡尔等人的关系有了十足进展，距离拉近了不少——已经在淡化身份、以名相称了！

接下来就是更进一步，建立起情比金坚的关系，至少也得是分别之后还能经常互相写信，互诉思念，谈论家长里短、关心对方近况的关系！

纽伦本就人心叵测、勾心斗角，王室从没有朋友，更何况王室的长公主维多利亚？

最是无情帝王家，虽然维多利亚的两个王子哥哥和她的妹妹都待她很好，但维多利亚很清楚，他们的好，从来不单是因为亲缘，不是无条件的家人关爱。

他们对她的保护与爱，本质上是因为她维多利亚作为长公主却不参与王储斗争，不涉及任何政事，对他们没有威胁，只是个可爱漂亮的吉祥物。

所以维多利亚的哥哥妹妹，只有在明面上和她面对面交流时，才会对她遭受的流言、不公而义愤填膺，可背地里却始终袖手旁观，不曾替她反驳过谁，不曾帮她说过半句好话。

虽然他们不曾参与传播，但无论是谁先开始带起维多利亚的节奏，却恰是顺了他们的心思——他们其实乐于见到维多利亚的坏名声不断夸张发酵，这样一来，就永远不会有人支持维多利亚，她就永远无法继承王位。

多有趣，这么久以来，唯一不把流言和名声当回事、甚至还在王公贵族前出言维护维多利亚的，只有那位来自明斯特的伯爵，与她仅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

连她的国王父亲都是在当个吉祥物养着她，别说像对她的哥哥妹妹那样寄予厚望了，传言听多了，国王只期望她能少惹点麻烦，别再因为她维多利亚而给克伦特家的名声抹黑了。

联姻是维多利亚最后的价值，可她之前退婚了，虽然国王父亲到底是同意了，但维多利亚清楚这也只是争取到了暂时的自由。

她终究不是菲莉丝，她没得选。

就连爱她的家人，也是各有算计的，因为他们的家族名为克伦特，是这国家的王。

纯粹的感情，维多利亚只有爱娜。

有这样的身份，在这种环境中生活至今，除了她自己，也只有爱娜切实能理解——维多利亚有多向往、多渴求和卡尔他们交上朋友，建立纯粹的感情。

维多利亚的确有爱娜，可她这么久以来通过信件，将目光关注于明斯特的卡尔和菲莉丝，她的心态也从最初追星般的仰慕，渐渐变成了想要更接近他们，渴望与他们建立亲密的关系。

她一直都无比憧憬这种关系，她也想像故事里描绘的那样拥有亲密的友人，而不是只能孤独活在阿谀和算计之中，听别人明面上奉承她，又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算计能从她身上攫取什么利益，就连家人都不维护她。

最初，维多利亚只是受到了鼓舞，她听说在遥远的明斯特，曾经那位维护过她的沃尔登伯爵的千金，竟然说出了她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做到了她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她感到好奇、仰慕，她觉得沃尔登家果然是特别的，无论是父亲还是女儿；

于是她开始关注明斯特，她发现自己是对的，来自明斯特的消息令她越发神往沃尔登家、仰慕卡尔·海勒和菲莉丝。

他们是特别的，他们也都陷入过流言，可是毫不在意，他们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不在乎世俗的言论，他们我行我素，却比同样特立独行的维多利亚更加幸福。

于是她从字里行间中分享他们的幸福，替他们开心，为他们鼓掌，希望他们能不被任何人左右，不被任何挫折击倒，拥有最美好的结局。

共情之中，就好似这样的幸福她也能有，也属于维多利亚。

但那样的生活终究是她可望而不可及，她投入到字里行间、代入到其中幻想自己也身处遥远的明斯特，在他们身边，寄情于信，就能暂时做一场自由的梦。

但渐渐地，她不想再只是自己单方面去仰慕明斯特的他们，信件描绘的幸福只存在于纸页，终究是不够生动，而她想用肉眼去看、用心感受，想要参与到他们之中。

她本是观众，但却已不满足只是观众。

台下的维多利亚，开始渴望登台与他们共舞。

她羡慕，她渴望，期冀与对方建立关系，将自己融入他们的生活与未来，和他们一同分享喜悦哀愁。

维多利亚很贪心，她想要与卡尔、菲莉丝建立起这样亲密的关系——他们从不会在意外界将她涂抹成什么糟粕模样，他们会像爱娜一样关心她，支持她，爱护她，即使天各一方，也不会忘记她，若她有难，他们会来，会挡在她的身前去保护她。

而维多利亚相信，这并非是她不切实际的妄想，那些来自明斯特的信件不仅仅传递着卡尔和菲莉丝的日常，还有他们身边的人际生活。

明斯特有人说——家人至上，是海勒阁下的座右铭。

他帮亲不帮理，对朋友和家人无微不至，那种重视甚至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尤其是他视作家人的那些，其实都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海勒阁下曾是孤儿，根本没有血缘亲人。

但他对他周围的人，令那些家庭美满的都相形见绌。

据说海勒阁下曾就职兰尼驱魔事务所，但事务所的朋友却一直被老板兰尼迫害，然后他就赶跑了兰尼，从此事务所改名“海勒驱魔事务所”，而自那之后他一单委托都不接，没有委托金，那就由他养活着他的朋友们。

据说他的朋友约翰·弗兰克先生找了一位南莱茵的女友，但女方家毕竟是南莱茵人，杰西女士的家人长期住在贫民区，生活清贫，海勒阁下就帮他们搬出了西区，还提供资金和各项帮助，资助他们开了特色餐厅；

据说他曾帮劳伦·詹姆斯先生报过一次仇，他们自那相识又成了忘年交，很快海勒阁下帮詹姆斯先生当上了商业协会会长，不久前又让他的妹妹认詹姆斯先生为教父；

和他在孤儿院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在贫民区经营酒吧，过去时常遭受黑帮勒索，而海勒阁下成为治安厅总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覆灭了那个黑帮，并不顾治安厅规章，公然派手下的巡察和督察保护酒吧；

据说将海勒阁下抚养成人的孤儿院院长，一年前葬身于火灾，孤儿院也随之付之一炬，而这并非意外，正是第二羽翼的谋杀！于是海勒阁下才在今年复苏节将犯罪集团第二羽翼连根拔起——复仇才是他的根本目的，其他的都是顺手为之。

他是用仇人的命，祭奠他的恩人。

信件中来自明斯特的见闻，勾勒出的是一位无比重视家人朋友的卡尔·海勒。

维多利亚一次又一次被震惊了，她从未想过一个人，能对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好到如此地步……

而维多利亚自己呢？

她也流淌着克伦特家的血液，但哥哥们和妹妹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没有威胁。而一旦有朝一日她不再被流言所困，她开始崭露头角，让人误以为她开始觊觎原先不属于她的东西，那过往的一切美好都会如泡沫般破碎，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的家人都如此，何况外人？

一直以来会真正对她好的，只有爱娜。

鼓舞，到仰慕，到神往，再到想登台共舞。

维多利亚是贪心的，现在她不愿就止步于朋友，还想成为他们的家人。

这就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来到明斯特想要达成的目标和愿望——若真的可以，他们一定会待她比所有克伦特家的人更好，而且是真正的好，不是那种权衡利弊与威胁后的结果。

那该有多幸福？

这正是她一直可望不可及的，但之前的信件加上今天的初遇，她对卡尔和菲莉丝的观感和判断，让她真正看到了“可望，也有可能”。

卡尔·海勒不在乎血缘，他的关爱和保护从来和血缘无关，他爱的、信任的呵护的，从来是人本身，只要对方值得。

那她维多利亚·克伦特，为什么不可以成为卡尔·海勒和菲莉丝·沃尔登的家人？有何不可呢？

但她也清楚，这不是仅凭自己一厢情愿就能达成的，更不能在有幸被接纳后一味享受他们无条件的爱、只顾着索取。那是背叛和利用，更不可能长久，维多利亚也会将心比心，真心对他们好。

真心换真心，维多利亚是会的，就像她和爱娜那样。

所以她才动了动小心思，一见面就让他们改口，称伯爵为伯父，叫他们俩哥哥姐姐，算是少女努力的第一步。

她从意识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刻起就很清楚——公主身份在她的愿望里反倒成了桎梏。

而她最近要做的，就是渐渐抹除掉身份的隔阂与边界。

只是维多利亚，只有维多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