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帮你挽发
混元圣地万千仙锋, 数百异象之中,当代修罗剑的仙峰异象是一大奇观,百年如一日的三九寒冬,昼夜不停的细雪纷飞。
雪峰自然是有它的美, 不过也导致了混元圣地的弟子们提及尊主, 语气仰慕的同时, 齿关反射性的犯寒打颤。
昼夜不停的落雪,在谢辰到来后停了夜雪,而如今正是白日,细雪依旧未停。
外人不知的是, 现在修罗剑尊的洞府之前, 晶莹雪景之上栽了一圈格格不入的鲜丽景色。
遥遥便可看见, 藏身于绚烂春景中的少年身影, 落拓青衫融入柳绿春红中, 踢腾的双腿震落了好些叶子。
主峰的雪景还没有褪去, 天寒洞府周围这一圈的繁艳植株就变得格外显目, 而谢辰倚坐的那颗桃花树的下方,明显比其他地方堆积的落花要多上许多, 或多或少地落在洞府之前。
再多一些仿佛就要铺出一条花路来。
楚千泽落地时见到这一幕,手抬起停了雪, 不知想到了什么,要放下时又顿住不动。
在墨色衣衫之下, 衬比鲜明的冷白手骨, 仅露出一分便足以成媲美澄澈落雪,
谢辰从树上跳下时, 见到这一幕时, 不由冒出个奇怪念头。
小师尊果真是冰雪作骨的妖儿。
住的是雪峰, 泡的是寒泉,喝的是寒茶,就连人也是冰肌玉骨般的剔透。
谢辰脑中胡乱想着事,稳当撑着身体的风御得歪歪扭扭,他随手施加灵力控制身体,原先平缓的风瞬间乱了起来。
人是安稳落了地,那一堆被他晃下的落花却逮住了这阵狂风,一个劲地飘开。
落花如雨,却没有沾染到楚千泽身上一朵,扑面而来的花雨在靠近他时被迫向两边分开,只给站定的修罗尊主留下了一身的花香。
没有收回的手骨还是派上了用场,轻弹出食指,躲过了突来的一场馥郁花雨。
楚千泽长睫轻抬,泰然自若地收回了手,看着与他衣纹整洁截然不同的谢辰。
谢辰散着绸缎长发,漆黑发丝如黑幕沾了不少粉艳的落花,他掩着鼻息张了几次嘴,都没有打出那个喷嚏,难受到桃花眸子都泛出莹莹水光。
看着莫名可怜。
他一上一下的点着头,喷嚏没有打出来,落花却从他身上簌簌滚落。
好好一个灵动的少年,如今弄得像是刚被人从花海里给捞出来一样,又顽劣又好笑。
楚千泽敛眉压住情绪,墨衣漆发不见沉重戾气,仿若褪了一身衣衫,便能将血肉身骨尽皆揉入剔透雪海之中。他轻勾了一下唇,弧度轻不可察。
“你都是圣子了,连御空都做不到吗?”
这话一出,于两人而言,都有着熟悉的既视感。
楚千泽很快想起他什么时候说过类似的话,淡红唇心微微一抿。
谢辰放下掩面的手,眉宇微微一挑。
“小师尊风姿卓越,我这不是一时看分了神吗?”
他无心无意之下,这种能讨人欢喜的甜言张口就来。
全然不顾话语中暗含的挑拨意味,会对像楚千泽这样的有心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但是谢辰话一出口,就想起如今小师尊对他不明的态度,便觉得不太适合。
他只能装作不知,不轻不重地拍打掉身上的落花,掉至身前的头发挂在脸部颧骨前平添不桀,桃花眸中刚才被激起的水光淡去,却将一双黑曜双眸润的透亮。
可那双无意撩拨人的含情眸,没有看人。
楚千泽凤眸轻眯,唇角拉直,刚才因为那句话而乱了一拍的胸腔节奏逐渐平静,他话语轻淡,仿佛并未将那句话放到心里。
“衣冠不整。”
谢辰停下动作,拉了拉自己身前的发丝,反驳道:“我只是没有挽发而已。”
楚千泽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眼,吐字悠慢,“你这身衣服的规制,是内峰弟子。如今既然已经是混元圣子了,就去领几件圣子该穿的衣服。”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被寻到错处的谢辰哑然,而后不由失笑,他走到小师尊的身前,抓着自己的头发对人笑道:“师尊,我原本想用你上次予我的簪子挽发,可我手笨,您若无事,不如帮一下我?”
他抓着自己头发的力道是毫不留情的,说话时还找乐子一般,又缠又绕。
楚千泽看得眉心一跳一跳的,眼见着顺那缕滑头发要被谢辰给折腾成乱糟的趋势,指骨颤了几下,还是没忍住,伸手不轻不重地将少年没有安静过的手给拍了下去。
细腻皮肉打在手背上,完全不痛。
谢辰被惊了一下,本能地松开手,他用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唤道:“师尊?”
你竟然打我?
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在少年透亮眸子的注视下,楚千泽神态略显不自在,收回手,“好好的头发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
轻声呵斥之下,全然掩盖了自己行为上的贸然。
谢辰低声嘟囔,“那也不能打我……”
虽是嘟囔,但说给谁听得都是心知肚明,楚千泽面上的淡然有些挂不住,他凤眸含着恼意,瞪了不依不饶的谢辰一眼,唇心不觉泛出红,如此看倒像是冰雪上落了红梅,极冷、极艳。
谢辰刚刚被拍下的手没再去捉自己的头发,见着小师尊这样,碾弄着指腹的动作变得慢了些。
他心觉有些不妙。
这样下去,他更想逗弄小师尊了!
可是不行不行,对方这一世怎么说都是师尊,不能放纵性子没大没小。
几个暗示下去,谢辰收敛了些。
可是那股子跃跃欲试的恶劣心思,在对上小师尊时,就像是一口活泉,源源不断地压不住。
谢辰觉得自己应该当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但是又诡异的心虚。
楚千泽压下那些恼意,清寒凤眸看着垂首不语的谢辰时心又软了下,对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帮你挽发。”
谢辰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从刚才开始,他说的话都是半真半假,甚至表露的神态,连他自己也会说不清几分真几分假。
如今眼前伸开的手修长干净,平日执掌杀伐的手骨眼下看来,反倒如拈花饮茶的隐士般,格外的优雅白皙。
小师尊怎么这次格外较真?
谢辰不由摸了下鼻子,似乎在遮周围的花香,脚下慢顿着向着人靠了过去。
“师尊,要不我自己拿束带?还是不给您添麻烦了,我去领几件衣服?”
楚千泽听出谢辰话语中的迟疑推拒,凤眸一寒,华贵墨衣一衬,眼睫冷沉似压着薄怒,他薄唇启合,凝声道:“你不愿?”
谢辰自讨苦吃,无奈弯唇,单手拢住满头墨发抬起露出后颈,转身将自己背对着人。
楚千泽见此翘了翘唇角,低低垂眸,眼睑之下投落一扇弧影,狭长眉眼微微柔和,抬起双手温声道:“松手吧。”
谢辰闻言松手。
满头青丝瞬间落下,楚千泽呼吸微乱,双手捧了个满,沾了花香的青丝蕴着后颈的温度,传递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温凉手心,似乎塞了一团的火热。
楚千泽想到了那日他藏起的一根发丝,再看手心满溢到捉不住的漆发,心口不自觉快了一拍。
他依旧是那个生性薄情的修罗剑尊,可如今只是稍稍靠近了谢辰而已,就不可抑止地有些失控。
一腔凉薄,全数作废。
楚千泽面维持着平静,手上动作非常流畅快速先将被谢辰弄乱的头发捋顺了,而后想起什么,淡淡出声,“簪子?”
问话之时,小指骨不经意般擦过后颈突起。
后颈突起的深处,融合着天生剑骨,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
一般与好友闹腾之时,他们都会有意避过这一处,而如今这一处温凉触感一触即逝,带出一阵的酥麻,谢辰忍着那一瞬的轻颤,眸子不受控地瞪圆了些。
只有一瞬。
无论怎么看都是无意之举。
谢辰压下古怪心思,没有乱想,刚要拿出那根寒玉簪,突然想起被他认出后不再躲藏的凤玲玲,手上的动作尴尬停住。
他头微微向后仰去,语调放软。
“师尊,您再给我一根簪子吧,那寒玉簪不太配衣服。”
当谢辰求人时,最爱装出一副无害模样,软语笑眸,配上他出挑的容色,堪称无往而不利。
楚千泽眼睫轻颤,不动声色,“你想要什么簪子?”
也不知为何,谢辰本来没有什么想法的,随意讨根簪子就好,但是如今被小师尊一问,他反而有了目标。
“我想要您头上的那根,墨玉簪。”
谢辰笑语温软,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人。
他现在是后仰姿势,腰部是向前微拱的,一半的青丝被攥在小师尊手中。
在他出言时,对方也始终未曾松手。
但是出乎谢辰意料的是,小师尊拒绝了。
楚千泽听到谢辰要的是自己现在挽发的墨玉簪,心神一乱张口便拒绝了。
他见少年眼神错愕,眸中罕见闪过一丝慌乱,手上无意识加大了力道,失神的状态反倒像是被少年给惊到了。
谢辰被攥着头发,不由顺着小师尊的力道向后折了腰,如此一来重心瞬间失衡,他凝眸正要借力起身的时候,后腰处递上了一股力。
楚千泽面色镇静,将谢辰扶起后,才淡淡垂眸解释,“簪子给了你,我又要重新束发,我重新予你一根相似的墨玉簪。”
有理有据,但谢辰余光睹见小师尊从芥子空间中重新找出的一根簪子,还是觉得哪里古怪。
等到他将身子站直,转身正对小师尊,依旧没有从小师尊身上再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谢辰眸光流转,难不成真的是他想错了?
小师尊已经断了那些心思?而那墨玉簪对他而言,或许并无其他意义。
谢辰觉得这事着实费脑,他本就对这种事不是那么敏感,难道遇到一个合极他心意的小师尊,勉强捉住几分不对,已经算是用了好些心思。
他无意识地碰了碰后颈的突起。
看见这动作的修罗剑尊,不露声色的玉面一僵,唇心愈红,如那被寻到错处的撒谎童子,动也不敢动,生怕露出心虚的痕迹。
谢辰没发觉不对劲,手势一转摸了下挽住自己发丝的墨玉簪,似乎与小师尊的是略有不同。
想到这,他不由抬眼,目光放到了小师尊头上的那根簪子。
他刚看过去。
就见小师尊镇定自若极为自然地侧过身子,那根墨玉簪便只能看到个模糊轮廓。
谢辰茫然。
这……又是他想多了?
楚千泽耳廓烫的厉害,狭长眉眼清冷若云雪,几乎是强制克制住滚烫蔓延至面上,压抑敛眉,依旧一派超脱凡俗的谪仙模样,“明日你收拾一下,我要带你去荒骨之地历练一年。”
说话,华贵墨衣擦着谢辰肩侧掠过,眸底划过一片云墨,鼻间传来熟悉花香,谢辰唇部翕动,无言看着小师尊进了洞府。
是他错觉吗,小师尊似乎略显仓促。
他轻轻歪头,凝视好一会才回神。
原本守在这,要说的就是历练的事情没错,刚才也只是要了根簪子而已。
谢辰暗自回想,确信自己没说什么出格的言语。
小师尊喜怒无常也不是一天两天,应该无事。
谢辰又摸了下头上的簪子,指腹摩挲过簪子的雕刻纹路,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良久,他放下手。
罢了,顺其自然。
天寒洞府之内,楚千泽在榻上落坐,沉墨衣衫如羽扇一般绽开,如玉指尖无意识拧着墨衣褶皱,直至玉白指腹泛了红,他垂睫看去,缓缓松手。
楚千泽凤眸莫测,薄唇抿出淡白。
他反手动作干脆拔下了自己挽发的墨玉簪,手侧擦过耳廓时,那里的热度已经降至正常温度。
可是刚才几近无措的心情,仿佛颠覆了往日的冷静淡薄,将那时的自己变成了一个自己都觉陌生的人。
红尘情丝才冒了头,就如此乱人心智,但凡再早上一些,楚千泽都会毫不犹豫地断情。
可如今……断不掉。
他垂眸看向手心,那里静置一根墨玉簪,上面的纹路经他刻改,形成了个遮掩的阵法。
指尖点在簪首,阵法碎掉。
一根蜿蜒缠绕在簪上的漆黑发丝,赫然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