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一场戏
考虑到各方因素, 周文宗将谢辰的戏份提到了前面,准备将他的戏份压缩在半个月内全部走完。
顾岭虽然在电影中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但是他在删减版本中甚至没有多少台词, 就能估摸出未删减的戏份也不会太多。
不过很多经典的角色戏份不多, 却能给观众留下无法忘怀的记忆,乃至成为影史上教科书级别的典范。
顾岭的人设很好,周文宗正是因为如此,宁愿将其戏份压缩到只留下精华,也不愿意多加镜头败坏了这个角色。
而他将这个角色交给谢辰,何尝不是对其有着很深的期待。
正式开拍之后,一切都变得忙碌混乱。两个场记与道具师来回检查,群演四散地坐着等待开始, 从头到尾的民国布景经过了仔细考究, 能看得出来剧组方面用了很大的心思。
而谢辰来的时候, 是下午。
周文宗一旦坐到了监视器的后面, 那些相对宽容温和的脾气瞬间就变成了吹毛求疵, 他皱着眉又挑了几个毛病,站起身走到正在准备的谢辰和楚千泽二人身边。
他们二人之间的第一场是祁成玉失去一切后,成为了被小乞儿养在身边的大乞儿, 浑浑噩噩,甚至不如小乞儿伶俐讨巧求来的钱多。
而一直在幕后深处的顾岭, 第一次出现在了明面上。
顾岭站在舞厅的三楼窗口,看着对面墙角手脚俱断的祁成玉, 抖落烟灰的瞬间, 两人对上了视线。
这一场其实更考验的是楚千泽。
祁成玉一生有几个重要的结点, 用玉石拟化的话, 能归纳成四个状态。
石玉, 碎玉,琢玉,成玉。
而这一场,楚千泽要直接入戏到主角碎玉的时间段。
谢辰确认了自己的戏份后,不由看了眼对面正在认真琢磨剧本的楚千泽,他眨了眨眼,不知为何看着对方不为外物所动的冷淡模样,就想凑上前去逗上一逗。
谢辰反应过来,当即轻咳一声,压下了自己没来由的恶劣心思,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打扰正在找状态的楚千泽。
转身却迎上了周文宗,谢辰扬眉,“周导,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周文宗纯粹是因着谢辰第一场戏而有些悬着心,他板着脸没让人看出来,而是问道:“怎么样,你都准备好了?”
谢辰笑笑,“准备的很充足。”
楚千泽时候走了过来,他这场戏是一个乞丐,从头到尾都是邋遢破旧的装扮,头发脸上都涂着厚厚一层的灰土,明明脏的不成样子,举手投足却尽是清贵。
一身白皙肤色不知道被涂了几层的粉,竟也没有让他多出几分脏兮兮的感觉。
谢辰唇角勾起的弧度带了些新奇,而楚千泽似乎也看出来几分,波澜不惊地扫过他一眼后,对周导道:“我准备好了。”
周文宗看着楚千泽的扮相,也察觉到那里不对,迟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而后右手成拳敲击左手手心,恍然大悟,“你这样不行,到时候镜头怼你脸上,乞丐妆盖不住你的脸。”
“到时候是要拍你上半张脸的特写的!”
说完,他转头高喊:“化妆师!过来一下!”
楚千泽蹙眉,却也没有什么意见。
等到化妆师过来,听完周导的要求后,为难道:“化妆品的质感就是这样的,观众是看不出来的,只不过现场会觉得有些破绽。”
此时,谢辰弯眸提议道:“拿把泥土糊上去不就行了。”
一群人顿时一静。
楚千泽平静抬眸,却见青年对他无辜眨眼,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他错开视线,心底却是没什么不喜的情绪,意外的平静。
“就用真泥巴。”
周导没那么多顾忌,见楚千泽本人同意后,大手一挥直接定下了。
全程只有楚千泽的助理陈思眼皮一跳,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没想到对方眼也不眨同意了的谢辰欲言又止,最后眼睁睁看着取来的新鲜泥土稀释后,一点点抹上了那张被粉丝们视若珍宝的神颜,心口当场一颤。
完了,他已经能想到后面,被对方粉丝拉入黑名单的时候了。
谢辰哭笑不得,他站在一旁看着被吹风机烘干身上稀泥的楚千泽,目光下落,却见到面上从容平静的人,搭在倚靠上的双手忍耐般的蜷缩着。
他心中好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敬业值得夸赞,而喜好也不能抹消。
谢辰笑道:“楚前辈,你要是记仇的话,下次寻着机会就把泥巴给我抹回来。”
他语调勾着笑音,仿若凭空落在耳边的桃花瓣,略觉酥麻。
人们听着,什么气都生不出来。
楚千泽耳朵微颤,睁眼看向谢辰,唇角微勾出乎预料地应了下来。
“好,我记着了。”
下次一定抹回去。
青年调笑恶劣的眸,微微瞪大,桃花眸之天生细长微翘,如此作态倒是显出几分纯澈憨态来。
楚千泽见此凤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但他也因此,愈发感觉到对方身上惊人的潜力,似乎各种矛盾独特的气质都能在对方身上展现,这种没有局限的感觉,很容易给人们一种错觉。
一种他的未来会有无限可能的错觉。
楚千泽双手微松,衣物上干掉的稀泥,仿佛发出了细碎的崩裂声。
等到各方面再次确认无误已经是晚上了,但是这场戏份本也是夜戏,时间也算是刚好。
周文宗坐在多屏的监视器后,脸色微凝,举起喇叭高声道:“3、2、1,开始!”
电影中这个时候正是梅雨季节,阴沉昏暗的环境中,是时刻不停歇的蒙蒙细语。
舞厅之内,闪烁的霓虹灯在如此环境下,勾勒出了一个纸醉金迷,颓靡不已的花花世界。
舞女们娇媚的歌声传到了舞厅之外,而外面,只有无家可归的乞丐缩的远远的,饥寒交迫,等着那些客人们散场时能求些钱币。
祁成玉就在其中,小乞儿将最后一块破布,包到他的身上,年幼的面孔上忧心忡忡。
祁成玉浑身发着抖,手脚断裂的伤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随着难以忍耐的瘙痒,给了他人时间最真实的苦难。
饥饿,低烧,疼痛。
他挣扎着将身上的布料,包在了小乞儿的身上,口中咳嗽不断,浑身都是沾染上的泥泞,从外到里似乎都透着一股死气。
祁成玉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当他抬眼时,似乎从舞厅三楼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是害他至此的周三爷。
那个汉奸。
祁成玉眸中露出浓浓恨意,伤痕累累的双手掐在掌心,旧伤之上再添新伤,流下的鲜红血液被雨水稀释,难以分辨。
他缩在一堆乞丐中,无人知他是昔日的祁家公子,而这也成为了祁成玉现在最好的伪装。
隔着一条街,一场细雨,身处明亮之地的人们看不见那些乞丐。
可相反的是,夜色之中的人们,将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
周三爷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人。
祁成玉头疼欲裂,有些看不清,他将自己的脸藏的深了些,试图看清周三爷身边的那个人。
周三爷及他身边所有的人,完全不知道对面有人死死地盯着他们。
顾岭指尖把玩着一根烟,俊美近妖的面孔,给了旁人极大的心里震撼,眉眼倦怠掺杂着凉薄笑意,双眸危险冰冷。
他玩够了,烟被夹在双指之间停住,旁边的周三爷立即凑了上来将烟点着,脸上挂着讨好又小心的笑容,“顾爷……”
顾岭漫不经心地听着,双唇间吐出的烟雾朦胧了面孔,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是喜还是怒。
蓦地,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单手撑在窗口边,烟雾因他上前的动作散开,顾岭的脸,有一半清楚地露在灯光之下。
他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面上是满满的恶意。
夜色之中,谁也看不清谁,祁成玉与顾岭二人,甚至称不上对视。
他们只是隔着黑暗,隔着恨意扭曲恶意……第一次有了交集。
顾岭手中的烟被他抛下,星火般火红烟蒂,在空中闪烁一瞬,落地的瞬间就被积水给熄了。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身上的军装,露了半角。
祁成玉发呆半天,他是真切的茫然。
为什么?
对方穿着一身那样的衣服,却与一群汉奸,相处的极为熟稔。
祁成玉缓缓垂头,他感到无比的绝望。
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谁。
“停!好,这条可以!”周文宗起身,他本以为这场戏要磨个五六条,现在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这种戏一条过,对于整个剧组几乎都是个喜讯,这意味着他们不需要重新恢复现场,不需要熬夜加班赶戏。
无论怎么说,都是个好消息。
在一边看着的张启也不由松了口气。
几乎是在停住的瞬间,一群工作人员就围了上去,将还在缓神的楚千泽给包了起来,相比较谢辰等人在舞厅内,外面又是风又是雨,他一身的稀泥黏在了身上,格外的难受。
楚千泽双眼被泥水给蒙了眼,根本不能睁开眼,他接了干净的湿毛巾擦干净后,轻轻吐了口气。
虽然明天还要再拍乞丐戏,但是这一身还是要重新准备,周文宗喊道:“千泽,你回去好好洗个澡,明天的戏早点准备!给你少涂点泥!”
本来下雨天,普通人都会不可避免地沾染一些泥水,更何况睡在路边的乞丐,不过明天戏份是白天,不太适合往脸上涂那么重的妆。
楚千泽应了声,转眸就看见从舞厅三楼下来的谢辰,穿着妆容都未变,可是一双眸中不见半分凉薄,尽是和煦春光,流光潋滟笑意浓浓。
一身挺括深色军装,不像顾岭那般,会让人生出近乎无力的绝望来,他长腿交错迈步时,入眼皆是鲜活朝气。
楚千泽看着对方,倏地失神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