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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偶遇

老茶馆每晚都是在酉时搭台说书,两人坐在二楼的座位上,点了茶水和小食,刚好能把台子上的人物看清楚。

新来的说书人是个脸上褶子很多、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名唤“韦德”,旁边应和他的是一直在老茶馆说书的少年——俊俏的“鹦鹉儿”。

萧懿宸磕着瓜子,津津有味地听着。韦德虽然看着一团和气,言辞却锋利,谈及的一些段子初初听着荒唐好笑,回过味来却教人深思清醒。

萧容听着听着不由入迷了,一手搭在栏杆上静静聆听,不时跟着一笑。不觉间外头天色已黑,相声结束了。茶馆里的观众们渐次离席,俩人也起身到了街上。

此时正是一日里顶热闹的时候,卖花灯的商贩点亮灯盏,还有卖糖人的,煞是新奇好看。

街上有一处人头攒动,萧懿宸不由好奇得很。只是两人年幼,饶他蹦得多高也至多看到挤挤挨挨的肩膀。正急得抓耳挠腮,后领却是一紧,双脚离地,待回过神来,他和身边的萧容已经坐在路旁槐树的枝干上了。

“……我的好弟弟!”萧懿宸往外一望,瞧见密麻的人头,抱紧了树身,看着一旁悠闲自在的小人儿,“可是能看清了,你且去叫人带我下来,这要是摔了,还不得疼死?”

萧容低头看着不怎么远的地面,道:“你不是想看?这树结实得很,待惯了便好了。你要当真怕摔,我便独自个儿看。”

萧懿宸心里还是不大舍得那份热闹,巴巴地朝台上望了一眼,只这一眼,便直勾勾地定住不动了。

远处原是有一处台子,上头有个嫩生生的女孩儿,长发垂腰,穿着绣制凤凰图案的墨绿色坎肩,里头是暗红色的长裙。

她身后不远处立着个被花灯映亮的板子,上面不少灯谜,另一处却有个挂了许多物件儿的架子,有一个穿着短打的男子在一旁守卫,物件儿的式样瞧着都异常精美。

萧容还有些懵懂,一旁萧懿宸却兴奋地趴在他耳边私语。

“是春风如意楼的手笔,这定又是个新进的姑娘。小小年纪便带出来见识,又这般给外头的人露脸,估摸着是要好生培养了。”

萧容留心那女孩的面容,见她明眸皓齿,双颊生晕,樱唇娇艳欲滴,虽说还未长开,却已是倾城容姿。唯一可惜的是面上没带笑,举手投足却是稳重,自有一种大气。

那女孩瞧着仆从用玉如意挑下个物件儿呈进托盘里走过来,便低头福了福身,声音似泠泠泉水般好听。

“此乃成水月华山所出的美玉,因着白璧光洁,质地温润,取名为’蟾宫’。愿戴上此物的郎君不坠青云,成就大事业。”

她以手拂了拂玉环表面,执了一旁的墨笔,在托盘里的竹简上题了几笔,随后那仆从便将竹简钉在板子上,众人纷纷瞪着眼往那儿看去。

“什么情况?”萧懿宸那一张俊俏的脸皮垮下来,“拿那东西,还要猜灯谜?”

萧容见他失落不已,便问道:“你想要那个?”

萧懿宸咂了咂嘴:“那东西听着还成吧,我有好些更好的玉。只是难得美人相赠,比起玉我倒更想和美人说上几句话。”

“唔……”萧容沉吟一声,看向板子上的灯谜。

板子上的字虽然不小,可离得远的人还是难以看清,先前那仆从照着字高声朗诵了两遍,不少人都没记住。萧容目力极好,便瞧见灯火之下,娟秀字迹越发生动。

“不慕荣华巧笑,也住茅草人家。

古今公子樵夫,共把一盏清樽。”

下面标注:“打一物。”

台下的人嘴里又开始念叨,嗡嗡声响起一片。这灯谜虽然看着粗浅,意象却又太不明确。在嘴里嚼来嚼去,下意识便都把重点放在了“不分贫富贵贱”这个意旨上了。

只是不论贫富贵贱,又哪里可能。虽说现下世道还算太平,可贵族和平民的差距依然有如天堑。

“我知道了!我知道!”一个青年高声吆喝,引得众人纷纷看去。有的人目光不乏艳羡,许多人心中忐忑,又有些失落。

“哦?那这位公子觉得,小女子所写的,是何物呢?”

那位青年有些得意地展开扇子,在胸口摇了摇:“是——书!书不分贵贱,平民也买得起,内容又差不离,至多纸质差了些。而’公子樵夫’同样读着书,同样喜爱那些文章,同样油然而生出慨叹,不正是’共把一盏清樽’吗?”

他洋洋自得,环视周遭一圈,却忽听有人不满的高声。

“好笑!”一个穿着丝绸深衣的男子甩手走到人前,“贵族和平民读的书怎么会一样。贵族有夫子教授,学的是正统的经典著作,许多书籍都是孤本、珍本,而平民顶多识得些平常的字,便是读了同样的书,生出感慨,这两者所思所想全然不同,凭什么算是’共把一盏清樽’?”

青年被他几句话驳得面皮发热,看对方衣着富贵,又生生把火气咽回肚子。“哏”了一声,悻悻地便扭过头去,再不说话了。

见青年被驳倒,众人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一时间连讨论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四周逐渐寂静下去,只有别处摊贩的叫卖声不时传来。正因如此,突然传来的一道温温和和、雅致悠然的声音便格外的突出。

“是月轮。”

众人循声望去,就在路旁的一棵不算高的槐树上,坐着两个小小的男孩儿。坐在离树干稍远处的那个,穿着朱红色的锦袍,外罩黑色绣金龙腾云祥纹的绒面短褂,花灯晕黄的光打在他脸上,眉飞入鬓,唇色殷红,桃花美眸神采飞扬,好似月神花妖化作人形,直看得众人晕乎乎的。

晕了半天,待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嗐!那是个小娃子,还是个男娃子,再好看也无用啊!

台上的女孩儿美目转了转,声音清凌:“何解?”

“白日里为了生活,少不得要虚与委蛇、强颜欢笑,虽然这般瞧着光鲜好看,终究比不得夜里独处卧房,卸下防备来得真实。而月轮正是夜间绽放光华,且一京五都远近万里,不分贵贱月华普照,这便是’不慕荣华巧笑,也住茅草人家’了。”

众人听了静静沉吟,又有人忍不住问:“那第二句呢?”

萧容点点头:“这灯谜既已知了谜底,想必各位已经有了解释。清夜望月,涤心荡神,想来沐浴月华之时,所有人都难免会有一刹那沉浸其中罢。不论古今贵贱,月只是那一轮明月,被万万人举头仰望,怎不是’共把一盏清樽’?”

其实这一番解释不难想到,只是让萧容说来却生生多了几分风雅。众人心头恍然,许多人偏头看看天,只觉那一轮明月皎皎,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醉人的清韵……

台上的女孩儿双目灼灼地看着他,萧容只是挑眉勾起唇角,扬起下巴高声道:“不知美人觉得,我猜得对也不对?”

明明是个温雅模样,竟也这般爱沾沾自喜。

那女孩儿也不忸怩,福了福身,竟然笑了:“公子所言极是。”

这一笑冰消雪融,宛如冬日暖阳,悄悄地挠了一把小勾子在众人的心上。一旁的萧懿宸先是沉浸其中,回过神后嫉妒得拧了把萧容的腰肉。萧容也是被那如花笑靥一瞬迷花了眼,随后一面狠狠地在萧懿宸的腰肉上半点不吃亏地拧回去,一边明目张胆地啧啧赞叹,果然只有冰美人融化的时候最好看。

贼好看,贼惊艳!

围在台下的人实在太多,萧容两人又在外围的外围,奖品也只能等活动散了才能去领。

萧容在枝干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准备好好观赏接下来的节目,打发时间。不想一阵轻微的异动裹挟着风声忽然袭来,他猛地坐起,一把扯过呆愣愣的萧懿宸,便听到一声刀体没入树干的闷响。萧懿宸看着那扎进树身半截,刀身不断颤动的匕首,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后便是一阵脊背发凉。

“……我日。”萧懿宸汗毛倒竖,一阵后怕,“是哪个孙子要害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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