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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洪流

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俯瞰荒芜的原野。阳光穿过重重烟雾,洒在成千上万厮杀的士兵身上,照亮他们血染的盔甲,照亮战场上的军旗,照亮乐山城烟熏火燎的城墙,照亮白雪皑皑的远山。

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都知道战斗已到了最后的阶段,双方都把自己所有的力量投入战斗,顶不住的一方将会彻底失败,再无翻身的可能。

在乐山的东边,魏良率领的三万五千名边关军与晏义隆的四万士兵对战。晏义隆命令三万步军挡在前面,一万弓弩手向对面发射弓箭,一排排箭雨掠过空中,泼向魏良的军队,以求在两军步兵交战前尽量杀伤对面的士兵。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魏良的士兵看弓箭射过来,都停在原地举起盾牌蹲下防守,根本不着急进攻。他们蹲下后盾牌几乎遮住整个身体,箭雨射在盾牌上,效果甚微。待箭雨停止,边关军士兵再起身继续向乐山城方向前进。

这让晏义隆觉得奇怪,对方是赶过来救乐山的,不应该火急火燎地冲锋吗,为什么这么慢腾腾地进攻,好像是在等什么一样。

奇怪归奇怪,他不知道对方在等待什么,反正任务就是歼灭这支边关军,于是他命令步军前进。

两支军队逐渐靠近,然后响起震耳欲聋的杀声,士兵们纷纷挺起枪矛向对面冲锋,双方冲撞在一起,就像两排巨浪碰撞交织,血红的浪花四处飞溅。

“陛下,晏将军已经同边关军交战了,”林魁站在萧北珩的身旁提醒道。

他和萧北珩站在乐山城外一处高岗上,可以将整个战场形势尽收眼底。但是萧北珩并没有理会他说的话,而是望着乐山城下,在那里,萧北珩的四万军队正在和城内冲出的守军交战。

林魁见萧北珩不理他,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便提高音量道:“陛下,晏将军那边……”

萧北珩举起手制止他说下去,接着指向乐山城下,道:

“看到了没有,萧濯亲自带兵冲出来了。他想配合边关军前后夹击,但他兵力只有区区一万,寡人这边有四万大军,很快就会把他压倒。晏将军那边寡人不关心,只要他能挡住边关军就行。”

林魁顺着他的指向看去,越过重重人海,看到一个男人正在厮杀,手中的长剑几乎舞成一团白光,所到之处士兵如割麦子般倒下去,只是盯了看了一会儿,那个男人就杀掉了一名将领和数十名士兵,战将在他面前就像纸糊的假人,一回合都熬不过去。

隔了数万士兵,他根本看不清那男人的面容,只能看到那男人一身银白的甲胄已染成血红。

“陛下,那就是萧濯么?”他问道,“隔这么远您怎么能认得出的?”

“就是萧濯,”萧北珩摸着燕阙剑的剑柄,“能使出这样剑术的男人,只能是他。”

林魁道:“陛下,既然萧濯已经出来了,擒贼先擒王,让士兵用弓箭对付他如何?只要杀死或是捉住萧濯,这些敌军自然就投降了。”

“不,这种时刻怎么能让给小兵来做,”萧北珩嘴角勾起一抹笑,“寡人之前惜败于他,后来又错过机会,这次寡人可不想再错过,这可是以后不会再有的机会了啊。”

说完,萧北珩离开麾盖,命令军士道:“牵寡人的乌骓来。”

林魁知道萧北珩指的是什么。当初萧北珩和萧濯决斗,被萧濯打了一掌惜败。后面在永威城下,萧北珩不知何故没有去追杀萧濯,而是把追杀的任务交给了萧濯的老师纪忠。

这次萧北珩要亲自去和萧濯交战,不仅仅要向父母证明他比萧濯强,也是要为之前的失败复仇。

萧濯在乐山城内守了许久,天亮了又冲出来率军冲杀,应该早已是精疲力尽。萧北珩一直在休息,连剑都没挥动一下,养精蓄锐,这场决斗根本就是不公平的,就算萧北珩赢了,恐怕也证明不了他比萧濯厉害。

转念又一想,战争讲什么公平,无论用什么手段,无论多么卑鄙,一功将成万骨枯,只要最后赢就完事了。这也是他林魁为何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萧北珩的原因。

想到这里,林魁不禁激动起来。

普通战将和士兵根本靠近不了萧濯,而萧北珩体力充沛,手中又有无可匹敌的燕阙剑,只要萧北珩去了,必定能击杀萧濯,战斗就彻底结束了。

萧北珩上了乌骓,对御旗下的副将道:“击鼓,寡人要亲自上阵去击杀逆贼。”

副将不敢怠慢,立刻命军士开始敲天子战鼓。天子战鼓共有八十八面,由身强力壮的士兵手持两个鼓槌轮番敲击。

咚咚的战鼓声回荡在杀声震耳的战场上,这是只有大燕天子亲自上阵才会敲打出的韵律,名为天子破阵鼓。在战场上厮杀的双方士兵们听到这鼓声,都下意识地停止了厮杀,看向御旗方向。

呐喊的声音,刀枪相击的声音,连惨呼声都一并渐渐低了,只有天子破阵鼓急促地响着。

高岗上,萧北珩金甲龙袍,骑着乌骓疾驰而下,一队御林军手持数杆天子御旗紧随其后,向乐山城下疾驰而来。

天子亲自上阵厮杀,这对士兵来讲是莫大的激励,萧北珩的军队齐齐举起刀枪,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犹如在池面投入一块巨石,声浪向四面八方扩散。

萧濯甩去长剑上的血珠,喘息着看向驰来的乌骓。萧北珩的士兵纷纷向两侧退开,就像盔甲和兵器的密林向两边退却,让出一条大道,萧北珩就在大道中央纵马冲来。

“主公,”邱离明满身血污,跌跌撞撞地冲到近前,把战刀刀尖戳在地上撑住身子,“萧北珩是来杀您的,他有燕阙剑……主公快退回城内,末将为您抵挡一阵。”

话音落下,萧濯周围的士兵也都纷纷举起刀枪挡在萧濯跟前。

“安王,快回城去,我们来挡住萧北珩。”

“萧北珩过来了,安王。”

“安王。”

就像在永威城下那次一样,安王军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大家都让萧濯快点逃。但这次萧濯却站在原地,俊美的脸颊上满是血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渐渐逼近的萧北珩。

“安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邱离明急得大吼起来,“不想再看到安王妃了吗,不想再看到安王妃的孩子了吗?快逃吧,没什么丢人的。”

萧濯先是怔了下,然后举起长剑横在衣袖上正反擦拭了一下,再次让剑现出寒光,接着他举剑立在胸前,以毋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我曾在永威城下舍弃军队逃过一次,这次我不会再逃了。”

萧北珩越来越近,萧濯已经可以看清他的脸,他嘴角勾起的残忍的笑容。这段苦战的路似乎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突然在远处响起,冲散了密集的战鼓声。

这号角声突如其来,战场上的所有人,萧濯,萧北珩,双方的将领,成千上万的士兵,都转头看向号角响起的方向。

一匹雪白的战马出现在高坡上,扬蹄长嘶,马上是个英姿勃勃的年轻女子,初升的阳光照耀着她飞扬的墨发,烈烈寒风拉扯着她的大红披风,犹如寒冬里傲然不群的墨梅。

“月曦。”萧濯双眸泛起泪光,低低的叫出了这两个字。

就像悲哀到极点的时候人反而不会哭泣,萧濯激动万分的时候,同样没有呐喊。但旁人都听出了他内心如岩浆翻滚沸腾,即将爆发而出的炽热情感。

萧北珩同样望着沈月曦的身影,咬牙切齿地喊出声:“沈,月,曦,又是你。”

乐山城墙上,梅黛和沈蓝放下手中的石块,待看到坡上的沈月曦和她身后的士兵,两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妹妹来了,她带援军来了。”

“呼,还好赶上了,”沈月曦高高举起手,接着猛然下落,指向乐山城,“冲啊,冲啊。”

随着清亮的声音掠过战场,五千名披着黑光铠的骑兵从坡上纷纷涌现,如同黑色的洪水缓缓漫过大堤,接着便化为滚滚洪流,沿着山坡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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