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垂头丧气
西凉骑兵在将近凌晨的时候发现了林魁。
平常人身负重伤,又在雪地里冻了许久,早就死了。但林魁身为医者,自己包扎伤口止血,奇迹般地坚持到有人发现他。
即使如此,他也已经奄奄一息。军士们运送过程中给他裹了数层毯子保暖,小心翼翼护送到西凉军的前锋营中,找来大夫医治。
林魁昏迷到太阳升起才醒过来,当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沈月曦。
沈月曦穿着厚厚的棉裘坐在离他三尺远的椅子上。那个曾经莽撞软弱的少女,历经磨难,已变得坚强而冷静,明亮的双眸投射出自信聪慧的光芒。
羌林守护在沈月曦的旁边,横眉立目地盯着他,脸上的刀疤微微抽动着,仿佛随时想拔刀把他劈成两半。
“安……安王妃。”林魁声如蚊蚋,虚弱地打了个招呼。
沈月曦想起他曾经下毒要害死萧濯,不禁冒上火来。可是当下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林魁,便将怒气先压下来,冷冷道:“林魁,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林魁勉强咧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陛下……刺的。腿上的伤没有大碍,剑伤虽然穿体而过,看位置应该没伤到内脏。”
“你死不了了,”沈月曦道,“弟弟为什么伤你,你不是他最信任的手下吗?”
林魁转头看向帐篷外,待看到阳光从帘子缝隙透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道:“天亮了……皇后娘娘呢?”
他边说边想挣扎起身,但伤口剧痛难忍,不禁大声呻吟起来。
沈月曦叹了口气,道:“不想死就不要乱动,告诉我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在凌晨西凉骑兵救出林魁后,又赶往萧北珩军队所在的小山,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剩帐篷,熄灭的火堆和满地羊骨头。萧北珩和苏茉不知去向,不知他们是逃走了,还是被西戎人俘虏了,只好先把林魁运回来询问。
林魁知道自己无法起身,躺回床上,慢慢和沈月曦讲了昨夜发生的事。
沈月曦听得心惊肉跳,待林魁说完,她便急着问道:“他追上没有?”
林魁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跑远了。皇后娘娘背后的绳子没有解开,但陛下受药物影响,也行走不便。”
沈月曦站起来对羌林道:“能找到苏茉吗?”
羌林道:“我这就出发去找。”
两人还没等出门,林魁举起手制止,低声道:“不用找了,我们马上就会知道结果了。”
沈月曦回过身来道:“怎么说?”
“多玛王的时限就是天亮。若天亮还没有把皇后娘娘送过去,多玛王就会撤兵。”林魁望着帐篷缝隙透入的阳光,“多玛王在做什么?”
羌林亲自出帐去询问,不多时回转,面色凝重地道:
“安王妃,斥候说多玛王已发兵五万,正在向我们这边赶来,领兵者……正是萧北珩。西凉女王已经率黑骑兵前去迎战了。”
林魁听后连声哀叹,握拳捶床,道:“完了,完了。”
沈月曦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他真的把弟妹送给多玛王了,他真的那么做了。”
“安王妃,快去救皇后娘娘啊,”林魁哭着挣扎起身,“我这条贱命要杀要剐随便你,快去救皇后娘娘,快去。”
沈月曦让军士把激动的林魁拉回床上,对他道:“你冷静点。苏茉是我弟妹,我比你还着急。但是不先打败弟弟的话,我们没法救。”
光着急没有用,击败萧北珩率领的西戎军之前,她们无法去找多玛王。
她撇下痛哭的林魁,出帐唤来一名将领道:“梅姐姐已经去前线了?”
那名将领道:“回安王妃,女王和军师得知萧北珩进攻的消息后,就率五千黑骑兵,五千弓弩手直接去交战了。临走前女王特意叮嘱不要打扰你,我们就没禀告王妃。”
“虎蹲炮呢?”沈月曦环顾整个营地,没看到虎蹲炮的影子。
那名将领道:“王妃,虎蹲炮行动缓慢,一直由后军护送,最快也要明天中午到。”
沈月曦想到黑骑兵所向披靡,加上还有姐姐沈蓝随军谋划,应该不至于打不过萧北珩。便又回到帐内,对林魁道:“你好好养伤,我们会尽全力去救苏茉。”
她本来很痛恨林魁的过往,但看到林魁为保护苏茉付出这么大牺牲,她便把过去的事放下了。
“安王妃,”林魁叫住要离开的她,“您既饶过林某的性命,林某也想报答你。请让人拿纸笔来,林某写一封信,王妃让人送给安州苏太守。”
沈月曦道:“你是说苏茉的父亲苏翰?”
林魁道:“正是,你们写信给苏太守,他必然不信,但我可以。只要把信给苏太守,苏太守就不会再和安王交战了,就算是林某的报恩。”
沈月曦心想,若是一封信就可以避免成千上万的士兵战死,那再好不过了。她让军士拿来纸笔,林魁忍着疼痛写了一封信,内容是萧北珩做下人神共愤的事,劝苏翰不要再和萧濯为敌。
信使领信离开,林魁这才对沈月曦道:“皇后娘娘就拜托安王妃了。”
沈月曦心中惦记苏茉,想率军出发去支援,可营地里只剩两千士兵,加上羌林的五千西戎兵,要再走了连大营都没人看守了,她只得回到自己营帐。
待中午吃了午饭,又叫来军士询问前方战况。
军士喜洋洋地道:“女王派回来的斥候说,萧北珩不敢和黑骑兵交战,黑骑兵追,萧北珩就退,已连败了两阵。”
沈月曦听后这才放心,心想黑骑兵果然所向无敌,两位姐姐应该至少能保持不败。等明天中午五千后军运送虎蹲大炮来到,她就让全军拔营起寨去前方和梅黛军会合。
等到下午两点,她犯困躺在床上打盹。正睡得迷迷糊糊,帐篷外人喊马嘶,蹄声嘈杂,一下子把她吵醒了。
她以为是敌军攻击,连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正好碰上羌林过来。
“外面怎么这么吵?”沈月曦问道。
羌林道:“安王妃,西凉女王打了败仗,退回大营来了。”
沈月曦望着营地里乱糟糟的士兵们,大惑不解,问道:“输了?”
远处梅黛和沈蓝两人急匆匆地走过来,梅黛原本白皙如玉的脸蛋都抹得黑了,头发也乱了,手里拎着铁面具,身躯依然挺直,但满脸都是沮丧,像凤凰变成土鸡。
沈蓝跟在她身边,也是一脸气急败坏,边走边侧身和梅黛解释着什么。
沈月曦极少看到两位姐姐如此狼狈,赶紧迎上前道:“梅姐姐,战事不顺利么?”
梅黛停住脚步,难得地撅起嘴道:“中计了,被萧北珩耍了,黑骑兵没了。”没头没脑地说完,自己先进帅帐去了。
沈月曦又转向沈蓝:“姐姐到底怎么了?”
沈蓝脸红一阵白一阵,忍了半天才说道:“是我大意了,被萧北珩骗了。”
原来两人领着一万军队去迎战萧北珩,本来是信心十足的。当初在乐山城头,她们两个可是亲眼看过黑骑兵的威力的。
与萧北珩碰面后,萧北珩派西戎骑兵出战,她们也派黑骑兵出战。想不到萧北珩的骑兵不打,就带着黑骑兵兜圈子。黑骑兵追不上,沈蓝连忙叫回来。
回头双方再战,萧北珩又带着黑骑兵兜圈子,把沈蓝气得不行。
第三次萧北珩终于不兜圈子了,让骑兵正式和黑骑兵交战。黑骑兵一下子就压倒了西戎骑兵,西戎骑兵大败逃跑,沈蓝被对方遛了两回,心态急躁,下令让黑骑兵紧追不舍。
“结果对方的骑兵跑过一个冰湖,他们都顺利过去了,”沈蓝低着头跟犯错的孩子一样,“我们的黑骑兵压塌了冰面,整个湖面都塌了,只逃出来几百人。”
沈月曦傻了半晌,脑海中想起黑骑兵落水的惨景。这么冷的冬天,又穿着那么重的铠甲掉水里,无论会不会游泳,都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和沈蓝进入帅帐里,看到梅黛还坐在那里皱眉生闷气,赶紧劝道:“梅姐姐,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太过在意了。”
沈蓝羞惭地跪在梅黛面前,道:“女王,都是我的错,没有考察周围地形就和萧北珩开战,您按军法惩治我吧。”
梅黛摆摆手,道:“军师不必说了,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我一直告诫自己要行事谨慎,先思后行,结果还是做不到,把这么精锐的骑兵都葬送了。”
沈月曦见两个姐姐一个给自己自责增压,一个跪在地上请求惩罚,也是没了主意,只好挨个温言安慰。
梅黛道:“妹妹有所不知,我着急的是敌人若得了黑光铠,反过来用来进攻我们怎么办?”
沈蓝道:“女王,湖水冰冷刺骨,敌人没法打捞的。除非抽干整个湖才行。”
三人正在乱,耿宏跑进大帐来,道:“女王,西戎军已经向我军大营开来,正在五里外的一个凹地内扎营。”
梅黛道:“我军还有多少兵?”
耿宏道:“两千步军,四千弓弩手。羌林王有五千骑兵,共计一万一千人,后军五千在押送虎蹲大炮,明天中午赶到。”
沈月曦拉起沈蓝道:“两位姐姐,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我们要赶紧巩固大营的防御。”
梅黛道:“妹妹说的对。西戎军马上就要进攻了,军师速去安排防御。”
沈蓝和耿宏出帐去安排大营防御,梅黛对沈月曦道:“妹妹,我们依仗的就是黑骑兵,如今黑骑兵只剩几百人,根本起不了作用。而虎蹲炮还没运到,我们必须捱过今天。”
沈月曦道:“梅姐姐,敌军扎营在一个凹地中是吗?”
“是啊。”
沈月曦道:“姐姐莫急,我已有制敌之策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去祭奠湖中的将士。让他们的英灵保佑我们成功打败敌军。”
梅黛见沈月曦说得神神叨叨,起身道:“妹妹若要去的话,姐姐陪你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