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获救(下)
窗外十分热闹,小孩子的嬉闹声,大人的呵斥声、话家常,连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今儿又是祭灶节,大家都是热情满满。“老二,卤的牛肉,正香呢,你嫂子让我给你送点儿,正好做今晚下酒菜。还有这牛蹄筋,炖的烂乎呢,你等给沈茉那丫头补补”“茉儿爹,刚包好的饺子,猪肉大葱馅儿的和韭菜鸡蛋馅儿的,一会儿你给煮了…..”“哎呦,你们就别送啦,我们爷三有吃的,这太不好意思啦。”沈二推脱着,说什么也不收。“沈茉那丫头还得伤着呢,你和沈苋也不太会做饭,就收下吧。小丫头鬼门关捡回条命,可得吃好喝好。”是隔壁牛婶的声音。沈茉披了件藕绿色的长袄,扶着床帏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朝外望去,窗户上的积雪滑落让院子里还在推拉的几人目光纷纷看了过来,“哎呀,这丫头,外面风大着呢,别着凉了!”牛婶喊道。“谢谢牛婶,王伯,爹爹你就收下吧,以后做了好吃再给王伯和牛婶家留一些。”沈茉淡淡地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微颤,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被雪衬的更加惨白。“谢什么!都是邻里邻居的!养好身体,过年来牛婶和你王伯家拜年啊。”又和沈二寒暄了几句,便都离开了。“快把窗户关了,别冻着了。”沈二的声音有些心疼,端着大盆小盆冲厨房喊着“沈苋,快去扶着你阿姐。”话音刚落,一阵过堂风吹得沈茉一激灵,沈苋已经推门大步走了进来“阿姐,你怎么又不听话了。”一边说着沈茉一边关上窗,小心扶着沈茉回到床上。半年不见,沈苋又长高了不少,只是读书太累,这次书院闭院回来略显清瘦,看着眼前的人围着围裙,双手叉腰站在面前瞪着自己,沈茉不禁觉得有些滑稽,微微笑出声,只是一笑,带动着伤口有疼,自然地皱起了眉头。“阿姐~?”沈苋见状赶紧上前询问,一边喊着厨房的沈二“爹,阿姐又难受了!”看着沈二急匆匆跑进来的身影,沈茉瞪了沈苋一眼:“没事儿,就是刚刚扯到了伤口”。“要不要喊你王家嫂嫂来帮你看看?”沈二小心地扶着沈茉,要出去喊人。“真的没事儿,爹爹,沈苋这家伙小题大做,都是他刚刚的动作太滑稽。”“真的没事儿?”沈二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又再次询问了一遍。“嗯。做什么了,好香,有些饿了。”沈茉点了点头,转换了话题。“哎呀,灶上炖着肉呢,一会就能吃饭了”说罢沈苋咋咋呼呼地冲了出去,沈二又嘱咐了几句也转身出去了。
看着沈二不再挺直的脊背,和混杂着白发的头发,沈茉有些内疚。山匪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月月了,她当时已经没了意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出的,是如何到洛府的,她只记得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围了很多人,她的爹爹仿佛老了很多,疲惫沧桑的面庞在看到她醒来的那一刻有了些许精神,欣喜激动,沈苋更是激动的叫出了声。洛雨柔和洛夫人相互搀扶着,在看到沈茉清醒的那一刻,红了眼眶。所有人好像都想看到了不得了的奇迹一样,后来,听沈苋说起,沈茉才知道原来自己昏迷了整整十天才清醒,甚至大夫都曾说可能挺不过来了,让准备后事。每次沈茉问这些事儿的时候,沈苋都忍不住责备几句这么大的事儿竟然瞒着他们,沈茉离开前给沈二留了书信,说是洛雨柔心情不好,所以她要去洛府陪姐妹住几天。沈二不识字,也看不懂告示,后来进城听人说洛府出事儿了,这才急忙赶到洛府,此时洛府只剩下几个家丁,沈二找不到女儿情急又去了郡书院,郡书院正值末考封闭管理之时,沈苋正在末考,好在书院的院长听了来龙去脉,通知了沈苋,沈苋提前完成了考试,和沈二俩人一起守在洛府门前,等来的却是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人。洛金把郡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过来,可众人见惯了生死,都被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吓了一跳,后背上的衣服更是和血肉粘连在了一起。沈茉并非习武之人,又是弱小的女子,又怎能承受住习武之人的拳脚,肋骨断裂,内脏受损,如果不是平日里还做些农活,不是娇养的千金小姐,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费了一天一夜,才把骨头接回去,伤口处理好,可长时间的惊吓紧张,她早已是气血两空了,如若不是后来送过来的红灵芝和老参吊着一口气,怕是早就挺不过去了。
沈茉看了看枕边的白玉瓷瓶,是柔姐姐送来的,说是御用的金疮药,效果极好,用了不会留疤,是专门供给宫中的娘娘、公主们的,只是沈茉问如此金贵的药是如何得来的,洛雨柔总是含糊其辞,让她别管来处,只管用就好了。沈茉也不再多问,她知道她的柔姐姐并不会刻意瞒自己什么,许是对方不让说罢了。问起是谁救的自己,沈苋说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也没注意抱着她的人是谁,只知道应该是个大官,洛大人对其很恭敬,称他为将军。
沈茉自是不愿去回想那天失去意识之前的事儿,便也不再纠结这些。而后洛雨柔送来的药材、跌打损伤药、补品她也都欣然接受,总之先把自己养好再说。
“阿姐,吃饭了。”沈苋把大大小小的碗碟都摆好,自大沈茉从洛府回来这半个月,为了不让沈茉多劳累,都是在沈茉的屋子里吃饭。冬天的白昼很短,屋内已开始暗了起来,沈茉点了几盏烛灯,又让沈苋和沈二一顿担心,现在她似乎成了个瓷娃娃,好像一碰就会碎。沈茉看着手里被抢走的烛灯,只好乖乖坐在桌边等着吃饭。晶莹剔透的饺子,还有切得厚薄不一的牛肉,颜色有些突兀的红烧肉、看不清头和尾的鱼,还有几样长相很奇怪的青菜,这桌上唯一能看的也就米饭、和别人送的牛筋汤和饺子了,不过相较于前几日,已经进步太多。“那个,阿姐,你别看这样子不怎么样,味道很不错的,我都尝过了。”沈苋见状赶紧给自己圆场,“一饭勺难倒英雄汉,我还是适合拿笔杆子。”“臭小子,你姐笔杆子也拿的比你好。”“爹,你真是偏心阿姐。阿姐是亲生的,我是不是捡来的。”沈苋委屈地坐在一旁揉了揉被拍疼的后背。“好啦,多大人了。你做的你多吃点!”沈茉无奈地摇了摇头,夹了一大块肉放在沈苋的碗中,沈苋这才又开始眉开眼笑。“对了,我今天去了趟城里,去看末考成绩,甲等,是不是很厉害?我都佩服我自己,提前交卷啊”沈苋扬起脸等待着夸奖,嘴里还塞着肉。“说正题!”沈二无情地打断沈苋的自恋。沈苋摸了摸鼻子,对着沈茉一顿挤眉弄眼儿,“郡县府衙颁布敕令了,清风寨的人都是冤枉的,鉴于他们这次在剿匪中出了很大的力,之前也未曾害命,抢的钱财一大半也捐给了贫苦人家,功过相抵。允许他们各自另谋生路。不过巡防营招兵,若是有志之士也可应招,通过考试便可为管家效力,也算是一种变相招安了吧。”
“那些山匪呢?”这是沈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提到那些人,说没有心理阴影那是假的,她时时还是会做噩梦,梦到那一天,梦里也总会有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孔。只是她未曾说起,她知道自己的爹爹和弟弟有多担心自己,不想再让他们不放心。
沈苋注意到自家姐姐微微颤抖的手,声音有些发狠,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都死光了,全部被斩首,一个不留!那个领头的,叫仓德,据说是戍远军军师的义子,杀了自己的义父,与敌国勾结,通敌叛国弑父杀人,可谓是无恶不作,直接被那个韩将军一刀毙命。他的那些手下也都大多都是戍远军的逃兵,也都被当场诛杀。戍远军当真是厉害,就连逃兵也很难对付,若不是阿姐你做的那些菜让他们食物中毒,怕是更要损伤些士兵。”
“茉儿,没事了。”沈二摸了摸沈茉的头,轻声安慰着。
“我没事,爹爹。那个韩将军是什么人?安鲁郡从未听过这号人?他就是朝廷派来的援兵?”
“这个将军可厉害了,就是大败东丽国的那个银面将军,听说本来就是进京受封的,这次又剿匪有功,已被封赏为骁勇将军,比郡县长的品阶高太多了。只是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容,传言他面容骇人。对了,他一直都在城防营,因为这次的事件,朝廷也看到了安鲁郡的重要性,虽不是边塞城市,却也是经济重地,加强驻兵是必然,所以这次来剿匪的就驻兵在这儿了。”沈苋接着叨叨,言语中对那位韩将军很是佩服。
“年轻有为的将军,东丽与西吴一战中最大的功臣,刚受了封赏就被派到一个郡县做驻兵将军?看来这位将军并不是个宠臣。”沈茉感叹着。“不过也未必是个坏事,这也算是远离纷争的一份闲差。”
“谁说不是?阿姐,你也真看的开。”沈苋觉得很惋惜,还隐隐替这位韩将军不值。
“小苋,你记住,朝堂上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西吴重文没错,可是寒门出来的学子虽说可以出仕,如若没有金钱、权势的后台,也很难有出头,甚至会沦为党派的牺牲品。你以为郡书院那些世家官家小姐存在的意义是为何?榜下捉婿这些年也是常有。阿姐知道你优秀,入朝为官是必然的,可是有时淡然一些未必是坏事。做个闲散文官学士大家也未尝不可?”沈茉虽是女子,可她也是读过书的,对当今的朝堂局势也是略知一二。虽然司空帝已立太子,可他的几个儿子都不是善茬,太子是先皇后之子,右相陆钢帮衬,加上先皇后娘家的势力,太子之位也是坐的稳得;三皇子常年随其舅父常远侯带兵驻守西边,军功无数,不日便将回京封王,而据说她的生母当年与还是世子的司空帝青梅竹马,本以为是不二的世子妃妃人选,却被因为先皇后娘家的势力,只能成为侧妃,本是文学世家才女,却只能深墙内院争宠,最终郁郁而终。自此还是十几岁少年的三皇子司空黎便入了军营,后来在司空家夺皇位是,和其舅父立下了举足轻重的功劳,才有今日的位置,也是第一位被封王的皇子。至于四公主和五皇子虽年幼,他们的生母却是如今的贵妃娘娘仇熙婼,仇家又怎么会安于一隅,等待着对家上位。三皇子的回来必会打破现在两方对峙的静止状态,,朝堂站队已是必然。
沈苋点了点头,他知道沈茉是怕他冒进卷入不必要的争斗中,他是明白的。以他的能力,精塾是肯定能考上,而
“你俩啊,好好吃饭!我们老沈家不求荣华富贵,你们两个平平安安,幸福生活,爹就满足了,也能对得起你们的阿娘。”
“爹爹!”“爹!”沈二说完,沈苋和沈茉都轻轻地唤了一声。从何时起,那个可以一下子抱起他们两个的爹爹已变得鬓发微白,身形瘦削。
“吃饭!”沈二用筷子敲了敲正伤情的两姐弟命令着。
烛光摇曳,炭火盆中火苗此起彼伏,呼啸的风声也压不住屋内的欢声笑语。
第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