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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宋五爷砸了小日本两处烟馆,虽然一众的小混混都被关在了巡捕房里。但因着沈家和邱家的关系, 交了几百大洋, 那些人也就全放出来了。
宋五爷在百乐门开了一间总统套房, 招待沈韬和邱维安,陪客是宋五爷的三儿子宋铭生,人称小三爷,百乐门的几个当家花旦也都在。
包厢的门是关着的,外头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里面却安安静静的。宋铭生使了个眼色, 几个舞女纷纷起身退了出去。
邱维安同日本人走的近, 点了一支女士的薄荷烟抽了一口,缓缓道:“渡边那边正在查那群人底细, 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找麻烦了,况且烟馆砸了一间, 他可以再开一间, 这样硬碰硬也不是办法。”
沈韬坐在邱维安对面的黑色真皮沙上, 他今天穿着休闲白色西装,修长的双腿交叠,仰头靠着身后的沙, 整个人都隐在阴影中,昏暗的灯光映出他半边侧颜, 尤为显得轮廓分明。
他听邱维安这么说, 若有所思的拧了拧眉心, 低头摸了摸下巴道:“要是能知道他们的货从哪儿运来的,只要把货扣下,日本人的烟馆就开不起来。”
坐在一旁的宋铭生道:“码头上有三分之一的兄弟都是我们帮会里的,从没亲眼见过小日本的货,不过他们每个月都会从北边运一批东西过来,放在虹口的货仓里,明面上是日本领事馆旗下的商会同申城的商人之间的货物往来,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沈韬坐着不说话,眼下时局不稳,从北边运过来的货物,只有水路和陆路两条线。陆路一路上关卡林立,若是里面有些什么违*禁的东西,还不等到申城,只怕已经抖了出来,唯一安全的,只有水路这一条了。
但日本人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好查的。尤其是进了日租界的货物,那就完全不由他们控制了。
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重,邱维安见他们两人都拉长着一张脸,打了个响指道:“不是说好了今天是来消遣的吗?我还推了一个重要的约会,你们就让我对着你们这两张臭脸?刚才的美人呢?快……快喊她们进来!”
宋铭生闻言笑了起来,扶了扶金边眼镜,从沙上站了起来道:“那你们慢慢逍遥,我先失陪了,美人自然是少不了的,邱少爷要哪个?”
“东方白玫瑰张茉莉啊!这还用问?”邱维安老神在在的笑起来,冲沈韬看了一眼。
宋铭生皱了皱眉心,视线也落到了沈韬身上,淡笑不语。那人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酒,慢悠悠道:“你也知道,督军府刚走丢了五姨太……”
邱维安会意,笑着道:“哈,那是时候该添个六姨太了!”
花想容就这么跑了,沈崇心里固然生气,但女人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墙上的泥胚,揭掉一层还有一层。气过了那几天,也就渐渐淡忘了。
沈韬前世就知道后来张茉莉跟了沈崇,所以特意安排两人私下里见了一次,那张茉莉却是爬床的高手,一副欲拒还迎的牌打得很好,已经在沈崇的小公馆里住了下来。
大太太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没说什么,毕竟去了花想容,总会来个别人,逃不掉的。
沈韬捏着酒杯,想起老父亲雄风不倒,姨太太都娶了几个进门,可他这两辈子只念着那一个人,却还求而不得,未免有几分自嘲,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让她现在还小呢?过了年才满十六,她身上的秘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成熟的颜色。
沈韬灌下了一杯酒,宋铭生推门出去,他一抬头,看见门缝里有人穿着米黄色的蕾丝洋装,在一众人群中一闪而过。
虽是灯光昏暗,但沈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许妙芸来。
还以为她这辈子学好了?怎么也来这种地方?之前那不胜羞涩的模样,又是装出来的?
她还是老毛病?在自己跟前装得不行!
沈韬一下子却是串起了怒火来。
……
许妙芸原本是不想来的,吴德宝的事情她虽然没有放在心上,但到底影响心情。可偏偏洪诗雨怕她一个人憋在家里难受,因此舍命陪君子,索性自己也豁出来到这百乐门玩一趟。
许妙芸不忍却了洪诗雨的好意,再加上在家又要对着吴氏,到底尴尬,又怕被冯氏看出端倪,便答应同洪诗雨一起过来了。
好在杨月只请了一些女生,上回在红十字会遇见的邱维安也不在。几个女生问起杨月为什么不请邱维安,杨月只随意笑道:“我们女孩子一起聚会,请他做什么?”
她话语中带着酸味,许妙芸听着却不像那么回事情,她如今是真心觉得两人般配,因此便凑过去小声问道:“是你没请,还是他没来?”
杨月果然拉长了脸道:“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他今天有事来不了。”
“你肯定没告诉他,今天是你的生日。”杨月的脾气都挂在了脸上,许妙芸便笑了起来。
杨月只蹙眉道:“女孩子主动提出邀请,就算不是重要的日子,总也要给几分面子的吧?这一次,我可不轻饶了他。”
许妙芸听了忍不住蹙眉,不过杨月的性子就是这样,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爽快,这一次邱维安只怕是要好好解释一番了。
服务生送了洋酒进来,还有度数比较低的香槟。
女孩子们凑份子买了新式的蛋糕,点了蜡烛为杨月庆生。她们都是会唱洋文歌的,还有人带了口琴,吹着生日快乐的旋律,大家一起唱着洋文。
洪诗雨不会唱洋文歌,杨月开玩笑让她唱个祝寿词,她开腔唱了一句:“寿宴开处风光好……”引得姑娘们笑的前俯后仰的。
洪诗雨便脸红着道:“我不会别的,也就能唱几句戏了。”
便有人同她道:“如今这时代已经不时兴当票友了,你以后也少听点戏,多来我们学校看看话剧,我们话剧社每个月都有一部新话剧,肯定比唱戏好看。”
杨月正同众人说笑,许妙芸坐在沙上,看着洋酒瓶子里透出的琥珀色的酒液,替自己满了一杯。
烈酒混合着冰块,入口的时候是凉的,但喝下去的时候胸口微微有些烫,没有寻常的烧酒辣,可也不见的有多好喝。
许妙芸皱着眉心把杯子里的酒一口灌下去,两颊上已经红了起来。她前世也尝过这种洋酒,可每次只是喝一小口,这样大口大口灌下去的感觉,还当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
她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女孩子们坐着闲聊,也有围成圈玩扑克的。许妙芸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们,只觉得包间里的灯光昏暗,人影都模糊了起来。她伸手摸了一把脸颊,烫得厉害。
“我去一趟洗手间。”许妙芸同杨月打了一声招呼,起身推门出去。
大厅里是舞池,装着红绿蓝紫的射灯,光线昏暗。镁光灯闪得人睁开不眼睛,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许妙芸扶着墙走了几步,歪歪扭扭的来到女洗手间门口。
沈韬就跟在她的身后。
很好……不光出来玩了,还敢喝醉酒?
男人的眼神带着幽深的厉色,落在脚步虚浮的许妙芸身上。
许妙芸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拍在自己的脸颊上,冰凉的触觉让她有一瞬间的清醒,她睁大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觉得,美貌给自己带来的,或许并只是好运气。
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许妙芸从手包里拿了手帕出来擦了擦,等情绪稳定之后,才摇摇晃晃的从女洗手间出来。
“小姐……你喝醉了?”
陌生的男人从对面的男洗手间出来,眼光顿时被眼前娇美可人的小姑娘所吸引。
百乐门是申城最大的夜总会,这里有名媛、有交际花、有舞女歌妓……也有像许妙芸这样不谙世事,来寻求刺激的小女孩。
仿佛在这样一个时代,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你标榜新派和进步,那就不是什么大错特错的事情。
那些男人按照家中的意思娶了守旧的妻子,似乎更有了在外面放荡的理由,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寻求新思维,寻求真理,他们借着这种理由,到处乱搞,还要抨击旧社会绑住了他们的心灵,让他们内心饥渴。
吴德宝也不过就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个罢了。
男人的手马上就要扶上许妙芸的手臂,她用力甩开那人,身体却因为醉酒而没有什么力气。
“你放开我……”
分明是拒绝的声音,可从许妙芸的口中道出来,却似销魂的邀请一般。她努力去推开那人,手上的力气忽然一松,眨眼间功夫,那个男人却已在她面前消失。
伴随而来的是“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跌倒了地上。
“我操……”
男人嘴里吐出一句脏话来,随即扶着墙站起来,挥着拳头就要打过来,却被沈韬的大掌牢牢按住。
沈韬单手搂住许妙芸的腰线,单手控住男人打过来的拳头,漆黑的眸色越深沉阴暗。
男人吃痛,求饶道:“你……你……你给我松开!啊啊啊……”
沈韬却完全无动于衷,将他那条轻薄过许妙芸的手臂慢慢的拧过去,直到他疼的告饶,的身子再也站不稳,扭成一副马上要跌倒的姿态。
“少帅……”
周副官和百乐门的几个保镖已经围了上来,周副官看见沈韬怀中醉眼朦胧的许妙芸,顿时明白过来。
“把这个人扔出去,以后不准他再来这里。”
为的保镖不敢怠慢,马上吩咐下去,沈韬这才松了手指,将人往后一推,指节重新握拳,出咔咔的声音。
两个体型彪悍的保镖已经将人架了出去。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渗出冷汗来,连腿脚都失去了力气。
许妙芸靠在沈韬的肩上,抬起氤氲的醉眼看着他,撇了撇嘴角落下泪来:“沈韬……你是沈韬……你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