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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总会有一些说打嘴就打嘴的事情。就比如许妙芸白天说起晚上绝对不会睡在床上想沈韬的事情，到了晚上, 却又忍不住想了起来。

其实许妙芸出阁的日子就定在了五月初八, 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三个月就过去了, 何至于这时候非要装个电话在房里呢？她越这样想，心里就越盼着那电话响起来，然而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半点动静，心里又气了起来，既然不打过来, 何必要装呢？倒不如把那电话线的线头给拔了拉到。

知春已经在房里替许妙芸铺上铺盖了, 她这房里没有通电线, 还点着油灯，电话机倒是先通了进来。许妙芸坐在梳妆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 想着那电话若是现在响了起来，她也是一定不去接的。

“小姐，可以睡了！”知春已经用汤婆子把她的被窝暖好, 这时候钻进去必定是最舒服的。

“知道了。”许妙芸放下梳子站起来, 才要上床忽然问知春道：“外头有什么声音, 你听见了没有？”

知春摇摇头：“没有啊，外头没声音，小姐是不是听错了。”

电话机就在次间里, 若是真的响起来了，也不至于听不见的, 可她却非觉得是响过了, 走到撒花帘子跟前, 才挽起来，那东西到像是知道她过来了似的，竟叮铃铃就响了起来。

许妙芸吓了一跳，却笑道：“怎么样？我说外头分明是有响声的吧？”

她提着裙子过去接电话，一早就忘了方才自己打定的主意。

“还没睡？”沈韬却是忙了一整天，此时才刚刚回到督军府。

“正要睡了呢！”许妙芸嘟嘴道。

“骗人，明明在等我的电话吧？”

“哪有？”

“还说没有？没有怎么只响了一下就接通了？”沈韬的思维再敏锐不过。

“你再欺负我，我就挂电话！”许妙芸脸颊顿时涨得通红的，在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她穿着长裙子，这时候一双修长的腿都缩在了裙里，单手抱着膝盖，单手握着话筒。

“我倒是很想欺负你，只是……还要等三个月。”

沈韬这句话说的实在有些意味深长，让许妙芸的脸更加烫了起来，忍不住窘迫道：“你真是没一句好话！”

“那你要听什么好话？”

沈韬一本正经的问她，然而许妙芸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电话两头顿时就有点沉默了，但虽然彼此沉默，心里却是暖暖烘烘的，因为知道彼此都在。

“妙妙，你以前为什么总是推开我呢？”沈韬有些好奇的问她，前世的她可不是这样的，两人经邱维安介绍认识，虽然谈恋爱的时间算不得很长，但许妙芸也不像这辈子这样难追的。

“我……”许妙芸有点心虚，告诉她自己前世嫁过他一回，会不会被认为自己有臆想症呢？而且因为嫁过他一回反而疏远他，这个理由……实在很难让沈韬不刨根问底。

“我哪有，我只是……我只是……”许妙芸羞得说不出话来。

“你该睡觉了。”沈韬看了一眼墙上的吊钟，时候已经不早了。

“那我睡了。”

许妙芸点点头，正打算挂电话，却听见沈韬在那边说道：“好，一起睡。”

……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廊下的雀儿，似乎也比从前叫得欢实。

次间的电话铃声一早就响过了，这号码没有别人知道，如今也只有沈韬一人打过来。两人煲了一会儿电话粥，许妙芸看着时辰不早了，便挂了电话往冯氏的正房里去。

吴氏瞧见许妙芸一早就红光满面的样子，笑着道：“太太快看，三妹妹的脸上都笑开花了，可是得了贵婿，就是不一样呢！”

许妙芸脸颊泛红，冲冯氏撒娇道：“母亲，你也不说说嫂子，老是拿我寻开心。”

冯氏也跟着笑了起来，开口道：“她脸皮薄，你再这样打趣她，她今儿可不肯跟我们出门了。”

“母亲今日要去哪里？”

冯氏嫌少出门，听说她要出门，许妙芸倒是好奇了几分，吴氏便道：“太太要去城隍庙的金店给三妹妹打金银器皿呢！”

许妙芸前世出阁的时候已经十九岁了，那时候家里给自己的嫁妆都已经备置的差不多了，她反倒没见冯氏这样忙乱过，如今她才不过十六，便要嫁人了，看着冯氏忙里忙外的，心里多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这些东西早迟都要预备，如今已是有些紧凑了。”

冯氏正说着，二房有丫鬟过来传话，说韩氏想替许淑芸添妆，也要去金店瞧瞧，要同冯氏一起去。

冯氏听了这话只嗤笑了一声：“大约又是从老太太那边化了缘了，以前再没听她这样大气的。”

吃了早饭，让门房的人雇了马车来，许妙芸同冯氏吴氏另二房的韩氏和许淑芸一起往金店去。

许秀芸如今却是许家唯一一个长进的，已是每日都去中西女校上学去了。

冯氏也不同韩氏多话，又瞧着许淑芸自定下了亲事，倒像是自己得了便宜，竟有些目中无人的样子，便也越不喜欢了。

她们去的早，金店里客人不多，掌柜见是大主顾，便将她们迎进了里间的客厅，将一并新式的花样都送来给她们挑选。

冯氏瞧着有几样都不错，她这些年存了不少体己，又只有许妙芸一个闺女，自然是什么好的都想给她，因此只一口气选了十来套的头面。

如今虽然流行西式婚礼，这些东西并不需要场面上带出去，然而嫁妆送去男方的时候，是一样样的都要展出来给客人们看的，所以这些体面，一定是不能少的。

那边韩氏也正挑选着，瞧着冯氏这手笔，心里便已懊悔起跟了过来。许淑芸又是一个不懂事的，只当今天韩氏答应带她出来，便跟得了冤大头一样，瞧着这个也好，那个也要，一口气也点了七八样下来。

韩氏将那本子一合，抬起头瞪了许淑芸一眼道：“这儿哪里有你挑挑拣拣的份？老太太说了，今日只要选一样的。”

许淑芸自以为自己能嫁入吴家，很让韩氏得脸，便央告道：“母亲，你再给我买两样呢！我以后总要用得着的。”

吴氏看着她们娘俩那样子，心里就犯恶心，可想着当初终究不能把许妙芸载进去，也只能让她们二房得这个便宜了。

韩氏扭不过，又选了两根链子，算是给许秀芸和许淑芸一人一根了。

一行人从金店出来，又去了成衣店，结婚的礼服督军府会送过来，但婚后四季要穿的新衣裳，许家自然是要备齐的。

许淑芸的婚期还未定下，因此这些东西也没有开始准备，如今瞧着许妙芸在那儿量体裁衣，她便满心也羡慕起来。

韩氏瞧了一眼这成衣店的面料标价，心下便算起了小九九道：同样一件衣服，不算这面料，光做工也要比别处贵上几块钱，简直就是坑人啊！

从成衣店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晌午了。冯氏走了半天，也有些累了，吴氏是个大方的，便开口道：“太太不如在外面吃一些吧，下午还要逛百货公司，省得在跑一趟了。”

有吴氏做东，冯氏到也答应了，韩氏方才喊着要回去，这时候听吴氏说要请客吃饭，顿时脸上就笑了起来道：“阿芬经常在外头玩，肯定知道哪家餐馆好吃的，我听说这一条路上有什么日本菜、法国菜、越南菜，只是不知道哪一种好吃呢！”

吴氏见了韩氏这嘴脸就恶心，于是只笑着道：“我最喜欢日本菜，今儿就带你们去吃日本菜好了。”

韩氏平日里总有些腹痛的毛病，吴氏便干脆带她去吃生冷的日本菜。

许妙芸一想到吴氏的心思，忍不住都要笑了，却还是淡淡道：“日本菜我也喜欢，大嫂我们去哪一家？”

吴氏算是吃遍了这地方的馆子的，因此只开口道：“我知道有一家老字号，名叫“鱼真仙”的，开了总有十来年的，我带你们过去。”

许妙芸对日料店本就没什么研究，两辈子统共也就去过上回沈韬带她去的那家樱花舞，如今吴氏带她们来的这家，她前世倒是听过的，只是没来过，这家店前世督军府的六姨太张茉莉最喜欢，每周总有一两天要过来一趟的。

许妙芸和张茉莉年纪差得不多，因此在沈家的那几位姨太太之中，数同她关系最好一点。不过掐指算一算，按说现在还没到张茉莉进督军府的时候。

她这里不过是随便想了一些前世的往事，却瞧见一辆黑色小轿车正停在了“鱼真仙”的门口，张茉莉从汽车上下来，引她进去的人许妙芸认识，正是常跟在宋铭生身后的那个保镖。